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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我遭遇的第一次战争场面,哪怕过了那么久依然历历在目。那一仗太过惨烈,无论过去多少时间,我仿佛都还能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我从未想过将军会故意让那些有老有小正值壮年的人被乱箭射死。
“要顾全大局。”常青说,“我们也是大局中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还是不太懂常青的话,要我说,如果真的要顾全大局,就该让常青去领弓箭兵。
常青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当兵军令重要没错,但首要的还是保家卫国,长官有时也未必全对,不能盲从。”
我觉得他似在诱导我,却仍止不住地动摇。
我问他:“你可能在哪个岗?”万一是我极为不擅长的,那就反而对整军大大不利了。
“先头冲锋。”常青咧嘴一笑,露出那两颗洁白的虎牙,“‘小罗刹’应该喜欢的。”
我眼前一亮,果然是我十分擅长的部分。在此之前,大多数战役我都是冲锋杀敌的人,如果将军不问我箭术的问题的话,我是不会想到在如此重大的一战中会被派去当弓箭手的。
正如常青所说的那样,将军名我作一队弓箭手的领头,我装作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命令。将军拍了我几下肩膀,一副鼓励的神情,让我颇为心虚。将军关切地问我是否带好了匕首,我自然点头。
之后,我如约与常青换了令牌。
常青用大拇指轻轻擦拭令牌的表面,似十分怀念,接着对我道:“打完这一仗,我们回家。”
“嗯。”
次日夜,乌云盖住了天空,恰到好处地隐藏了埋伏在敌军营地周围的我们。
我率领着即将首先冲进去的那支小队,俯着身半蹲下来,隐隐能望见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的火光和层层叠叠的帐篷的影子。我有些紧张,时不时注视目标营地,时不时往东边的沙丘瞥去。
突然,一个士兵慢吞吞地爬上了我关注着的那个沙丘。他举起我军的大气,用力挥舞起来。
是时候了!
“上!”我对属于我统领的士兵大喊一声。紧随我后的那几个兵动了,我前面用来护着我的那几个兵也动了。
我冲了进去,而我面向的三面都有人迅速爬起来,和我一块儿往中间围去,号角声响了起来,静谧的黑夜被尖锐高昂的吼声划破。
我全速往前冲,气势汹汹地挑开了突厥人的帐篷。
空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我身边两个小兵的惊愕恐惧的表情,我也能感觉到从心底泛上来的寒潭水般的彻骨凉意。
之前的预感应验了,这是个圈套。
我们原本设置的包围圈后头,传来了不属于我□□民族的异族人的呐喊声。我们赶紧跑去查看情况,只见远处突厥人的步兵夹杂着骑兵反将我们拢在了他们的圈中。
外围的兵马不断传出惨叫。
太像了,又是这样的局中局,六年前的画面与此事眼前惨烈的景象重合在一起。相似的算计人心的能力,相似的设套谋算能力,定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上一次上将军的神勇为我们保住了一口元气,这一次上将军的经验却成了对手下手的落脚。
阿史那柯罗。
我觉得自己被浸泡在仇恨中,恨不能将拥有那个名字的人的头颅一刀斩下。
可是我在正中间,前方的都是努力抵挡着外围的队友,我不能杀出去。先头冲锋这个原本应当最危险的位置,此时反而成了只能坐以待毙的鸡肋,被生生束住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远方越靠越近的血肉横飞。
但我突然有点庆幸和常青换了令牌,弓箭手设置在高处,因为射程大,所以距离战场中心远。无论如何,常青活下去的几率比我高,他或许能够回家。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个突厥人吸引了,他是一大群突厥骑兵中杀得最快的一个,他握着弯刀,一刀手下便是一个亡灵。不过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地方,而是——在这个连空气都要沾染上人血气味的战场,这个男人,居然在笑。那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的、忘乎所以的笑。
我感到一阵恶心,几乎要跪下来干呕。
蜜色皮肤的年轻男子……我回忆起了这些年不停地重复做着的那个梦,那个令人恶心的男人的样子我再熟悉不过。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对劲,因为两个小兵自己也急得要命,却还拼命扶住了我的肩膀。
“长上大人,你没事吧?”我旁边那人焦虑地唤道。
我勉强站直,握紧手里的剑,对他们道:“准备好,我们战死到最后一刻!”
这些年我早就看开了,战死也是好的,如果寻不见我的尸体,最后只剩下首级,那么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是男人。他们会把我当做我父母的儿子送回家乡,会给他们补贴并减免税收,我拼死在战场上保卫过国家,会给家里带去荣耀。
真不错,要是等会儿必死无疑了,我一定努力让他们砍头。
我想。
我身边的小兵忽然拽了拽我,指着远处站在特别高的沙丘上,已经拉开了弓箭的男子,问我:“那位是不是常执戟大人?”
此时天空已稍稍亮起,我借着微弱的晨光往那儿一看,只一眼就认出了常青。我觉得我的视力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好过,我清晰地看清楚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张开了那把我们平时用来射麻雀吃的弓,双腿为了站得更稳而稍微分开,一柄闪着银光的箭矢紧紧得绷在弦上。
常青没有露出平时与我开玩笑时便会出现的虎牙,他表情凝重而专注,为了将距离位置判断地更清楚而眯起眼睛。
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幻觉,我自己站在常青的那个位置,摆成像常青一样的姿势,我几乎能看见从那个角度将会看见的场景。我觉得我把目光落在了那个突厥小王子的胸口,轻轻松开拉着弦的双指。但此时有个士兵的刀反了光,我被刺得眨了眼,左手微微一偏,那支箭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一点点,转而刺穿了那个阿史那柯罗的肩膀。
常青的手没有颤,眼睛也没有眨,他放手把箭射了出去。
飞矢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地向突厥小王子狠狠冲去,瞬间贯穿那位年轻的突厥将领的右肩,与我那一瞬间看到我自己射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怎么的这章写的我有点小激动= =
完了,我这爱埋伏笔的个性一定要改……乱埋伏笔的结果就是我写到后面完全忘了有过伏笔了……
_(:з」∠)_虽然大多数时候你们大概没发现有个伏笔……
☆、第十六章
阿史那柯罗因为肩膀被穿过,吃痛地身体一斜,但手仍然牢牢抓住缰绳,并未从马上跌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呆滞盯着肩上那把箭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一下子都不记得自己正感到恶心了,我焦虑努力把脖子拉得长一些,想看清楚那个突厥小王子要做出什么事。我直觉他不想放过射出能伤他的那一箭的人,如果我手边有弓箭,一定立刻再给他补上一箭,彻底了绝后患。
阿史那柯罗接下来的行为表情令我毛骨悚然。
他低下头,左手一用力,把那把贯穿了他肩膀的利器带着血肉一下子拔了出来。他粘稠的血液飞溅到他身边一位部下的脸上。
阿史那柯罗狂笑起来,比他杀人时还要疯癫得多,他的肩膀不住地随着笑而上下起伏。这个人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任凭自己血流如注。他兴奋地大声与身边几个突厥说着什么,我隐隐感觉绝不是好事,奈何距离太远我听不见,即使听见了,我也不懂突厥语。
我赶紧去看沙坡上的常青逃走了没有,他没有动,没有逃,而是在战圈中寻找着什么,接着……
我不晓得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对上了我的目光。隔着大半片战场,他在一大堆穿着相似的战甲的人中分辨出了我。他对我笑了一笑,那种我熟悉的笑容,虎牙因为被穿过薄雾的曦光而分外洁白明亮。
不知怎么的,我心头一震。
我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对我笑,我希望他快逃,在那个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突厥王子看清楚他是谁前,逃走。
接着,他对我拍了拍他的靴子。我知道他是告诉我那里面与我一样有一把匕首。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他从澍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和我极为相似的匕首。他说既是兄弟,总要有什么东西是一样作为证明,恰好遇到匕首就买了,之后也藏在靴筒里。
我知道这个时候指匕首是暗示他有战力,不必为他担心。但实际上并不相信区区一把小匕首能有什么用,依旧心急如焚。
一小会儿的功夫,阿史那柯罗带着他的两名部下,突然掉过马头,向着与进攻方向相反的,常青所站的那个沙丘的方向疾行而去。阿史那柯罗不分是敌是友,只要挡到他的路的,统统斩下首级,成为他的马下亡魂。我看到他砍下了为他效忠的突厥兵的头。
常青一点逃的意思都没有,他射出去的那支箭是他仅剩的一支箭,想来是之前突厥进攻时,我军的箭雨一次性射空了箭袋。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忽然长出翅膀,飞过去抓着他逃跑。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逃?
我眼睁睁地目睹了阿史那柯罗让他的两个部下抓获常青的整个过程。
那个脑子有坑的突厥小王子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满脸兴奋地对他的部下又下了什么命令。他的部下对他极为恭敬,很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突厥人的号角声变了节奏。
我很快就知道新的号角声是什么意思了。
我们被俘虏了。阿史那柯罗将原本杀光所有人的信号转变为了俘虏全军。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仅没有因暂时保住性命而心生喜悦,反而被巨大的屈辱和另一种愈发不祥的预感所笼罩。
我们被押解上路,不知走了几天后,被关在突厥人的牢房里,二三十个人挤一个异常狭小的铁牢。不知是不是太自信了,他们让我们丢下兵器之后,竟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