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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野:我觉得先天是最重要的,对艺术家来讲,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天赋。天赋是最重要的,是唯一的最重要因素,其他都是可变的,包括所受的教育。其实当时我们受的教育都差不多,看的画册基本都一样,但为甚么对你起作用,对别人不起作用?我觉得跟先天有关系。比如巴赫或者莫扎特那个时代,并没有那么多教育,他们就跟手艺人似的,但他们的音乐你现在从甚么方面去评价,它都伟大。这就是天赋。
朱朱:维米尔也是。。。。。。
刘野:维米尔我一看就喜欢。去德国之前我没看过原作,不知道有这么重要,到了柏林才看到,柏林有个美术馆有两幅维米尔非常精彩的画。当时在中国最有名的是鲁本斯,还有伦勃朗。可是到了德国看了伦勃朗的原作我很失望,根本就不像我想像得那么好——你知道,当时在国内一说油画儿,就要画成「伦勃朗」。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有甚么问题啊?是不是我没看懂啊?鲁本斯就更差,油渍麻花的,跟买肉的似的?8943。当时就心存怀疑,但又不敢想人家有甚么不好,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着,慢慢走到一间荷兰绘画的小屋里,一下看见维米尔了。那个时候,八十年代,在国内根本就没甚么人提他的名字,没甚么人说他,荷兰小画派,不重要,太小资了。可是那画画得太棒了!其实他技巧也不是那么出色,画得特笨,但那种气息。。。。。。我一到周末,就坐地铁专门去看那几张画,在那儿一坐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然后回家。那段时间就是那样。这类作品,包括凡.艾克,我都喜欢,其实玛格利特、维米尔,他们是一个线索。直到今天我也没特别喜欢伦勃朗,尽管我知道他重要,有贡献。
朱朱:你是甚么时候开始喜欢蒙德里安的?
刘野:蒙德里安我十五岁就开始接触了,那个时候我学工业设计,包豪斯系统甚么的。老师也讲蒙德里安,但是当图案讲,我不知道他是画家。工业设计讲的是平面构成和立体构成,其实这个是艺术概念,但老师是当设计概念来教的,全是康定斯基的理论,比如说你设计一个餐厅,不能设计成强烈的红色,或者黑色,否则人家没食欲了。这些其实都是现代艺术的观念,如果你看康定斯基就知道,他首先是讲这种颜色的感情——颜色本身是有感情的那种理论,是从蒙德里安、康定斯基开始的。
我当时受了很多这样的教育——没当是艺术教育,是当工业设计来学的,真是阴差阳错?8943。其实我是在非常不自觉的情况下,受了现代主义的教育。后来到了德国,看了蒙德里安的原作,发现这个东西不是设计,就是艺术,西方殿堂里的艺术,我一下就明白了:设计只是从他那里得到的灵感,是因为他们才进步了。此外我还发现,蒙德里安的画和维米尔的画在结构上其实是完全一样的,这两条线一下连起来了。如果你仔细看,他们的画的结构和节奏,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所谓具象,一个是所谓抽象。荷兰人讲的结构和基本型,像伦勃朗那条线索就发展成梵高、德库宁,维米尔这条线索就发展成蒙德里安及纽曼等等,包括现在创造出米菲兔的迪克.布鲁纳,我没当它是小孩插图,他完全是抽象出来的基本型。所以我发现维米尔和蒙德里安给我的心理感受是完全一样的。这可能跟他们的心理传统有关。九十年代末期,有一次我在荷兰一个很有名的艺术家家里吃饭,我说:对我来讲,蒙德里安比毕加索重要。他说:对。因为毕加索的贡献还是传统的那个系统,蒙德里安的贡献。。。。。其实走得更远,当然包括俄国的马列维奇。蒙德里安是一种符号,马列维奇其实也是一样的。但是我觉得所有这些,更多跟心理有关,而不是一个严格的理论论述——
朱朱:或者说没必要把这种共通性理论化——
刘野:对,它没有那么准确。人是复杂的。
朱朱:或许对其他人来说不是这样的,但对你来说就是这样的,恰恰就接通了。
刘野:其实蒙德里安有神秘主义作为他的宗教背景,他是要跟他的神对话的,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科学论者。
朱朱:他是要追求一个终极的秩序感。
刘野:对。这种秩序感在维米尔的画里是完全一样的,可能没蒙德里安意识得那么强,但那种永恒性、静谧感,在他们那是共通的。还有纯粹性——和伦勃朗比起来,维米尔、蒙德里安不知要纯粹多少倍。。。。。。。
朱朱:实际上他们是给予心灵一种秩序感。
刘野:对。蒙德里安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切秘密都在关系之中。比如说两条线之间的这种交叉关系,一块儿颜色和另一块儿颜色交界的那种关系。其实你看维米尔的画也是一样,他画的那桌子、色调和那椅子之间的关系,非常精确。不像伦勃朗,他的画里面,人物的脸最重要,眼睛最重要,这是传统绘画所强调的,甚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之类的。但维米尔不是,他的人物后面的地图,可能不比人物的脸次要,其实我觉得他的画完全是一种抽象画儿。他的许多人物眼睛都不怎么仔细画,都是一概括,表情根本没有。
朱朱:所有东西在你这儿似乎有一种综合?你觉得你的那一幅作品真正达成了一种综合?
刘野:终极作品还没有画出来,严格来说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张满意的作品,都有问题。可能维米尔也不觉得他达到了。但是我觉得我的方向,从早期到现在,越来越明确了:往更纯粹的方向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控制得还比较好。所以你看我早期的画儿,虽然也有它的魅力,但不如现在纯粹,纯度不够。
朱朱:那个时候,还有一些使你冲动的东西。
刘野:对,想说的东西太多了。
朱朱:你的作品里,似乎始终有一种忧伤感。
刘野:我觉得忧伤对我不是一个好东西,以后要减弱一些这种具体的感情,尽管不是那么容易做到,但是我觉得最高等级的艺术里,可能神秘感比忧伤感更好一些。不能太具体了。
朱朱:不过我觉得我说的这种忧伤还是挺好,因为它并不是笼罩着你的绘画,进而泛滥成一种伤感——
刘野:伤感就很差了——
朱朱:也就是说,你的个人还是大于画面中的这种忧伤的,或者说有种距离,是作为你情感的一个出发点。比如说你去年画的《冬景》和最近的这幅竹子,两者相比,那么《冬景》里更有忧伤的东西,而后者可能就更抽象,更构成。但恰恰是前者保留了一点忧伤,一点人性的温暖感,使得画面更充分,更具有?8943。实际上,只要不陷入伤感,我觉得「忧伤」没甚么问题。
刘野:对,比如你喜欢的那个米歇尔.波瑞曼*,他不是兴奋、激情的那种类型,说他忧伤更合适,甚至里面带有一种绝望的情绪。
朱朱:或者说有一种低沉的东西。。。。。。。
刘野:对,这种感觉挺高级的。
朱朱:有点像男低音,频率不高,但很有穿透力,传达的范围很广。事实上,他的东西并不特别突出。
刘野:甚至让人忽略。我第一次看他的东西,大概是九三、九四年的样子,在文献展的小角落,像两张草稿,其他的还有美国极简主义的作品,特别大,视觉冲击力特别强,当时你比较容易被那种作品吸引,而米歇尔.波瑞曼的东西需要慢慢体验,渗透感很强,其实比利时的艺术有这种味道。
朱朱:比利时的调子特别容易产生神秘性,那个国家给人的感觉就比较暗。
刘野:阴暗,不是穷困——它是很富裕的一个地方,但我老觉得他们的艺术有一种绝望感。这是一种很高级的审美,当艺术到了很高级的阶段,就充满了一种绝望感。宋代绘画里有这种东西,比如宋徽宗,以及文学中最高等级的《红楼梦》。有希望的艺术肯定是相对低级的,比如宣传品之类。实际上人类的未来肯定是绝望,不是说中国,我是说全人类都在走向灭亡,我们每走一步都是离灭亡更进一步,这是终极意义上的,个体也一样,我们每走一步都是离死亡更近。当然近距离看,我们还是可以多一点感情,我们每天过得可以更高兴一些,尽量的积极乐观一些,其实我和朋友之间的相处都是尽量高兴一点。所以我觉得艺术特别有意思,有时你画一个瓶子甚至都特有激情,这也是拯救自己的一个办法。
朱朱:你的作品里是有很强的幻灭感。
刘野:很多人能感受到这一点,觉得我的画跟卡通画似的看着挺好看的,但怎么都有点邪恶感,有点黑暗的感觉。其实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这种无力、绝望?8943。这就是我的世界观吧。有一个朋友说我,你要是有小孩的话,你就不会有这种世界观了,你就会希望下一代过得更好,你就会有希望。我说可能吧,这个谁知道?我觉得关键问题还不是这个,其实我觉得有孩子也会有这种绝望感。
朱朱:现实生活中你喜欢孩子吗?
刘野:我没有一点要孩子的欲望,每次看见朋友的孩子,我都会说「哎呀这孩子真可爱」,但每次我都会觉得自己特虚伪。其实我画的根本不是小孩,不是可爱的儿童,有些人完全看错了。
朱朱:张爱玲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写过一篇文章,叫《造人》,意思是说,人不是上帝,却一定要充当起上帝的角色来「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