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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梦靥,足以纠缠他一生。他总觉得在**寺的高塔之中,有一个女人,呜呜咽咽地哭泣,面目扭曲地咒骂,那个女人叫他报仇。
他只当是梦,不想年迈却忠于他父王的师父,却将最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不知,师父为何将自己的法号定为无碍,他总说自己是无拘无束无碍的无碍,但在师父用那张毁了容的脸,告诉他他的身世的那一刻,他就晓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无拘无束了。
他是被师父与楼侯爷救下的,如今师父要死了,他若要知道更多,就只能去寻找楼侯爷。
前去襄城寻找楼侯爷前,他去了**寺的高塔之内,多年不曾开启的塌门,在三层台阶之下,用蛛网尘埃,掩盖着一句狰狞的白骨。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在塔底渗下水珠的滴答声中,他也觉,自己是该死在这里的。
当最后,火舌燎到身上时,他有些后悔了,后悔年少时自己的固执,倘若,抛弃了那寻根的念想,他如今依旧是一位世人敬仰的高僧。
襄城,四季如春的地方,那里,有一位极其宠爱儿子的侯爷。
他与楼侯爷相见,试探,不停的试探后,楼侯爷信了他的身世,却也只能唤他一声大师。
与楼侯爷商议着复仇的计划,他也在犹豫,在彷徨。
一日,听着外间小儿女的笑骂声,打断了竹寮里,他与楼侯爷商议的阴谋。
出了竹寮,那对小儿女已经离去,炉子里的茶水,已经烧好。
商议阴谋,也需要心境,心情,再之后,他与楼侯爷商议之事,总是不顺。
或许他心里那时就在犹豫,只是因为俗人无法抛却的血缘,因为梦中痛苦嘶叫的母妃,他无法从已经开始的阴谋中走出。
“大师云游去吧。”
那与他有一茶之缘的小姑娘说道,他当即就应了,终于,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从襄城抽身,一路风尘,在行医施药中,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被人设计出的盛名之下,他是一位仁慈的方外之人。
直到,遇到楼八娘,他就隐隐觉得,这是楼侯爷在催促他,叫他早日回了襄城。
果不其然,在他们游历大江南北之时,望着楼八娘不时抱怨楼家催她回去,他就晓得,楼侯爷催的不是楼八娘,而是他。
只是他不能与楼八娘言明,也情愿装作不知。
最后一次,楼八娘终于为某人心动,终于情愿回去。
察觉出那人的俗世身份,那一刻,他就知楼八娘的这段爱恋,不过是段孽缘。只是他无法告诉楼八娘,楼家人教养楼明珠,只让他看到了俗世的小算计,并未让她见识到世间的大阴谋。对着这样的楼八娘,他也不忍心将残酷的事实径直摆在她面前。
回了襄城,他依旧是广源寺的得道高僧。
楼侯爷曾说,他不必当真去死。
只是他却知自己一定要死。在诱导清池郡主,真华长公主,让她们以为是**寺的僧人要杀他后,他就必须去死,不然,活着,剩下的日子便是人间地狱。
**寺,宁国僧侣最多的寺庙,那里,有许多得道高僧。他们不知,他们的涅盘,不是为了盛世太平,而是为了硝烟再起。
宁华长公主期待着乱世,所以在他死后,她会煽风点火,会放纵女儿焚杀僧侣,会撺掇真华长公主与清池郡主争抢谁最先为他报仇。
不知,吞下五石散之后,真华长公主对他狂热的迷恋,又有几分是因为真情,又有几分是因为迷乱?
在火焰中扭曲地挣扎,**的痉挛,却挡不住心灵的宁静。
宁静之中,他忍不住苦笑,若是他,不曾生于苦难,不曾接近阴谋,那该多好。
弥留之际,他想起了那个与他有一茶之缘的小姑娘,她有一双能看透阴谋的眼睛,不知她最后,是否也如他一般,深陷泥潭,不得自拔。
143、银屏金屋梦魂中
你信不信一语成谶?
她苏绫罗原本是不信的,后来慢慢就信了。
从她在少不更事,听信了小杨氏的话,拿着小杨氏与苏清和的诗作,来打响自己才女的名声,那时,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盛名之下,其实不符。
冠绝天下的女子,本就该是独一无二的。她这份独一无二,老天爷天上就没有给她。
不然,怎会叫另一个与自己长着一般容颜的女子,好好地活在自己身边?
宿命,与情感,同样是奇怪不可琢磨的。
苏绮罗不喜欢她,幸好,她也不喜欢她。
自小,小杨氏便要自己超过她,然后,一日日长大,她也想着,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比别人差,但一定,不能比绮罗差。
出身,相貌,灵慧,这些她跟别人没得比,但跟她一样相貌的绮罗,却是时时刻刻被旁人看着眼中,拿来与她比较的。
当得知,她与绮罗会一同进了魏王府,那时她心里是欢喜的。
不管是怎样的怨恨厌恶,在母体中,相依为命的十月,让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的茫然惶恐消失大半,那时,她就想,不管魏王是怎样的可恶,至少,还有绮罗与她在一起。
只是,她与绮罗终究是要分开的。
在绮罗大喜大悲的时候,她也在伤心惶恐。
后来,绮罗走了,后来,除了魏王,还有另一位她不曾听过姓氏的王爷要她。
那时,苏家上下都是忧虑的,独有她最是欣喜。你看,与绮罗好了一场的楼翼然弃她而去,除了李思齐,还有一位晋王也要她。
后来听说,那位晋王是不贪花恋色的,他是因为仰慕她的才华,才痴情与她。
后来,苏家选择了魏王,将那一位据说性情极好的晋王抛在脑后。
进了魏王府,或许,她是最没有根基的一位姬妾,或许,她是最能忍的。
李思齐爱庖厨,独有她,能够忍着什么也不说,将他送到嘴边的食物咽下。
在李思齐最后要死的时候,他也曾说过,其他人,吃不下了,会撒娇说“殿下,奴家实在是吃不下了”,只有她,什么都不说,只会噙着泪,继续吃下去。
李思齐说,那时,见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心里就十分的愉快,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帝王一般。
如此,他享受帝王的快感,她享受他给她的虚名。两层帘幕,将里外分开,在内,她是忍气吞声,被虐待的无助女子,在外,她是骄傲冷艳独宠王府的女子。
那时,对着她,旁人也如对王妃一般恭敬。
最可恨的是,王妃的眼睛,如绮罗一般,似笑非笑,仿佛能看穿她虚荣下的真实。
一生之中,她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看着何觅之死去。
残忍,或者冷血,都不重要。在魏王府中,顶着独宠的名,将苦涩的泪咽下,何觅之的死,是唯一能够证明,她还是幼时,那个名动襄城的女诗童,唯一能证明,她除了能忍,还是一个有一张楚楚动人面孔的女人。
那一日,夏蝉从天未亮就开始鸣泣,莲华芙蓉开满池塘,她一身盛装,正准备去李思齐的宴席。宴席之上,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坐在李思齐身边的女子,连王妃也不能有此荣耀,她只能端庄地与李思齐隔着几步远,远远看着他们欢笑。
廊上的青藤,随着风,发出哗哗的声音,她一路匆忙,唯恐自己迟了,惹李思齐不悦,耳上的明珠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又顺着台阶跪下。
身后的婢女急着去捡,她立在一边,又去检查另外一边的明珠。
明珠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之后,何觅之仿如隔世一般出现。
她看到他的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在日光下,发出微微的光,那张精致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带着一点漆黑,双唇也惨白成一片。
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同于李思齐与晋王抢她时,心中的那种虚荣,此时,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真实的骄傲。一生中,从小到大,只有他,一直关注着她,看着她。
殷红的血,从何觅之口中流出,听到婢女大呼小叫之声,她却冲着他笑了,笑着看他倒下,然后匆匆忙忙地向宴席那边赶去。只有她感觉到,在匆忙之中,眼泪在她心中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楼燕然……
若是楼燕然能对她如此,她会心甘情愿地与他一起死。
从襄城到陵安的船上,她几乎忘了绮罗也在陵安,她满心欢喜地盼着在京城能再见到楼燕然。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兴奋,李思齐坏心眼地又架起了炉火,在甲板之上,看着李思齐兴致盎然地烤鱼,她会想,若是绮罗在该多好,至少她会对李思齐说一声“她身子不好”,如此想着,她竟将隔壁船上,那一身布衣的女子当做绮罗。
进了陵安,在陵安大街上,透过帘子,她在她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身上寻找楼燕然的身影。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不经意间,与满眼阴鸷的男子对视,在欣喜与见到他与楼燕然近乎一样的脸时,又失落与他不是楼燕然。
南山之上,六合寺的浓烟还在弥漫,浓烟笼罩下的宁国皇宫,也很是晦暗。
烟灰遮盖了琉璃的光芒,她被召进宫的时候,见到的宁国皇宫,不似想象中的华丽,上上下下,爬在屋顶上冲刷灰尘的宫人,让皇宫落魄了许多,可笑之极。
宫中,那位据说将绮罗接走的帝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却只说了句她不是燕子。
她在心里接了句她自然不是燕子,她是凤凰。
领了赏赐,升了品级,欢欢喜喜地出了大殿,却看到九级台阶之下,楼燕然光风霁月地向她走来。
那一刻,她为自己欣喜与做了李思齐的夫人感到羞愧,羞愧之余,她在想楼燕然会不会看她。
一级级台阶之后,婢女低声提醒她垂首侧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