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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先生仰头望天,神情惆怅怀念,“要不是他死的早,我没来得及,这会儿我大概正立身京城,竭尽全力辅佐你。”
李兮一口气呛了,这么大的魅力?神了!
“你祖父却生出了你伯父和你父亲那样的蠢货,蠢到一无是处!蠢到让人多看一眼就火冒三丈!”
佚先生一阵轻笑,“有意思,再就是你,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姚圣手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他说你是神仙养大的,我是有点相信的。”
李兮有点方。
“医术不提,天纵奇才虽然少,也不是没有,你的心性……见到你时,我头一回觉得,这个世间还是有人的,不只我一个人。”
李兮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心有戚戚然,这种繁华闹市中孤独而立,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感觉,在她刚到这个世间时,几乎时时刻刻围绕着她,直到后来,她看到陆离,象他说的那样,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的。
“我也这么觉得。”李兮想着当年,忍不住叹了口气。
佚先生笑了一声,“连这轻狂劲儿,都跟我很象。”佚先生转着玉笛,“头一回见到你,那天夜里我梦到了苏州,梦到了吴家,当年的吴家,我屋后的那株芭蕉,窗前的石榴树,院子里的桂花,很多年没梦到过了。”
李兮歪头看着他,这真是个神奇的人物。
“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们进城。”
李兮站起来,“你也该休息了。”
“我再坐一会儿。”佚先生将笛子送到嘴边,又吹起了曲子,这次的曲子如微风拂过水面,又打个转,跳到满树繁花上,李兮慢吞吞走回帐蓬,掀帘进去,曲子从满树繁花上飞开去,飞进了苏州伲侬软语的大街小巷。
第二天,李兮起的比平时晚了一些,洗漱出来,就看到陆梁栋被小蓝一推一个转圈,再推再一个转圈的往外推,李兮皱了眉,正要叫过两人问一问怎么回事,侯丰迎着她小跑过来,“王妃,先生两刻钟前已经先去平远城了,吩咐等您一起来,就让您赶紧过去,说是巷战激烈,城里死伤极多,还有,崔先生也派人过来说,赤燕军在水井里投了毒,中毒的人不多,可没抓到投毒的人,不知道投的什么毒。”
李兮没等侯丰说完,就急忙边跟着侯丰往外走,边吩咐收拾东西赶紧进城。
陆梁栋远远看着上了马就往外奔的李兮,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仰头看着小蓝,眼泪夺眶而出,“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阿娘病了,我要回家!”
“小蓝姐,赶紧,收拾东西进城,巷战了两夜一天,说是水赶井里投了毒,王妃让你把咱们所有的药都带上,快点快点!”白芷隔着十来步招呼小蓝,小蓝一把拎起陆梁栋,随手扔给个护卫,“你带着他,看好,别让他跑了。”
李兮的护卫从进了梁地起都在佚先生手底下听调教,早就被教的眼里没别人,什么陆家大少爷,连陆王爷都稀松平常,接管了陆梁栋,干脆将他结结实实捆到了马上,再把马系到自己马后,他忙着呢,可没空时时刻刻盯着这么个小屁孩。
陆梁栋夹在李兮的药箱车队,一群护理,以及七七八八各种各样箱子包袱大车群里,进的平远城。
侯丰等人护着李兮,一口气夺进平远城,城门外河水清清,微波荡漾中,一群鸭子悠闲的嘎嘎游着,和几年前,李兮头一回进平远城时一样安祥平和。
城门已经大开,李兮纵马奔过吊桥,冲进城门,眼前的惨烈景象,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眼望去,城里到处黑烟直升,火苗隐隐,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烧焦的臭糊味儿扑面而来。马蹄踏着的青石地面上,浓稠的血液仿佛还在缓缓流动,几步外的屋檐下,一颗人头面容狰狞,嘴里死死咬着半只手掌。
侯丰等人早就抽出了长枪短刀,拉弓搭箭,团团拱卫在李兮身边。
旁边一条巷子里一阵马蹄声急,十来匹马疾驰过来,远远扬着手,“是王妃吗?小的奉命护卫王妃,王妃请这边!”
侯丰挡在李兮前面,认出是崔先生身边的近卫,这才放下长枪,“是王妃,是你们先生让你来的?你们先生在哪儿?我们先生呢?”
“都在府衙,就那儿有两口井没毒,王妃请这边。”近卫调转马头。
“整座城都这样?”李兮边走边四下打量,走出十几步,就实在不忍心再多看了。
“这儿算好的。”护卫老实回答。
“怎么……打成了这样?”侯丰忍不住问道。
“城里有王爷许多年前布下的内应,悄悄开了门,放大爷的人马进了城,照理说……”护卫苦笑,“那帮赤燕人都觉得咱们梁军个个都是嗜杀的恶魔,投降也是个死字,就连城里的平民,也觉得咱们个个是魔鬼,肯定得屠城……也亏的大将军带的都是精锐,个个悍勇之极,要不然……唉!”
“因为王爷当年绞杀的那四十万人?”这是李兮头一个反应,她当年在桃花镇时,大人吓唬孩子就用陆离:再哭陆恶魔把你吃了!
第463章 地狱之地
“是。”护卫这一个是里明显情绪复杂,从前一提这个,除了骄傲还是骄傲,今天因为当年的绞杀和传言,梁地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惨烈巷战。
“大将军受伤没有?”李兮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佚先生催她快来。
“有几处箭伤,大腿上被扎了一剪子,后背被砍了一刀,不知道轻重,大将军精神很好。”护卫答道。
进了城,看到这样的情形,李兮的护卫们早就个个进入临战状态,陆梁栋被扔到一匹马上,紧跟在李兮旁边,处在包围圈中。
李兮和护卫的对话,陆梁栋听的一句没漏,听说他爹伤成这样,一张脸吓的煞白,正想多问一句,李兮抖动缰绳道:“赶紧走!得赶紧见到佚先生和佚先生。”
“是!”
护卫和侯丰同时应诺,众人催马往前,陆梁栋的话没能问出来,憋在了喉咙里。
从离开营地,特别是进了城到现在,他隐隐有一点明白太婆说的,他阿娘和他这个婶子的分别了,要是阿娘在这儿会怎么样?一进城会吓的尖叫,听说阿爹受了伤,肯定会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大郎你可不能死啊!可不能留下我们娘几个啊……
他见过好些回了,外面一传进来阿爹受伤的信儿,阿娘就会这么哭,一边哭一边奔去找太婆……
从前他一直以为,女人都象他阿娘那样,原来,还有王妃这样的……
陆梁栋溜了眼李兮的后背,靛蓝的斗蓬往后飘起,这背影很象二叔。
“王妃!”侯丰突然一声厉喝,手里的弓弦声和这声厉喝一起响起的,李兮侧前一座酒肆二楼,一团火在突然腾起的同时,冲李兮飞扑而下。
侯丰射出的箭,将火团后的持刀男子往后带起,钉在了后面的门柱上。
火团落在李兮马前,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凄厉之极的痛哭,和妇人不象人,更象野兽的惨声,听的陆梁栋心神俱裂,双手抱着脑袋,几乎要尖叫出声。
李兮和旁边两个护卫几乎同时,扯下斗蓬猛往妇人身上扑打,侯丰用手里的长弓想把还没怎么着火的孩子从妇人怀里拨出来,可妇人死死抱着孩子,哪里拨得动。
“救不了了,杀了!让她们痛快的走!”李兮闭了闭眼,声音低却极清晰的吩咐道。
斗蓬已经着火的护卫拨出长剑,准确的先刺进孩子的心脏,拨出来,再次刺进妇人胸前。
陆梁栋浑身抖如筛糠,一只手攥成拳头死死的填在嘴里,小蓝从后面揪了他一把,“坐稳,别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打仗都这样。”
李兮仰头,看着妇人扑下来的酒肆二楼,这间酒肆她来过,刚到这儿的时候,就是在这家酒肆门口,她死缠烂打治了一个病人,她记得酒肆的掌柜很和气,掌柜娘子抱着孩子出来看热闹,掌柜娘子很好看,孩子有多顽皮就有多可爱……
李兮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走吧,警醒些。”
李兮纵马,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一路上,马蹄踏过无数横在街道上的残尸碎肉上,如同在地狱中行进。
府衙门口竟十分干净,梁军三步一岗,李兮在府衙门口跳下马,直奔往里,崔先生已经迎出来,“王妃来的这么快!大将军中了毒,在这边,王妃多多辛苦。”
崔先生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憔悴,陆梁栋听说父亲中了毒,顿时脚踝一软,小蓝一把揪住他,“瞧瞧你这小胆!有王妃呢,你怕什么怕?”
签押房里,陆勇身上的伤口已经清洗了,也换了衣服,半躺在一把摇椅上,看起来干干净净,十分安祥,陆梁栋松了口气,李兮的心却提起来了,几步扑上去抓住陆勇的手腕。
他中过毒,要是同样的毒,只怕这次她再尽力,也只是能保住命。
“屋里生炭盆,要暖,白英白芷,把床架起来,把他脱光,小蓝,准备,把药箱子拿来。”李兮一迭连声的吩咐了,伸手在陆勇大腿上的血渍上按了下,捻了捻细细闻了闻,转头看着崔先生问道:“是受伤中的毒?怎么没吃解毒丸?带毒的箭?刀?东西呢?”
“在那里。”崔先生一脸无语难为的指着旁边矮凳上放着的一把血淋淋的剪刀,“一个小女娃,有几分姿色,大将军就没防备……”
李兮过去,弯腰闻了闻,舒了口气,“是砒霜,大将军晕迷不是因为这个,你们,赶紧!别等炭盆了,先把他脱光放上去,你别呆站着,把你爹的衣服脱了,快!”
“那小姑娘死了?”李兮又回头问崔先生,崔先生摇头,“大将军……唉,连王爷都不是滥杀之人,关起来了,就在隔壁,让人看着呢。”
“找个人去搜身,搜仔细点,只怕身上藏了砒霜,别服了毒。”李兮想着那一团火,低声吩咐道,崔先生点头,“我也想到了,没敢搜是怕男人搜身,有辱她清白。”
两句话间,小蓝等人已经将陆勇脱了个精光,放到了铺好了药纱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