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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莫西曼(Anton Mossiman)、拉德尼斯(Nico Ladenis)、罗赫兄弟
(Rouxbrother)——在英国的名气之大,已可媲美波库塞(Bocuse)和三胖子
(Troisgros)在法国的名气。康诺的大厨算不上是这一流的知名人物,但是,他的烹
任超凡入圣,我们吃的头两道菜就没得挑剔。
接下来就是暂停一下,进行换第二张桌布的仪式。我太太和我自认为不是世上最通
通的吃客;我们朝后靠的时候,桌上不过有几粒面包屑罢了。但他们将这些全都捡起来,
然后重新铺上一张干净的纯白桌布,杯子、瓶罐和盘碟,也都以轻巧到极点的动作换新;
这样这一餐的最后一部分,才能在纤尘不染、平整光滑的桌面上用完。这是件小事,非
属必要,但是非常窝心,正是康诺之所以有别于一般旅馆的不凡之处。
我们用过乳酪、甜点和咖啡。这时,有个人在某个地方准备好了我们的帐单,以防
万一我们要埋单;但是,我们运用顾客的特权,看也不看,留待结算日再说。
上楼到了我们的房间,床铺两边已经铺好了两块亚麻踏垫。上面绣了两句话、第一
句话是你在上床时才看得出来的:“晚安”。第二句话则要从反方向看,是“早安”、
我把鞋留在门外,然后两人睡了个富豪觉。
第二天早晨,我的鞋简直像一夜之间整个翻新一般,亮得比泡在水里的伦敦太阳还
要灿烂得多。我若有机会还要再绑架一个人。擦鞋在伦敦已是一门垂死的艺术,看看大
部分伦敦人的脚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在我住的法国那一带,则根本荡然无存。我若有办
法诱拐康诺的擦鞋师傅跟我走,我会奉他如王公贵族的。
由于研究心切,倒不是饥肠辆览,我们仔细读了一下早餐的菜单。这是维多利亚式
的丰盛大餐,属于英国人过去在一早用来养精蓄锐的补品,这样,才有办法进行一上午
猎狐狸或建立帝国的艰苦工作。菜单里有麦片粥,有薰鱼干,有腰子,有好几种的香肠,
有粗粒、带苦味的果酱,还有直追面包坊规模的各式面包。我们点了咖啡和羊角面包两
样东西,然后觉得自己颇有些美德。
我们早餐吃得拖拖拉拉的,拖到不能再拖为止,好把回到外界的时间尽量压后。我
太太在想,永久住在这里是啥滋味,最后认定该绝不会是苦日子。我则在想,终生常住
于此要花掉多少钱。有个线索就在前面柜台等我去找,躲在一个皮面夹子里,是我们住
在这里会看见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帐单。
在这里得说一句,住在康诺不是任谁有份过得去的预算,就可以的;或该说是不管
是什么样的预算吧。一如有个大智慧的老一辈富豪就说过:你若得问价格,你就付不起。
在我们作客期间,我们限定自己,每天只能在这里吃早餐以及另外两餐之一。我们不叫
两夸脱一瓶的大瓶香摈,也不叫500美元一瓶的波尔多红葡萄酒;我们不会像饕餮一样,
半夜要用鱼子酱作点心,要吃格兰马妮(Grand Marnier)蛋奶酥,当令的松鸡,或是
睡前小酌几杯1948年份的佳酿波特酒。我们一直很能自制,很有分寸。
即使是这样,住上3天之后的结算结果,在1500英镑上下,不包括小费。这需要用
点大脑,才能把一天352英镑的花费,换算成值得你花这些钱的美好享受。不过,至少
就我而言,这完全值得。
姑且撇开这旅馆烹任及物质享受之佳不谈,康诺最大的魁力,及其有别于其他昂贵
旅馆的一大资产,就在于康诺工作人员营造出来的气氛。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彬彬有礼、
优雅迷人,事情做得好到无以复加。要找到这样的人,训练他们,留住他们,其花费远
远超过浮面的豪华排场。全世界所有的大理石门厅,都敌不过亲切友善的人热切要侍候
你。你花钱就是为了这个,而且,这每一分钱都值得。这在以前叫作“服务”。现在呢,
由于已经变得十分稀罕了,所以叫作“老式服务”。老天保佑保佑吧!
第十三章 麦芽酒
说来很奇怪。我们生存的这年代,一般人对自个儿身体的关心,已到了偏执的边缘
了:每一处看得见、会动的部位,日日都要仔细察看一番;内脏的机能一年至少要有一
次,交由穿白袍的人检验一下;青春要延长;皱纹要吓阻;肚子要收紧;维他命要大口
吞下。可是啊,就算有这生理监控的热潮,人体构造上,还是有一处很小但不可或缺的
部位,历来一直饱受刻意忽略之苦。那就是味觉沦为二等公民,味蕾形如濒临绝种的生
物,因而有存亡绝续之忧呢。
这出的事呢,想来也大概是为了能有一致一点的营养供给吧,就是个人的口味和地
方的风味,在以机器大量生产的业者手中蒙受无情的打击。纽约市第三街的汉堡,吃起
来和巴黎香谢丽舍的汉堡一模一样。鸡,以前是一种飞禽,现在成了猪肉、牛肉、羊肉
一级的商品。至于蔬菜呢——你想不想得起来有哪一次,你吃蕾茄、马铃薯或是沙拉时,
不必倒上厚厚一大层调味酱就吃得出来味道的?
面包吃起来像塑胶,苹果吃起来像湿答答的袜子,乳酪有一份淡淡的、难以形容的
廉价肥皂味儿,洋葱不辣,菠菜浇卜派吃了都咽不下去。这些东西看来都像真的,因为
每一样东西,不论是羊小排还是菜豆,培育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样子罢了;但这些看起来
像真的食物,一经你口咀嚼,表相便告破灭。这样足可以要人喝上一杯了吧!
唉!只是连黄汤这东西也逃不掉毒手,同遭恶搞,变得整齐划一、单调乏味。啤酒
变淡了,烈酒一样变淡、变涩,葡萄酒遭苏打水污染,无味伏特加卖得强强滚。酒里的
冰块随随便便大加特加,结果根本不叫冰镇,而该叫作冻僵;喜好杯中物的人,现在冒
的风险是舌头长冻疮,而不是肝硬化。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剩。远在苏格兰,就有人尚孜施于英雄伟业。他们关心的,
不在于生产饮品供千千万万人口享用,而在于生产仙液甘露供一小撮人赏鉴。用很慢的
速度,很谨慎的态度,只做少少的量;他们做的是单一麦芽威士忌的蒸馏工程。
最基本的一种苏格兰威士忌,也就是你在酒吧若未特别指明牌子,酒保通常会为你
奉上的那一类威士忌,是由多达30种不同的威士忌——亦即多种麦芽酒,加上一些没那
么特出的谷物威士忌——调和而成的。作此调和有两大理由。第一是要调制出入口滑顺,
大多数人都吃得消,不像未调和威士忌那么特异的口味。调和的第二个好处,是可以保
证品质一贯。好的调和苏格兰威士忌,例如贝尔(Bell's)、白马(White Horse)、
狄瓦尔(Dewar's)这几个牌子,绝对不会有叫你大惊失色的时候。这是由一位艺能高
超的调酒大师出马保证的,就是由他主控麦芽酒和谷物威士忌的份量,须能恰到好处,
调和出品牌一贯的独特风味。
在苏格兰威士忌的品级里,比这更高一级的,还是一种调和酒,只是用的全是麦芽
酒。这些调和酒——又叫作“桶装麦芽酒”——呈现出来的特色,找起来可能可以分属
六种单一麦芽酒。这类酒通常为10到20年的酒龄(标签上的酒龄,用的是调和酒中年纪
最轻的威士忌),绝对有资格称为“纯麦芽酒”。这种酒比普通的调和威士忌还要辣,
也还要贵,能给威士忌新手一个入门机会,由此锻炼一下品鉴麦芽酒的基础能力,之后
才好往上升级到品酒名家的地盘:未搀杂其它酒类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味蕾就是在这时候有机会大展身手了,因为苏格兰有上百家蒸馏酒厂在生产单一麦
芽酒,其中没有一家的风味,和另一家完全相同的。他们很了不起,才不管什么大量行
销不大量行销的;这些单一麦芽酒商,就是心甘情愿生产他们自己独树一帜的威士忌酒
——带股儿烟味、泥炭味的酒,彼此口味有别、径渭分明,一如葡萄酒出身的果园不同,
风味便告不同。有的单一麦芽酒是装在老旧的雪莉酒桶酿熟的,有的是在旧波本威士忌
酒桶里酿熟的,再有的是在旧波特红葡萄酒的大桶里酿熟的;这些全都会在酒里加进不
同的风味。这世上并无必须严格遵守、一体适用的配方,也没有标准的作法,更没有
“最好”的单一麦芽酒。这是各人口味的问题:既是厂商的口味,也是你的口味问题。
不过,在拉格甫林(Lagavuhns)、洛克纳格(Lochnagars)、格连莫尔(GIen
Mhors)、巴维尼斯(Balvenies)、老费特卡恩(Old Fetiercairns)这几个厂牌中,
该由哪个开始喝呢?你有上百种酒可以选择,会叫你晕头转向兼不亦快哉,而你能喝来
研究看看的量,也有个限度。所以,我提个上上策——我可是个老资格的研究者哟——
就是找三种差别很大的单一麦芽酒来试喝。这三种酒虽然常遭来访的朋友关爱示好,但
我还是想办法在家里留上一些。这三种酒并不难找,由这三种酒,你应该多少能了解一
点,名为同一种酒的饮料,可以有这么多种的风味。
第一种是格连费迪克(GIenfiddich):清淡型,只隐约有一点泥炭味,酒龄至少8
年。一般视为十分适合新手饮用的麦芽酒,“也是全世界最为畅销的单一麦芽酒。小啜
一口,你就知道这样一瓶单一麦芽酒为什么要值20英镑了。
然而,这牌子的销路在苏格兰还不敌格连奥兰治(GIeurnorangie,这字在苏格兰
人读来,重音在O,就像“orangy”)。这牌子的酒,要在旧波本酒桶里酿上10年之后
才能装瓶,有麦芽酒迷说的那种中等醇度。“奥兰治”的意思据说是“宁静之至”,至
于这和畅饮一宿之后的结果,有还是没有关联,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