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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早已合离的两人本该再无关系,为何伏罡头一日到京城,高含嫣就会在此相等?
她回头见伏罡也走了进来,拉铎儿站到一边竖眉看着。就见高含嫣眼圈一红伸直双手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伏罡。
“对不起!”高含嫣哭声说:“上一回你来见我,我心中太过欢喜着人给父亲送了封信,谁知那人竟走漏了风声,将你到京的事情透到了魏源那里。是我害你差点涉了险……”
伏罡好容易才掰开了高含嫣的手推她离开自己的胸膛,沉下脸说:“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高含嫣揩了眼泪含笑说道:“进去吧,父亲在出云阁等你。”
出云阁是当年高含嫣与伏罡一起生活时所住的院子,而高含嫣的父亲高千正,恰是如今朝中兼着枢密使与中书门下,权倾朝野的中书令高千正。
伏罡挣开了高含嫣的手,过来抱了铎儿说:“你在此稍等,我先安排我家夫人与孩子到畅风院住好了再去。”
你?晚晴心中暗诽道:“不怪当初伏罡一上京城就要往中书府去,他到现在叫起高含嫣来,都是这样亲亲热热,语气都不一样。”
她拉了铎儿一把:“这样大的孩子了,抱什么抱,让他自己走。”
铎儿如今正是褪牙的时候,又在凉州跟着那些将士们家的孩子养成许多粗野的坏脾气,撒了丫子跑着,喊道:“这里所有好玩的东西都是我的!”
晚晴回头见伏罡还在身后站着,恨恨说:“快去吧,你老丈人等着你了。”
伏罡见晚晴吃醋的样子有些好笑,柔了眉眼低声说道:“你无父无母,我那里来的老丈人?”
晚晴赌气往前走着,听得后面高含嫣叫道:“伏罡,快来!”
她回头,便见伏罡果然沿路往那一处院落而去。她来这将军府两次,还从未踏足过那一头高高的出云阁。
高含嫣走的很慢,伏罡也不得不放缓了步子。如今正值深秋,沿路的皆是黄叶遍地,高含嫣忽而叹道:“我有许多年未曾踏足这里,怕你初来荒园草径无法入住,就私自做主带了来人替你修葺打理一番,你可勿怪。”
伏罡摇头道:“不怪。只是魏舍人丧去也有些年头,你可再嫁否?”
高含嫣回头堵上伏罡,盯着他眼睛问道:“一嫁合离再嫁丧夫,我可还能再嫁?”
她如今也快三十了,阳光下眼圈下的皮肤透着些松驰,粗致的妆容掩不住的憔悴与苦意。伏罡在脑中措辞许久才劝道:“能。”
高含嫣苦笑:“我的人生不过就是空等,先等战场上不归的夫,再等脂粉场中流连的夫,到如今,只等个岁月空蹉跎。”
伏罡终是绕过高含嫣,往出云阁而去。出云阁楼外重重亲兵护卫守着,见了伏罡俱是行礼,伏罡摆手压了径自入内,便见右侧宽敞的客室中高千正在一张香楠木圈椅上坐着。他的侄子伏青山站在下首,正与其相谈着什么。
“下官伏罡,见过中书大人。”伏罡跪下行过大礼。高千正指了伏青山道:“去扶你叔叔起来。”
伏青山才一虚扶,伏罡便自己站了起来。伏青山这才揖首行大礼:“阿正叔一路辛苦。”
高千正指了自己侧首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伏罡才坐下,高千正又道:“青山出去替我唤杯茶来。”
伏青山知他们有私语要言,揖首退了出来。待到目送伏青山出了门,高千正才道:“有件事情,我须得代含嫣替你陪个不是。”
他从袖中掏出封信来递给伏罡,看伏罡展开了才说:“三年前你到京中,那夜曾来见过我,我当时劝你去开导开导含嫣。后来你到了中书府,含嫣不知究理,怕你在京中露了行迹,是而修书一封给我叫我暗中加护于你。谁知这封信竟走漏了风声,漏到魏源那里,魏源才会着人围捕你。这皆是我们父女的过失,却害你受了一场大罪。”
伏罡复将信纸装入封内,低声道:“下官如今夫妻稚子俱安,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
高千正也听闻伏罡娶了妻,是而点头道:“你有妻有子就很好,可惜含嫣□□上总是不顺,却是老夫一番操心。”
外面两个男仆送了茶进来,伏罡接过放在桌子上,这才细细向高千正交待起凉州的兵备以及西北的情势。他如今到京中枢密院任职知事,恰是高千正的手下,高千正自然还要交待一些明日面圣的话,并枢密院如今的公差公事。
院外高含嫣仰头望着这曾经自己住过许多年的高楼,见伏青山自楼内走了出来,含了笑说:“我竟无比怀念这小楼,也许更多的是怀念自己曾经年轻过的岁月。”
她曾在这里与伏罡一夜夜磨缠,当然也曾苦苦盼他不归,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前厅,雀跃的等着魏仕杰一封封洒金香笺上情意绵绵的书信,直到真正成了亲,她才知道那一封封满含着爱意浓烫的情书,皆是中书省一个门吏为了攀结魏仕杰而绞尽脑汁书成的。
这多少叫她有些兴怏,如吃了只苍蝇一样。但当初那份雀跃与情怀,却永不能忘。
伏青山负手踱到她身边,亦回身仰首望着高楼,轻声道:“你如今仍是俏比青春。”
高含嫣如今知道伏青山面上的温柔全是装出来的,他内心只有权欲冷酷无比,冷笑了声道:“既然我仍是俏比青春,为何这几年都不能着你相看一眼?”
伏青山柔柔的目光盯着高含嫣在阳光下浓脂盖不住憔翠的脸,轻声问道:“看你容颜透着憔悴,可是一直睡不好?”
高含嫣收了目光低声道:“是。”
伏青山望了眼出云阁的螭蚊窗扇,轻声道:“你该寻个丈夫,你的失眠皆因孤独而起。”
高含嫣复又冷笑:“我该去那里寻个丈夫?还请督察使大人明言。”
伏青山指着蟠石榴螭蚊雕花大窗道:“于正值盛年的高小姐来说,你的前夫就是最好的夫,这还用说?”
高含嫣叫他猜中心中所想,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叹道:“他如今身边一样有夫人有儿子,我不过是个过了时的旧人而已。”
这话便是故意要刺伏青山的旧疮了。伏青山果然变了脸色不再说话。高含嫣回首唤了知书过来,指着路说:“带我进去瞧瞧我的旧寝室,多年不来故地重游,竟有些想意。”
她的寝室占了二楼整个左侧,内间右侧房内到梁的一排高柜,高含嫣在屋中站了,望着那抽屉上一排排下的把手道:“我记得还遗了许多衣服在此,你看看可还在?”
知书先从下排一个个抽屉拉开,一排排看上去之后笑道:“在的也都褪了颜色成了糠絮,小姐什么不多就是衣服多,如今咱们再不回这府的,可要全带回去?”
高含嫣冷笑,扶了知书手道:“就是放它在这里才有些意思,带回去做什么。这里有个连衣服都没得穿的穷村妇,走,咱们去会会她。”
畅风院中一楼寝室内,晚晴一边要看顾着铎儿不能打坏了伏罡的东西,一边指挥着顾妈妈与关妈妈两个将从凉州带来的东西理置归位。正忙着,听得身后一阵笑声,转身就见高含嫣笑嘻嘻走了进来。
她忙上前见礼道:“奴家见过高小姐!”
高含嫣拉了晚晴到右侧书房坐下,柔声道:“如今你也一样的是二品大员的夫人,怎能还自称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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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放了铎儿到地上,将他推到了门外又掩上房门打开窗子,确定能看得见铎儿在外的一举一动了,才回过头来狠狠扇了伏青山一耳光道:“你千里寄休书,抛妻散子就为了要过这样的生活?莫说魏府一府的人,连我都瞧不起你。”
伏青山见晚晴还要扇,握了的她手道:“最多等得一个多月,我必定能带你们离开。”
晚晴甩开了他的手,自抱了肩在窗前,见铎儿在外头院子里站得直直的盯紧了西屋的门看着,也许是怕娘会突然不见,也许是怕又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孩子一脸的风吹草动若惊兔。晚晴悔不当初,捂了嘴哭道:“若我知道上京来要弄成这个样子,当初就该在伏村撒泼舍命保我的家财,也不该到这里来。”
伏青山不再言语,自开了西屋的门出来,见那锦盒还搁在厅房台阶上,开了搭扣取了个盘腿坐着吃手指的胖婴儿递给铎儿道:“这是方才的夫人给你顽的,你便在这里顽着,爹出外去寻人来帮你们打扫院子,可好?”
铎儿手推了道:“我不要她的东西。”
晚晴见外面呼啦啦涌进一群人来,也甩了手不肯再干,沉了脸抱了铎儿在花园外的枯草丛中站着。伏青山亦在她身边负手站了,许久才道:“我也未曾想过,与魏芸成了亲会过这样的生活。”
他这是实言。当他因着魏仕杰的引荐而到中书府,于那深冬寒月的腊梅从中看到莹珠色裘衣深裹眉头紧锁的魏芸,她披裘衣抱着手炉,风吹颊旁的风毛莹动,面上笑容楚楚动人,对着身旁的高含嫣苦笑道:“零落尘泥碾作土,只有香如故。这最娇艳的花儿,却要开在寒冷的冬风中,又叫人不及欣赏便要匆匆落去,或者人生亦是如此,要经风雪寒苦,才能雕琢品性。”
伏青山听在耳中,觉得这女子富才情而有思想,或者是能与自己聊些说些知心话的。是而由此动了真心,待得春闱考罢后又听魏仕杰言起亲事,一口便允了下来。
那曾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盼望着琴瑟合鸣情意相通的贵妻,盼望着一片坦荡通顺齐家治国的仕途,盼望着自己能被魏源赏识,就此而平步青云,出有壮士执鞭,入有仆婢成群,如那京中的权臣勋贵们一般,就此上到这帝国权力与财富的中心。
他便是怀着那样的理想与盼望,热血与冲劲,挥笔疾书送达千里,开始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