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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
贺霖鸿起身,叹着气搂了罗氏的肩膀道:“娘子也别这么难受,母亲年纪大了,无需这么计较她。”
罗氏点头:“我吵了也后悔,这么多年我都忍了,过去她说的不比今天难听多了,可是我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贺霖鸿知道这是身经大变的结果,那时自己在狱中何尝不是不愿罗氏再受委屈了?他恍然意识到,罗氏性子温婉,怯懦不争,过去从没有对母亲公然违背过,这最后一道防线垮掉,贺家过去三十多年建立在对母亲恭顺容让基础上的平静日子真再也回不来了。一时他有些惆怅,也有些轻松。
贺霖鸿放弃地说:“吵吵也好,日后她就不会轻易给你脸子了。”凌大小姐说什么对方毫无顾忌,会更加放肆。母亲提到休弃,明显触及了自己娘子的痛处。娘子对出主意假休弃她的三弟都记上仇了,现在听母亲明说出来,发火也是自然,兔子急了都咬人呢……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贺霖鸿也觉负疚。
罗氏显得不安,“家产的事,我们去向母亲赔罪吧。”
贺霖鸿又叹气:“也不能说是赔罪,可我们得去认个错,安慰她一下。”
罗氏说:“还好母亲没有晕倒。”
贺霖鸿说:“那位孤独大侠给了她药,可能治好了她的心疾。”
罗氏惊讶:“真的?”
贺霖鸿点头:“是的,他有‘起死神医’之称,等过这段时间的忙乱,我就去求他。”忽然,他觉得十分荒诞,那边在筹备出城,都是生死相关的大事,这里他在为这些后宅琐事操心。他站起来,“我赶快洗漱一下,去见母亲。”
贺霖鸿收拾后,带着罗氏去了正房,姚氏气得躺在了床上,赵氏在床边站着。贺霖鸿与罗氏进门,行了礼,姚氏骂道:“滚出去!让三郎回来!我要搬家!”她原来特别感激勇王府,口口声声说救了贺家是勇王府的功劳,可现在却觉得在这里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贺霖鸿说道:“母亲见谅,当初是父亲做的定夺,因怕走漏风声,没告诉母亲和大嫂,希望母亲不要在意……”
姚氏狠狠地呸了一声:“你们明目张胆地骗了我,还让我别在意?!那让我骗骗你,再道句歉就能过去了吗?!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不孝的东西!白养了你不说,还要受你的气!”
贺霖鸿低头说:“我理解母亲的意思,实在对不住母亲……”
姚氏愤怒:“对不住就行了?!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我的东西呢?!”
贺霖鸿深吸口气说:“母亲!现在戎兵围城,京城之危未解,若是京城一陷,我们的命都不见得保全!哪天把戎兵打跑了,我会尽力将那些东西给母亲找回来。”
姚氏又呸:“你少拿那些大道理来压我!京城陷不陷的,不会因为少了我一副嫁妆!找回来?你说得轻巧!办得到吗?!当初你告诉了我,我至少可以留下一两件家传的宝物……混账!忤逆不孝的孽障!合伙骗人!你说说七出是什么……”
贺霖鸿没法再说了:“母亲,我还有事,先告退了。”拉着罗氏退出了姚氏的卧室,听见姚氏在屋里哭骂:“不孝的败家子!三郎!去找三郎来!”……
贺霖鸿放开罗氏的手说:“我得赶快走。”
罗氏点头,贺霖鸿犹豫地看她,罗氏叹气:“你去吧,母亲再说什么,我不言声就是了。方才,是因为我没听她的话……”贺霖鸿对罗氏长叹了一声:“多谢娘子了。”然后匆忙跑了出去,去父亲那里看了一眼,就又往作坊走。他真庆幸自己是个男子,那些烦人的事,离开家就能扔在脑后。
贺霖鸿到了作坊时,已经是午后,他随便吃了块工匠的饼子,有军士来找他说,要他去演武场,那边有要做的东西。贺霖鸿就又与军士跑到了演武场。
贺云鸿再次醒来,又是早上了,这天是个阴天,不似昨日般阳光高照。他再次看到绚丽的屏风,只是因为没有阳光,窗户下面看不到空气里的纤尘。
殿堂外,有人在扫地,有人窃窃私语,贺云鸿觉得自己该是在一个梦里,一切都如此安宁平静,可却是虚幻的,这些都会破灭:再过一日,柴瑞和她就会领兵出城,他们面临强敌,许多人可能回不来……
贺云鸿轻轻地呼吸,想让胸口处的疼痛缓一缓,可是没有用。他扶着担架的边缘,坐了起来。
听见动静,一个太监转过了屏风,却是寿昌,他笑着说:“午安啦,贺侍郎!”
贺云鸿刚要点头,睡在他脚下一张折椅上的雨石一下坐起,回头看贺云鸿,忙下了折椅说:“哎呀!这么晚了!公子等了我半天了吧?”
寿昌笑:“贺侍郎刚刚醒来。”
雨石惊讶:“公子?我天快亮时才去睡,公子睡得比我长了一倍吧?”
寿昌笑着:“你家公子真是脾气好,哪有小厮这么说话的?”
雨石不好意思了,忙说:“公子,我去给你拿东西……”
贺云鸿摇头,示意他来扶自己,寿昌忙说:“贺侍郎昨天没穿鞋,今早陛下就让人送了软靴来。”他将一双软靴递给了雨石,雨石跪下,帮着贺云鸿穿上软靴,贺云鸿扶着雨石的肩膀站了起来,他有些头晕,停了片刻,手搭着雨石的肩膀,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
雨石问:“公子,怎么不再多躺躺?”然后又自问自答道:“活动活动还是好的。”
到了殿门处,贺云鸿手扒着门框,艰难地抬腿,迈出了门槛,虽然身上有些地方皮肤扯得生疼,但他发现自己行走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难,他坚信后日自己一定能站在城墙上看他们出城,而不是躺在宫中等消息。
洗漱后,贺云鸿还是去了夏贵妃的灵堂,柴瑞依然在棺材边跪坐着,小螃蟹却没有跪着,竟然在一边坐着,玩着一个木头玩具。贺云鸿从柴瑞挺立的后背看出来,柴瑞有些不同。果然,贺云鸿慢慢在柴瑞身边跪下后,柴瑞对小螃蟹摆了下手,小螃蟹站起了,跑到门边拉了余公公的手出去了。
等到贺云鸿叩拜后,柴瑞轻声说:“我梦见母妃了。”
贺云鸿扭脸看柴瑞,柴瑞脸色好多了,像是重得生机,他看向贺云鸿认真地说:“我夜里趴在棺材边睡着了,见到了母妃。她坐在梳妆台前,说对不起我,要我原谅她。我对她哭了,她说她会一直护着我,一辈子不会离开我,我是她的心肝儿。她还问我是不是相信她。我说我信,她就笑了,说我会把父皇带回来……”
贺云鸿觉得全身从里往外一阵战栗,柴瑞眼睛里亮起了光:“真的!虽然她没有说出声音,但我脑子都听见了,特别清楚,我还闻见了她常用的沉香味儿,我感觉到了母妃的手,她摸了我的脸,她的手像玉一样,发着光,有些凉……你信吗?”
贺云鸿郑重地点头,柴瑞看向棺材上方,眼神有些朦胧:“她说不会离开我,母妃特别漂亮,美极了……我现在都不敢看棺材里面了……”
贺云鸿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柴瑞转头看他说:“你别哭,我真看见了!绝对不是想出来的!我原来以为我是去送死的,可是我现在相信了,我是去反击!去战斗的!”贺云鸿对他闭了闭眼睛。
柴瑞叹息般地说:“其实,我真不在意去死……”
贺云鸿将手放在柴瑞的手上,对他摇头,指了指天和周围。
柴瑞深深呼吸了一下,“我明白……”过了片刻,他低声说:“其实,我不想要天下,我只想要我的母妃和父皇……”
贺云鸿又要流泪,柴瑞扭开头,“我今晚会对姐姐说,不让她出城……”
贺云鸿紧闭了下眼睛,拉过了柴瑞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地写:来、日、方、长。
柴瑞长出了口气,说道:“好!云弟,走,我们去吃饭,然后你随我去前面见那些朝臣,明日登基,今天有许多事你得帮我定一下,我让你起年号……”
他拉贺云鸿起身,贺云鸿没有动,柴瑞想了想,又说:“见了他们,我们就去议事厅那边,放心,有我给你做主,你就睡在那里了!”
贺云鸿扶着柴瑞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一天人们的心绪就如天气一般阴暗,演武场上站满了军士,场边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台子,一群人站在上面。马光在最前方,赵震和张杰在他左右,凌欣一身黑色男装,男式发髻,远看着就是一个少年,在他们旁边。
马光一手拿着绿旗,一手拿着红旗,口中含着竹哨,看着场中队列。每次他一吹哨音的组合,台下演武场中,那些在大厅中反复讨论过战术的人们就在士兵中奔跑,矫正动作和站位。赵震等人如果觉得不对,就会对马光说,马光就向那个方向挥动红旗,如果还是不对,就会向后面的传令兵说出问题,一个人就会跑过去,告诉那边哪里错了。如果对了,马光就向空中举起绿旗,表示进行下一个程序……
在演武场边缘,有二十多匹马,有人骑着马,旁边一组组的军士上前,举长叉和藤牌刀剑比划动作。
今天是选兵后第一天操练,可也是全部可操练时间中的一半,就是有三十多人已经记熟了步骤,真带着每次上千人行走出来,也很吃力。演武场周围站满了人,选好的出城将士和预备人员近两万人,轮流上场排练,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高音喇叭,完全靠比划,凌欣难免焦躁,与赵震马光等人大声说话,渐渐地,嗓子都哑了……
贺霖鸿到了演武场,虽然已经知道了大多流程,可是看着军士们成队操练,还是感觉震动。与他一起的军士跑上了高台,对凌欣说了几句话,凌欣往这边一看,见是贺霖鸿,有些抵触——她让人去找管工匠的人,怎么贺二公子成了这方面的负责人了?可没办法,凌欣从高台上下来,脚步匆匆地向贺霖鸿走过来。
贺霖鸿也迎着凌欣过去,很谄媚地笑着行礼:“凌大小姐!”他现在有种强烈的期待——希望凌欣嫁入贺家!他以前为何总想着要后宅安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