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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让妈妈发现他在做白日梦,他会难为情的。他试探着打开DVD 功能。光驱中没
有放光盘,画面当然是空的。怀着隐隐的紧张,他专注地盯着屏幕,等待着。什
么也没出现。妈妈进来了,说,昊昊该睡了,明天还要考试呢。他只好关上电脑,
怏怏地回到床上。
那晚他梦见自己进入电脑屏幕,沿着错综复杂的缆线奔向时间深处。一个白
衣绿裙的女孩在前边等着他,手中轻轻点动着一束红色的激光。
晚10点20分,他离开学校走到城河边。那个小红点还会出现吗?他盼着它出
现,喜欢它的轻轻抚摸。在学校里,同学们都变成没有感情程序的机器人,一天
难得说上10句话,特别是女同学,她们更用功,课间休息还要捧着书本,或趴在
桌上假寐。只有吃饭时间气氛才自由一些。所以,虽然妈妈的饭菜比学校好多了,
但昊天一直坚持在学校吃早饭,以便留一点与同学感情交流的机会。
小红点果然在等着他,从门扇上跳到他的胸前,轻柔地抚摸。由于昨晚的梦
境,他暗暗修正了自己的判断:小红点的主人不像是男孩子,更像是一位温柔的
女孩。他知道对岸的住宅中有一个女孩,年龄与他相近,爱穿白色无袖T 恤,绿
色短裙,皮肤很白。她总是在星期六晚饭后到楼顶玩耍一会儿,在金色的夕阳光
幕中出没隐现。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眉眼,但足以形成一个清秀的印象。她的
行走很轻盈,有时隔岸把笑声洒过来。昊天觉得她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喜欢享受
她的身影和笑声。除此而外,他没有过多的想法,也从没想过到对岸去探查女孩
的底细。
不过,现在他相当武断地断定,这三天里手持激光电筒向他无言问好的,极
可能是那个皮肤白白的女孩。小红点还在他胸前颤动,有时向上抬高一点儿,又
马上害羞地降到原处。昊天取出今天特意买的激光电筒,把一条红线射到那扇窗
户上。对方似乎吓着了,红光倏然熄灭。昊天用激光的光斑点击着那扇窗户,但
那边的红线再没有出现。昊天笑了,带着笑意走进屋里。
爸爸今晚仍没来。昊天问:爷爷还没有出院吗?妈妈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
昊昊,这是你最爱吃的东关老店的凉皮,我特意去买的。二摸考完了,考得怎么
样?考不好也别灰心,离高考还有20天呢。昊昊,明天你怕得耽搁一点时间回去
看看爷爷。你爷爷这回不一定熬得过去了。今晚还玩电脑吗?少玩一会儿,这几
天太累啦。
妈妈去洗碗,王昊天打开电脑,拨号上网,打开outlook。没有信件,更没有
来自未来的信件。他不死心,怀着窘迫的期望打开DVD ,屏幕上显出:请将磁盘
插入驱动器。他没有动,仍盯着屏幕深处。眼睛看花了,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变化,
闪现出屏幕保护画面。不,不是原设定的屏保画面,是一片艳绿的草地,非常鲜
艳,非现实的颜色。草地中有一个很小的人儿,正在茫然四顾。他看清了,那小
人是他自己。
我跳出来——似乎是从电缆中挣脱出来,站在草地上。深深的草丛,碎碎的
紫花浮在上面,很多车辆倏然来去,速度极快,在我周围交织出一团光网。它们
的速度是非现实的,就像电子游戏中的情景。车辆在草尖上行驶,在它们离去之
后,草尖都不弯一下。
一辆小巧玲珑的汽车突然停在我的面前,司机是个与我同龄的女孩,白色无
袖T 恤,绿色短裙,很漂亮,是那种能上杂志封面的标准的美貌。她向我打招呼
:“喂,21世纪的麻瓜,请上车吧。”
麻瓜?这个词很熟,但我一时记不起它的含意。我迟迟疑疑地跨上车。这辆
汽车小得像甲壳虫,但座位足以容纳两人。我问:“你就是A&B 莎菲?是你给我
回的信?”
“是我。是我设法把你——你的思维——从21世纪拉出来,进入28世纪。现
在,随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汽车从草尖上滑过,周围出现很多建筑,都是非现实的风格。有的建筑像牵
牛花的须,螺旋状弯曲着,一直伸向蓝天;有的像龟壳,有的像睡莲,在蓝天下
闪烁着金龟子和珍珠贝的光泽。汽车猛然拉起来,穿过云层,直插蓝天,云眼中
露出无垠的海面,浮着一个个精致的人工城市。其中几个比较别致,是半球形的
透明建筑,通体射出粉红柔和的光芒,就像庞大的神鸟蛋。我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莎菲则半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汽车正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上天入地,她
似乎一点不怕与别的车相撞。当我把目光从远处收到她身上时,她说:“喂,麻
瓜,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很多问题,尽管问吧。”
我不加思索地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在E…mail中唤的是我的小名,你怎么知
道?”
她的脸微微红了,蛮横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不过,这会
儿我本来不该知道的,那应该是10年以后的事。”她摇摇头,“不对你解释了,
你的麻瓜脑袋很难理解的。”
汽车浮在洁净的白云上,她的皮肤很白,近乎透明,质感细腻,茸茸的毳毛
若有若无。我迟疑片刻,轻声说:“我可以握握你的手吗?”
她看看我,迟疑地把手伸过来,我紧紧握住,放心地体味到皮肤的柔软和温
暖。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28世纪的机器人很可能不再是冷冰冰硬帮帮
的家伙。我迫切想知道她的身份——是人类还是机器人。从她给我爸爸的那封信
的口气来看,她可能是后者。但我难以开口。我犹豫着,这当口忽然忆起“麻瓜”
这个词的含意,这是小说《哈利。波特》中巫师世界对世俗人的鄙称,也许,它
现在变成机器人世界对旧人类的鄙称?这个疑问藏在心里始终是一根尖利的剌。
因为——她在信中透露过又在我梦中跳荡过的四个字,那、个、悲、剧!
我终于小心地问:“莎菲,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她的脸色刷地沉下来:“我早知道你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
在28世纪,这是最令人厌恶的问题吗?”
她用不加掩饰的鄙夷看着我,窘迫中我渐渐生出怒意,我说:“我当然不知
道28世纪的怪规矩。我只是一个愚蠢的麻瓜嘛,不知道它犯忌讳,更不知道它为
什么犯忌讳。”
我们冷冷地互相瞪着。莎菲慢慢平静下来,拍拍我的手背:“我为自己的冲
动向你道歉。不过——从今天起记住这个规矩吧,记住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现
在你想去哪儿?”
我冷淡地说:“我该回去了。妈妈不允许我在电脑里呆得太久,明天还要去
探望爷爷呢。”
她默默地把汽车降到原处,这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次再见,麻瓜。”她
微笑着说,停停她补充道:“给你透露一点消息,但你不要太悲伤。你的爷爷将
在明天凌晨前去世。”
她扬扬手,一人一车在原地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团畸变的空气。
殡仪馆的灵堂上打着爷爷的名字和照片。照片是去世两年前照的,带着他晚
年常有的窘迫的笑容。那时他还没有完全糊涂,把屎尿拉到床上后便窘迫地傻笑,
好像知道自己理亏似的。儿女们逗他:爸,你一笑,俺们就知道你又犯错误了,
对不对?于是他笑得更加难为情。
如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永远再见不到爷爷了。
穿戴着制服制帽的乐队队员从侧屋里走出来,在会堂的右边列队。其中一名
与昊天的爸爸熟识,拎着小号过来,与爸爸低声交谈着:“92岁高寿,是喜丧了
……好老头啊……”他摇着脑袋,“我下岗了……吹鼓手,下九流的活儿……”
哀乐响起来,门外的氧气炮惊天动地地爆鸣。人群三鞠躬,致悼词。悼词用
尽高级的褒词,但也干巴得没一点水分:“忠实于人民的教育事业……勤勤恳恳,
60年如一日……桃李天下……沉重的损失……”
王昊天作为长孙站在前排。从前天起他就对这个场面怀着恐惧,但恐惧的原
因却无法示人——他怕自己在追悼会上哭不出眼泪。他爱爷爷,也知道自己在爷
爷心中的份量。但爷爷的病拖得太长,死亡已是数次敲门的熟客。昊天的悲伤经
过几次揉搓,已经不新鲜了。他不敢把自己的忧惧告诉爸爸,怕爸爸生气。他嗫
嚅着告诉妈妈,妈妈叹口气,没说他该怎么办。
悼念人群向遗体告别,依次同家属握手,有人小声说着“节哀”。昊天羞惭
得不敢仰头,爸、妈、伯、姑的泪水反衬着自己的无情无义。人群肃穆地移动,
但一旦走出吊唁厅,他们就马上摆脱屋内的压抑,在门外大声谈论着。也许有人
在那里指指戳戳:你看,王家的长孙没流一滴眼泪……
轮到亲属向遗体告别。爷爷穿着臃肿的寿衣躺在水晶棺里,神态安详,面色
红润(作过美容)。外面是酷热的夏天,爷爷穿这么厚不热吗?爷爷一直在惦记
着孙儿能考上重点大学,光宗耀祖,他到底没能等到这一天。现在,即使自己考
砸爷爷也不会知道了,这使昊天觉得悲伤,又有莫名其妙的轻松——随之又感到
羞惭和自责。
负责火化的工人推开亲属,熟练地把尸体推到里屋。在骤然升高的哭声中,
昊天对爷爷投去最后一瞥。爷爷同家人永别了,要孤零零前往另一个世界,在那
儿没人照顾他了。悲伤突然袭来,就像是一场迟到的冬雪。昊天的爸妈互相搀扶
着走到厅门口,发觉儿子一个人留在后边,他捂着嘴,肩膀猛烈地抽动,泪水在
鼻凹里汹涌流淌。
晚上昊天没上晚自习,在家读外语。到平时下课的时间,他对妈妈说:“我
出去转转。”打开院门,来到护城河边。梧桐树如黑色的剪影,繁星在树叶的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