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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罗元亨今天却没这么做,而是捧着茶杯垂眸不语。
王韫被这两人气得都要一噎。
恰巧就在同时,留春敲门,说是李道长来了。
在荀桢诧异的目光中,王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把他请来了给你瞧瞧。”
她本来是打算在荀桢回来的时候,好好和荀桢说说王琳的事,结果没想到,这么一打岔她愉悦的心情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李茂冲显然是冒雨赶来的,出现在王韫面前时,狼狈得和罗元亨荀桢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多啰嗦,李茂冲一来就直奔荀桢,看也没看罗元亨和王韫,“发生何事?”
“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想到又要劳烦好友了。”荀桢苦笑。
和荀桢短暂地交谈了两句,李茂冲的目光才落在了王韫和罗元亨身上,紧接着竟然不容分说地要把王韫和罗元亨赶出去。
“我不出去。”王韫干脆拒绝了李茂冲的要求。
她早就有疑惑,为什么在罗元亨乡村小院给荀桢看病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把她都赶出去才罢休。
“娘子若一直待在此地,会影响我。”李茂冲面无表情。
“我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让你道心不稳,我就在此地不说话。”王韫目光灼灼,丝毫没显露退让的意思。
就在她和李茂冲僵持不下时,荀桢忽然出声道,“阿韫,出去吧,别为难茂冲了。”
王韫转头,看了眼荀桢。
荀桢坦然自若地回望着她。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望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子。
王韫看不清他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看不清他究竟在想写什么。
最终,王韫屈服了,“好,我和罗先生先出去。”
抬手合上门,为两人留下一个封闭的空间,王韫并没有真正地离开,而是就待在长廊下,抱着手看着天际淅沥沥的小雨。
罗元亨陪王韫站了会儿,也没离开。王韫一看,罗元亨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马上就赶罗元亨回他自己房里换衣服。
“我已经吩咐雪晴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了,先生赶快回房吧。”
等把罗元亨也赶走了,廊下真正地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没有等上太长时间,李茂冲就出来了,见她站在门口,他似乎毫不意外,开口便道:“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次我不影响你了?”王韫显然还对李茂冲把她赶出来的事生气。
李茂冲置若罔闻,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王韫换了个问题,看了眼门内透露出的昏黄的灯光,问道,“他怎么样?”
李茂冲这回才好像又恢复了听力,“桢干已经歇下了,娘子请和我去书房一趟吧。”
李茂冲是个不爱啰嗦的人,既然要她去书房,一定会重要的事交代。
荀桢的书房平日里并不上锁,丫鬟小厮也不常去,毕竟打扫的事基本都是荀桢一手揽了一下来,唯一常去伺候的就是昭儿了。
此时,书房里昏暗一片,王韫上前绕开插满了画卷的画缸,俯身点了桌上那只铜雁鱼灯。
灯光跃起的瞬间,王韫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不久前,她好像还和荀桢对坐在几案前相谈,是荀桢告诉她不要画地为牢。
“道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王韫示意李茂冲请坐。
李茂冲并没有坐,而是特意回到了王韫绕开的画缸前,望着画缸一言不发。
“道长?”
“左起第二卷。”李茂冲忽然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什么?”
李茂冲又重复了一遍,“画缸里左起第二卷画,拿起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左起……第二卷?
王韫走上前,看着插在画缸里的画卷,没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问道:“先生知晓吗?”
“他不知晓。”李茂冲又道,“上次你问我的事,我如今将尽数告知于你。望你。”他顿了顿,复又开了口,“望你,知晓了不要恨他。”
此话一出,王韫心中一紧,“我恨他什么?”
“拿吧。”李茂冲没有回答。
王韫垂在身侧的手虚握了握。
李茂冲为什么现在又忽然要告诉她了?还有他说的不要恨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想知道都可能都藏在这了幅画里。
在李茂冲的注视下,王韫还是弯下了腰,依言抽出了左起第二卷的画。
铺展开,王韫发现自己的喉口再也说不出话来,满眼都只剩下了画卷上的内容。
落款是少艾居士,画上的内容却不是他常画的美人。
画上的是一个年轻少女,面容清秀,技法更是和当今世上的技法有天壤之别。
“那是什么?”王韫的喉口好似哽住了。
那是……她啊……
第107章 真相(二)
见王韫愣在原地; 李茂冲快不及眼的伸出两指合拢; 在她额头猛地按了一下。
“先生如此大方; 我只是好奇; 先生有没有什么珍藏; 好好收着; 也不会送人的那种。”
“有。”
“也是画?”
“是画。”
“我能看看吗?”
“抱歉; 小友; 现在不能给你看,等日后,若有机会; 莫说是看看,便是送你也无妨。”
荀桢的话语就好像依然在耳畔。
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画上的人,看上去绝不是现在的她。
纵使是水墨; 把她美化了两倍; 也能瞧得清楚,不论衣着打扮; 都和她高中几乎一模一样。穿着以前总被她嫌弃的校服,梳着个简单的马尾。
王韫的浑身哆嗦着; 脸色苍白; 想要开口,喉咙却发不出零碎的音节。
“那你为什么娶我?”
“现在不能说,你以后可能会知晓,也可能不会,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王韫痉挛地喘着气; 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泪水泅湿了画卷,晕染开斑驳的墨色。
“你……是?”
“同学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道此处是你家中。”
“帮我拿一下,你先进来再说吧。”
“多谢。”
“荀桢?”
“王……王韫?”
“你要回家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想说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我不甘心,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觉得可能以后都碰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嗯,我知晓。”
“我……也喜欢你……”
“阿韫……”
记忆就像是拉开闸门的洪水,带着吞没万物的气势四处奔腾。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王韫呜咽了一声,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水。
“无妨?”头顶响起李茂冲犹疑的声响。
“没事。”口中费力地挤出两个字,王韫慢慢蜷缩着身子,滑坐在了地上,撞翻了地上堆叠的书册,书册散落了一地。
“荀桢他以前认识我对吗?”
“是。”
“画上的……也是我?”
“是你。”
“那……书院……名字?”
“是。”
王韫问不下了,她再也问不下了,不论她问什么,李茂冲都只回答了她一个“是”字,但却单单一个是字,却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快喘不上气了。
她的嘴唇、指尖都在颤抖,眼里的湿意擦了又冒出来,比窗外的冷雨都冷,一直凉到了心里。
“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愿让李茂冲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王韫垂下了头,紧紧地攥住了一角。
她没法承受,庞大的像山洪一样的深情,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她没法承受。她一闭上眼,好像就能看到荀桢以双重沉静的双眼,隐藏在一双眼中的无法言说的隐秘的情绪。
她承受不起。
是他,都是他。
少年清朗的笑声,秀气的眉眼,老人低低地微笑,清矍的面容,在她面前不断交织,融合,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罩下。
道子借着灯光沉默地看着她。
“我本来打算一直瞒你……瞒到……”李茂冲难以启齿地阖上眼,“瞒到桢干去世……”
“你说什么……”乍闻李茂冲的话,王韫的头上顿时炸响了个霹雳,四肢百骸都跟着麻木僵直了起来。
“桢干身体本就不好,”李茂冲恢复了平静,声音平缓,就好像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和着楼外淅淅沥沥的夏雨,平淡地几乎冷酷,“许是这么多年身处官场的缘故,他已经不似少年,上次你请我去罗元亨家中,我已看出他元气大伤,怕是活不上半年,我本以为调理一番,也能撑上三四个月,却不曾想,如今又跌了一跤,伤及了根本,此番只能卧床静养。”
“你说的……都是真的?”
“未敢欺瞒。”李茂冲吐出最后四个字,紧接着便看见王韫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入了书房外雨幕中。
没有阻拦,也没有惊讶,李茂冲只是轻轻地垂下了眼睫,任凭王韫奔下了小楼。
他本以为自己能欺瞒到桢干去世,却没料到如今此番前来见荀桢如此,自己还是心软了。四十多年来,他见多了他在官场中的隐忍,却不愿他忍到寿终,带着秘密化为一柸黄土。到头来,竟然是周衍修说对了。
王韫的步子停在了荀桢门前,她只要轻轻伸出手,推开门,就能明白一切,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她不敢面对,她真的不敢。
眼泪顺着雨水往下直流,淌湿了衣襟。
终于,王韫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吸引了床上的人。
“是谁?”隔着屏风,看不见来人,床上的人闻声询问道。
王韫沉默地绕过屏风,站在了荀桢面前,见到王韫浑身湿漉漉的,荀桢显然极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