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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一群走私贩子。
秦诺忍不住笑起来,大周跟北朔因为战争断了商贸来往,但已经尝试了各类奢侈品的贵族不可能放弃高端的享受,没有了合法的买卖,不合法的货物同样受欢迎,反正不会损伤酒水的甘醇,也不会减损琉璃的色泽。
“等到开启互市,内府的生意在北朔不愁销路啊。”
“皇上还准备再跟北朔商贸来往?”
“当然,为什么不呢。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啊。尤其利益是在我们大周一边的,银子当然不能不赚。”
而且通过互市,才能更深入地影响北朔的朝政走向。
整个城池规模并不大,策马行走片刻,便出了城池范围,来到了河边上。
看着远处滔滔不绝的流水,当初突毕族就是沿着这条河潜行到了附近,然后开始攻城,将昌龙观劫掠一空的。
时隔一年,站在山头上遥遥望去,河边已经完全看不出战争的痕迹了,重新搭建起了简陋的码头,几十艘船只停泊在岸边,四周火把闪烁亮光,很多人忙进忙出,搬运着成袋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粮草,还是贩售的货物。
秦诺忍不住问道:“这两年北疆的粮价可有变化?”
裴翎略一思忖,回道:“因为这几年多有雪灾,北地粮食欠收,略有上涨,不过去年今年倒是持平。”
秦诺想了想,去年到今年的持平,是因为开战,中央朝廷调派了大批的粮草,为了防止奸商哄抬物价,引动民变,这种时候战区都是实行粮食限价的,粮价自然是持平的。但之前几年渐渐上涨……
“皇上在担忧什么,传说中的小冰河期吗?”
秦诺瞪大了眼睛,那家伙是什么都不瞒你啊。
他只跟陈玹一个人说起过这个话题,陈玹事后可能会跟陈璃提起,而眼前之人会知道,肯定是陈璃写信告知了。
“皇上见谅。”
秦诺无语。好吧,陈璃现在也算是归降大周的人了,自己也不能说什么。
“皇上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还是之前被烧掉的那座之内吗?”
“嗯。”
“那之上,还真是包罗万千啊。”裴翎笑得别有深意。
“咳咳,将军不必计较这些,终归是有这个说法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哪位先贤提出的,却发人深省,道尽了天时更易的奥妙。臣在北疆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些年来,确实感觉冬天越来越冷,而夏季干旱频发,前两年北疆东部还出现了少见的蝗灾。虽然不知是否会持续,总归是……”裴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秦诺点点头,最糟糕的是,这个冰河期,可能只是刚刚开始,但幸运的,也是它刚刚开始。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来想方设法对抗。
这个皇帝,还真是劳碌命!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秦诺忍不住问道:“朕有个疑惑,裴卿之前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陈璃吗?”
裴翎表情一窒,仿佛被刺痛了一下。他苦笑着:“皇上的心中,臣是全知全能不成吗?”
秦诺笑起来:“好在陈璃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遥望着远处忙碌的河道,他悠悠问道:“在将军的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其实是他吧。如此劳心费力的培养。”
军中都默认了裴翎的继承人是裴拓,而任惊雷将来是裴氏一脉的重要辅佐。但北上一趟,秦诺跟这两人接触多了,发现裴翎对陈璃的教导真是不遗余力,而且身边的秘密,几乎没有隐瞒他的,包括与雪烈族之间的恩怨,裴拓他们明显都不知道的,陈璃却知晓一二。当然,多半是陈璃自己推测出来的,但能被他推测出来,便是裴翎没想要隐瞒他。
裴翎苦笑:“裴拓性格鲁直,朝野清正之际,统帅大军,奋勇杀敌尚可,但……”
秦诺点点头。他明白裴翎的意思,身在他这个位置,已经不仅仅是统帅三军的大将,更需要应付纷迭而来的朝政斗争,裴拓确实不擅长这些。
从这个角度来说,陈璃确实资质绝佳。
两人一路说着话,往山下慢步而行。
逐渐接近了河边。初冬的风吹过水面,带着湿润的凉意。
秦诺随意择了一条空闲的小船登上,裴翎紧随其后。
船上有一个看守的老船夫,被一行人惊动,站起身来,蓝耳立刻带上侍卫上前,取出银两声明租赁。
雪白的银两入手,老船夫大喜过望,爽快地下了船。
其他侍卫都留在岸边,只蓝耳一人登上船尾,长长的竹竿在岸边礁石上一点,小船便驶入河道。
秦诺和裴翎站在船头上。
月凉如水,遥望着满天星河,秦诺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初自己和这人在船上的两次会谈。
可以说,当年的两次见面,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还有这个天下的命运。
耳边传来裴翎的声音:“皇上今日出门,连陈长安都没有带。”
“他们一路也辛苦了,好好歇息一段时日。朕有将军保驾护航,天下谁能伤得。”
“皇上就这样信赖臣吗?”裴翎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容,“在知晓臣曾经背弃情深意重之人之后。”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危险呢。
秦诺转头望着他,满含笑意:“为什么不信赖呢?在朕陷落北地,孤立无援的时候,将军都没有放弃朕。”
他陷落北地,一路艰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丧生异国他乡。若裴翎想要谋夺天下,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通过贺兰缜的身份,将自己流落在外的消息传出去,就可以借刀杀人了。那时候皇脉传承断绝,而他手握大权,战功赫赫,一切顺势而为,不必多言。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他还是放弃了。
“朕相信,将军的心中有一杆秤,在这杆秤上,朕,还有天下苍生,应该有一个还算重要的位置吧。”
这说法还是陈玹之前跟他提起的,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什么重要,什么更加重要,取舍之间,总能称量一番。
“皇上……”裴翎眼神复杂。
“对这个天下来说,对亿万黎民百姓来说,朕相信,没有人能比朕干得更好。”秦诺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样说好像有些厚脸皮,不过也不管了。他凝视着裴翎:“就算将军也不能比。不过将军可能是仅次于朕的人了,所以朕才会以天下相托啊。”
清澈的月光映照着少年皇帝的眼睛,仿佛两颗明亮的星辰,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最后一句话让裴翎眼神骤然收紧:“皇上……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晓将军的不臣之心吗?”秦诺直爽地将那个禁忌的词语说了出来,神态安然,仿佛是在闲话今晚烤鱼的味道。
对裴翎一言难尽的表情,秦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大概是出征之前不久吧,宇文彻那家伙,在刑部的拷问下,为了给自己脱罪,讲出了一件事。他这十几年搜掠南陈,积攒了巨额的金珠财宝,隐藏在一处山涧之下,如今原意将财宝献出,只为换取一条活路。”
“刑部秘密禀报给朕,朕同意饶他一命,只流放全族。”
“然而他招供的地点,朕派了潜鳞司的人去打捞,却只捞出了几个破损木箱子,潜鳞司的人勘察四周,发现有搬运打捞的痕迹。应该就在最近,有人将这笔财宝打捞走了。”
“朕一开始以为,肯定是南陈的手笔。而且根据探马禀报,南陈的十几条大船确实曾经在那附近停泊了一夜。”
“但之后,潜鳞司的人仔细计算南陈水师前往建邺救援的前进速度,不可能挟带巨额的金银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接应陈玹,逃离建邺。就算他们一开始捞上了金银,也应该在半路上扔了下去。”
“之后朕安排船只一路搜寻,都没有找到痕迹。那么,应该是在他们之后,另外有势力去将那笔金子取走了。”
“能无声无息取走如此巨量的金银,而不惊动四周的百姓,可不是等闲势力能办到的……”秦诺含笑盯着裴翎。
“皇上聪慧。”裴翎苦笑。
“是陈璃在离开之后给你留了线索,透露了这笔藏金吧。对他来说,反正南陈用不上了,反倒不如送你做人情。”
“将军性情简朴,不好奢靡,并非看重钱财之人。收下这笔藏金,便是因为有可能今后的大计需要吧。”
小船在黝黑的河面上一路游走,天地皆暗,宛如一片孤零零的树叶,浮动在一片空虚的深渊之中。船上那一盏灯火飘摇着,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夜风的摧残下明灭不定。
秦诺平淡地将这种惊悚恐怖的内幕说了出来,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趟出门跟随的都是裴翎的亲信。
心情一片平静,是因为他对眼前这个人全然的信赖。
他知晓他的野心。
裴翎这样的人,才华横溢,身居高位,又被帝王所猜忌,偏偏他还与秦氏皇族有灭门之仇。不肖想那个位置简直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的一路奋斗啊。
但他更知晓他的底线和气度。他纵然有野心,却不是陈玹那种偏执疯狂的人,总有自己的原则。他是枭雄,也是君子,不会为了野心干出毫无底线的行为来。
“皇上还真是……”
裴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之人了。这样禁忌的话题,任何君王都视之为洪水猛兽,眼前的皇帝却一片坦然。
秦诺确实很坦然,因为一切说的都发自本心。
裴翎遥望着深不可测的黑暗,幽幽开口道:“那么,之前跟臣提起的那句话。”
“是说离京出征之前的那一句吗?”秦诺平静地反问,“将军认为是朕的试探吗?当然是真心实意的。”
京城之外,寒风之中,出征在即的年轻皇帝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若朕无法回来,这天下,请将军自取之。”
明明是轻声细语,每每回想起来,却振聋发聩。
半响,裴翎哑然失笑:“这样,皇上还如此信赖臣吗?”
秦诺正色说道:“为什么不呢?”
“天下原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