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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美人就算没见过这拿拂尘的太监,也认得出他身上服饰代表的地位——御前总管太监。
什么人能得罪,而什么人不能,她心里也是有谱的,最后只能满心不甘不愿地离开。
她心里有气,便不大顾得上淑女仪态,大步流星,走得极快。
峨眉跟在后面小跑,努力去追,不时也喊一声,“美人,等等我。”
柳美人回头看,见她手上还拿着巧茗送的那套头面,劈手便夺了过来,泄愤一般狠狠往墙边丢去,“谁稀罕这破烂玩意!”
“美人,若是被人看到了告状到端妃娘娘那里,对您不利。”峨眉来不及阻止,只能一壁劝着主子,一壁蹲去墙根儿捡拾起来,幸好不论匣子内外,皆无半点损伤。
“好了不起么?”柳美人恨恨道,“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坯子,还真当自己有宝呢!”
柳美人今日被韩震忽视得彻底,面子里子全没了,偏对方是自己必须讨好的对象,有气也没有地方撒,便只能迁怒无辜的巧茗。
峨眉急得扑回来捂她的嘴,“快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美人也看到陛下对端妃娘娘很重视……”
这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美人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又正在气头上,更是听不进去这种话,摔开峨眉的手边径自往前走。
“美人,关雎宫不在那边儿,”峨眉只得跟在后面提醒,“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心里烦,不想回去对着那个药罐子,”柳美人头也不回,“去御花园散散心。”
峨眉愣在当地,抬头瞥一眼天色,天都快黑了,还去御花园散心?乌漆麻黑的怕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开心得起来?
可前面那个是主子,从来只有主子说了就算,没有她这个小宫女说不的份,她只能吁一口气,无奈地小跑起来跟上去。
*
与柳美人的暴躁烦闷截然不同,鹿鸣宫今晚一派祥和宁静。
原本非巧茗烹饪的菜肴不吃的韩震,也破天荒地将就用了尚食局那边送来的饭菜,没闹着要巧茗去小厨房现做。
直到用完饭,又哄睡了伽罗,韩震片刻不停地拉着巧茗往净室同浴,她才恍然大悟他今日反常竟是因为惦记着这事儿。
虽然两人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但姑娘家天生的害羞使得巧茗始终排斥与韩震共浴,往往事后累得手脚不能动,只能由得他抱去是没有办法抵抗不来,这会子吃饱喝足不多久,正是精力旺盛呢,自是不愿的。
偏生韩震执着得很,她几次挣扎想跑皆被拦了回来,最后他那张隽美的脸孔拉了下来,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失望,“你不喜欢么?”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模样。
巧茗心中一软,她本就是喜欢的,享受谁不爱呢,于是抚着他脸颊柔声哄道:“我很喜欢的,陛下。”
韩震一听便笑了,将她打横一抱,衣服也顾不上脱,直接丢进浴池里……
浴池的用料与紫宸宫一般,皆是整块翠玉原石雕成,只是尺寸小了一圈,只因受鹿鸣宫净室大小所限,却并不会影响舒适程度。
巧茗眯着眼浸在水中,身前紧贴着韩震坚实的胸膛,至于那不老实地四处游走的双手,她只好当做是在给自己推拿……
两人已折腾过一回,眼下池子周围溅了一圈水,巧茗也累得昏昏欲睡,直要在熟悉的怀抱中偷会周公去也。
然而她还有事想说,便强打精神,言简意赅地将柳美人今日为何过来说了一遍,“……我看她那样大手笔,便知道她一定十分着急的。大家都是后宫嫔妃,我自是同情她的处境,可是,陛下,那些金子我不想要,因为如果收下了,便得帮着她,虽说陛下的行为我左右不得,却少不得要给她牵线搭桥。这种事我真的不愿做,如果陛下想要陪别的姐妹,我自是不能干涉,但要我自己将陛下往旁人那里送,我却是做不出来的……”
巧茗脸颊轻轻蹭着韩震的皮肤,声音不自觉放得更加柔软,“就算陛下要笑话我,要数落我,说我小心眼、不贤良大度我也认了。陛下对我那么好,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我是一点儿也舍不得的。”
感觉到韩震手上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巧茗也拿捏不准自己到底是说到他心里了,还是惹恼了他,她这番话,不过是凭着‘没有男人愿意被自己想要的女人推到旁人那里去’这样一个认知行事,但说到底没有经验,未免失误还不自知,干脆仰起脸察看韩震神色,不想正对上一张笑脸。
他的桃花眼极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还有卧蚕,巧茗不自觉便被吸引得楞了神。
“若是朕许你一个特权呢?”韩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跟着腰上一酸,却是被他掐了一把,被迫回魂,“许你小心眼,许你不贤良大度,许你……朕从今往后只要你,可好?”
“好,”巧茗讷讷地,“好得像做梦一样……陛下,你再掐我一下吧。”
好得太过了,感觉便不真实。
她原本所求不过是撒撒娇,让韩震以为他在自己心中地位不同,不是因为是皇帝而是涉及感情,男人的虚荣心也十分厉害的,便是在教坊司里,那些客人也好争风吃醋,甚而还有为某个红牌多敬谁一杯酒而大打出手的,她不过是以此类推,揣摩行事,万想不到结果大出意料。
韩震这会儿哪里舍得掐她,只用手掌轻轻拢住她身上某处,认真道:“自从见了你,旁的人便再也不能入朕的眼。”
甜言蜜语人人都爱听,巧茗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大着胆子问出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陛下第一次见我是在哪里?”
韩震却不答话,只笑着将她压在池壁上。
☆、第24章
夜渐深沉。
紫檀雕花拔步床极尽奢华舒适之能事,依旧有人睡于之上难以安眠。
韩震左臂搂着已睡熟的巧茗,右手在她眉眼上轻轻描绘,桃花眼里透出的眷恋与痴迷却是在她清醒时不曾表露过的。
她说目下好得像做梦,他又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高枕无忧,软玉温香,佳人在怀……
他也害怕闭上眼睛再睁开,便发现只是黄粱一梦,拥有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而其中他最不愿失去的,便是她了。
*
巧茗一觉睡得香甜深沉,最后是被人在脸颊上连连亲吻才痒得醒过来。
朦朦胧胧地睁眼一看,骚扰自己的罪魁祸首竟然不是韩震,而是伽罗。
“娘,娘起床了。”伽罗今日似乎格外兴奋,一大早便趴在床头,连蹦带跳的,摇晃着巧茗道,“四姨来看我们了。”
巧茗本来并未全醒,还懒懒洋洋、迷迷糊糊地赖着床,待反应过来伽罗口中所说的四姨究竟是何许人也时,她便像那西洋怀表表盖似的,猛地弹坐起来,又疑心自己听错了,向伽罗确认道:“你说谁?谁来看我们了?”
伽罗到底还是个小娃娃,见娘起床的动作有些奇怪,只当是在和自己戏耍,蹬着小腿往床上爬,头脑里想得都是要玩游戏,哪里分得出心思回答巧茗的问话。
还是守在帐外的阿茸出声答道:“是翠微宫的梁修媛。”因怕巧茗不明白,又补充道,“她是梁太师的第四女,与敬妃娘娘是亲姐妹,所以帝姬称呼她做四姨。”
巧茗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彷如正在做梦的感觉更加强烈,以至于她走出去的时候双脚虚浮无力,好像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里似的。
明明是回到了五年前,人还是那些人,事情却和她从前知道的大相径庭。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端妃不算,如今竟然连巧芙也入了宫?
算起上来,巧芙应该是及笄了,记忆里初夏时便当与太医院提点商大人的长子,同样也是在太医院当值的御医商洛甫定亲。
因为叶姨娘不舍得女儿,便将成婚的日子定在三年后的秋天,也就是巧芙十八岁的时候,谁想离过门的日子只差不到两个月时,便遇着了那场大难,不然巧芙倒是可以和另外两位庶姐一般逃过一劫的。
巧茗满心疑惑,只觉得其中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甚而完全搞错了人也说不定,但次间榻上坐着的,身穿湖蓝点玉兰纹对襟褙子的女子,小小心形面孔衬着一双梁家标志般的丹凤眼,分明便是她熟悉得不能在再熟悉的那个巧芙。
“见过端妃姐姐。”巧芙见巧茗来到,起身福了一福。
论年纪,巧茗这具身体还未及笄,比巧芙小上数月。
可论身份,修媛乃是嫔位,比妃位低了一等,因而巧芙便选了依身份称呼巧茗为姐姐。
“梁妹妹不必多礼。”巧茗心中思绪万千,却不能表露半分,只按照平常礼节虚扶了巧芙一把,引她回坐。
“真是对不住,我来的太早了,搅扰了姐姐清梦。”巧芙致歉道。
其实这不过是句客套话,一般来说同样客气的回答便是没什么,若遇到性子骄纵些的可能会炫耀一番昨晚的帝宠,总之一点也不难答话。
可巧芙等了半晌,却只见对面的人儿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出神,“端妃姐姐?”她骨碌着眼珠子叫了一声,“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巧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的。”却不知道究竟是回答的哪一个问题。
巧芙心思灵活,也不深究,只管往下延伸话题:“前些天就想过来拜见姐姐,还有看看伽罗,只是因为姐姐暂居在紫宸宫,我不能随意前往,昨个儿听说姐姐搬了回来,我今儿便赶忙过来,希望没落在旁人后面。”
她说着眼神一瞟,同来的宫女云雀便递上来一个妆花缎面的小包袱。
巧芙抖落开,里面是一套孩童衫裙,“初一那会儿在慈宁宫量了尺寸,给伽罗做了一身新衣裳,原想着十五再去请安的时候给她,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事情就出了许多变化,所以我就直接送到姐姐这儿来了。”
伽罗一直凑在她俩身旁,巧芙便将衣服往她那边递,“伽罗要不要试试?如果哪里不合适了,四姨马上就能给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