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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港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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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我望着夜空,
    想起你,知心朋友。
    你远在天边,
    几时才能和你相见。
    晚风吹着我的脸,
    星儿啊,
    又随风飘散,
    飞到我身旁,
    永远陪伴着我。
    如今我寂寞悲伤,
    有谁知道我在流泪,
    只有你啊,
    知心的朋友,
    可是你远在天边。
    如今我孤零无靠,
    今往何处去流浪,
    只有你啊,
    知心的朋友,
    可你远在天边”。 

       屋子小,拢音,琴箱共鸣更显丰厚,唐克的声音也格外动人。已微醺的我是彻底的醉了。琴歌声歇,我起身告辞,已是午夜时分。骑车往家走,洒水车刚过,新洒过水的街上,清凉阵阵。街上没人,我兴奋,放声大唱,从新街口一路唱回家。到家门口,忽听身后有人说再见,一看是唐克,说怕我喝多了路上出事,就一直跟我回了家。看我平安到家,便掉头走了。



       那年夏天,怀柔山区爆发山洪,淹毁了我们工厂。抗洪救灾后,工厂已无法生产,全厂工人返京自找地方实习。我去了北京起重机械厂,一呆就是一年多。

       这段时间,和唐克隔三差五就见面,跟他学歌,听他胡聊,当然也从他那里学东西。“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看太阳”,是唐克在一封信中抄给我的巴尔蒙特的诗。这诗行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人实在有颠覆力。我们从小接受的信条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解放天下三分之二受苦的人”,是为了“用鲜血和生命捍卫毛主席”。唐克却用巴尔蒙特的诗告诉我:睁开眼睛吧,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好看的东西。在听到北岛吟诵出“我不相信”的决绝之前,我一直以“看看太阳”的态度来生活。那时,我也寻到过普希金、拜伦、雪莱的诗,把那些滚烫的诗行抄在秘密的小本子上,藏在心底: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卷发
    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
    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 

       但拜伦的爱琴海对七十年代的中国太轻柔明媚。中国是死海,粘稠污浊的海水里涌动着无数受苦的灵魂。踟蹰在巴黎街头的巴尔蒙特才更贴近我们。

       七十年代,北京在不同时间流行过不同的书。《人·岁月·生活》文革前就已在内部出版,但它最受青年人“追捧”的时间大约是七十年代初。这本书最流行的时候,我没读过,我知道它是听唐克说的。书的内容相当丰富,但唐克不断向我提起的主要是艺术家在巴黎的生活。他最津津乐道的故事是一位画家在洛东达咖啡馆门口脱得精光,一位警察看看他问道:“老头,你不冷吗”?唐克抛给了我一大堆名字,莫吉尔扬尼、毕加索、马蒂斯、“洛东达”、“丁香园”、“洗衣坊”、“蒙马特”。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扇小窗子,透过它,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可惜,我们虽然常提起巴尔蒙特、阿波利奈尔,但没读过他们的诗。我们谈论印象派、立体派、抽象派……,但没看过它们的画。我们拿新鲜名词娱乐自己,更由于物质追求被严酷地禁止,对精神的追求就来得格外强烈。“洛东达”对唐克或者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唐克谈起它就像饕餮之徒谈起菜谱?后来我明白,“洛东达”不仅意味着无数开先河、领风骚的艺术家曾聚集在它昏暗肮脏、烟气弥漫的厅堂里,更因为它代表着自由的思想与创作,代表着特立独行的人格,代表着精神上的相互启迪与召唤,代表着友谊能打破民族国家的藩篱,仅因为道义相砥、精神相通而地久天长。

       我要读这部书,问唐克,他没有,而且我发现他并未真正读过这本书。他所知道的内容大半是听来的,或是得自友人之间互相传递的那些隐秘的笔记本。我有几位大朋友,是文革前101中的高中生,家里都有些背景。其中有一位门路极广,我们叫他“老胖子”,我请他帮忙。等了挺长的时间,老胖子才告我找到了,说这书印得很少,他是通过马海德的公子幼马找到的。马海德在共产党内的地位类似白求恩,属于为革命服务的国际友人。幼马是个混血儿,为人慷慨仗义。老胖子和他家住隔壁,关系很熟。我当晚就跑过去取回书,老胖子限我一周还书。这书用旧报纸包了个皮儿,两册,黄黄的书页。后来我知道,当时流传的这部书并不是全本,它只有四个部分,而爱伦堡一共写了六部分,一直写到“解冻”。拿到书,我通宵达旦地连读带抄。仅一周时间,恨不能把这书吞吃下去。看了才知道,书的内容极丰富,远胜过唐克的“口头传达”。它不仅记述人物、事件、场景,还有更深入的思考,而唐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需要更高智力活动的内容。他是通过感觉来吸收,通过听力来汲取的,以至一次我把抄下来的段落给他看,他竟问我“这是什么书”。
       但这并不妨碍他“生活在别处”。当“全世界人民都向往着祖国的首都——北京”时,唐克却向往着“巴黎,宛如一朵灰色的玫瑰,在雨中盛开”。当全国人都爱看 “伟大领袖毛主席慈祥的面容”时,唐克却想看毕加索笔下那些变形的“丑女人”。在大伙都爱唱“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时,唐克却要唱“一个人喝咖啡不要人来陪”。在一片灰色的萧瑟中,唐克是一点绿意。和他在一起聊天,我们说的几乎是另一种语言。“两报一刊”生产的套话消失在新街口大四条的陋室里。那里有缠绵的琴声,和“恨今朝相逢已太迟”的叹息。



       这段时间,唐克的兴趣集中在电影和摄影上。现在每次见面,他都会谈到某部电影,有些是文革前上演过的,像《战舰波将金号》、《第四十一个》、《偷自行车的人》,更有些他也只是听说过。他给我讲过帕索里尼的《迷惘的一代》、格里耶的《去年在马里扬巴德》。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人家真的好电影根本没有故事情节,全靠镜头说话”。哪怕他没看过,这些电影里的新潮思想也会让他兴奋。他有几个在电影界混的朋友,有关现代电影的信息大半是从那儿听来的。唐克的本事就是 “听”。但是他的“听”有一种天然指向,他有兴趣去听的东西一定和人类精神世界的拓展有关。在社会震耳欲聋的革命喧嚣中,他是个聋子。但哪儿有一丝有价值的异响,他马上竖起耳朵,循声而去。

       尼克松访华之后,文革的势头稍有疲软。随后维也纳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斯图加特室内乐团相继访华。阿巴多、奥曼迪的名字在小圈子里不胫而走。这几个外国乐团我都没听成,因为除了江青和她的一些死党,剧场里坐的大都是士兵,整团整营地开进去,一声令下就座,开始受罪。记得斯图加特室内乐团演出那天我回怀柔山里办事,晚上站在宿舍凉台上,习惯性地拿出我的九管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找那些传道讲经的电台,它们往往在两段圣经之间放一段古典音乐。但那天还没调到短波,就清晰地听到了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原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居然播了一段演奏现场实况。听得我顿觉星光灿烂,万山奔涌。回城后唐克来找我,得意洋洋地说他听了这场演出的现场。怎么可能?其实他用了一个极简单的方法:在民族宫礼堂台阶下昂首挺胸站好,某首长在门前下车,立即紧紧跟上,稍抬双臂,做保护首长状,跟着进了剧场,然后立即闪进厕所,等没人时进去找个空座坐下即可。他告我,剧场空座很多,越往中间坐,越没人敢问你。关键是你要心里觉得自己是大爷。

       七四年,邓重回权力中心,各种“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通过难以察觉的缝隙透进铁屋。唐克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味,于是像暗灰吹了氧气,火苗陡起,开始四处征战。自斯图加特室内乐团混场告捷,他又发现总政文工团排演场常演“内部电影”。当局为了“反对复活日本军国主义”,弄了不少日本的战争片来教育群众,如《山本五十六》、《啊,海军》、《虎、虎、虎》、《日本海大海战》……。先是在高干中演,随后扩及文艺界的核心队伍。但唐克两头不搭界。总政排演场就在家门口,肉香扑鼻却不给快饿死的饥汉分一杯羹,是无天理。一天,唐克突然兴奋地告诉我,他看了《啊,海军》,随后给我大讲东乡平八郎初入江田岛海军学校,教官嫌他回答点名时声不够壮,便大声喊“我听不见就是听不见”。为了让我能身临其境,唐克模仿台词竟至声嘶力竭,青筋绷露。我问他哪里弄的票,他先说是朋友给的,问他是谁,他有点恼火说,别以为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弄到票,我有我的办法。后来他不断有电影看,每次看完都会向我炫耀。那几个月,是自相识以来,他最快乐的时光。但渐渐地,他再不提看电影的事。新波是唐克的乐友,弹一手好吉他。唐克和他吉他二重奏,都是新波弹主旋,唐克弹伴奏。一天新波不经意地告诉我,唐克画不成票了。我再问,才明白前几个月,唐克出入内部电影院如趟平地,原来是靠画入场券。他发现一家常演内部电影的剧场(我不记得是不是总政排练场)的入场券是油印在一张淡粉色的薄纸上的。这种纸在文化用品商店很容易找到。由于这种纸很薄,油墨洇得厉害,所以用黑墨水笔很容易画。唐克是在剧场门口捡到人家随手扔的入场券,然后回家制作。他原有绘画的根底,画出的入场券几可乱真,从来无人察觉。但前不久,入场券改道林纸铅印了,唐克无计可施。所以近来再无电影看,人也郁闷起来。

       一天我上早班,下午两点刚出工厂门,就听唐克大呼,一看他正在马路对面等我,双腿蹬地,跨在自行车后架上,前摇后摆好不惬意。没等我走近,就急着告诉我,他又看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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