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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是初七日清晨。清晨,哀乐队伍吹奏了起来,总管高声道:“启殡!”
大郎将一尊盛满了美酒的壶用力砸在棺椁上,酒壶碎裂,浓烈的酒香逸散开来。抬棺的伙夫将爹爹的棺椁稳稳抬起。众人齐哭。
由丞公子女、府中仆妇还有外请的哀乐队伍等组成的送葬队伍,在呜呜咽咽的哀乐声中慢慢启程了。
丞公的子女都身穿麻布粗裁的孝服,大郎在棺前,二郎、四郎在棺后,娘子们分散两侧,每人臂弯都挽着装纸钱的竹篮,慢慢洒下黄色纸钱,行出丞公府门,伴着爹爹一路往江边去。那里已经停泊了一艘大船。
棺椁是漆成了大红色,华苓就行走在棺椁旁边,跟随在七娘后面。她洒下一把纸钱,想要回头,往家门口看一看。
但她又想起了哥哥姐姐们都说不能回头。不然,爹爹的魂魄会对这里留恋不去,就不能好好地跟着他们一路返乡了。
于是华苓忍住了。
他们还说,还要多多撒些买路钱,这样爹爹才不会被路上的牛鬼蛇神挡了路。从金陵到江陵是那样漫长的一段路,于是华苓一刻也不敢懈怠了往外撒纸钱,不论她曾经是多么不信牛鬼蛇神都好,在这个时候,终究也只能与兄弟姐妹们一样,将仪程一步不落地走了,祈求爹爹的阴魂能顺利回到家乡。
队伍从金陵的街面上行过,时不时能看到有百姓自发地在路面伏身而拜,送老丞公归去。
……
谢氏祖村的西面是一大片的祭田,是一处环山绕水、极好的魂灵安歇之所,只有最优秀的谢族子弟才能葬入这里。谢熙和自然是被送到了这里入葬。江陵谢氏第四十六代嫡长子谢熙和的这一辈子,风光无限。
……
等谢家兄妹打理完父亲的后事,时间已经是到了九月中旬,又正好凤娘出月子,要给初生儿闹闹办满月酒,一家人又在江陵族里耽搁了几日,直到九月下旬,大小事都处置完了,一家人就准备下金陵去了。
大郎的长子取了个乳名叫闹闹,因为有些早产,这孩子一开始特别瘦小,也特别爱哭,养到满了月,才勉强追上了同龄孩子的分量来。
兄妹一行人是暂且住在族村属于长房的大宅里,这是一座已经有二百来年历史的宅子,只有三进,并不很大,但造得非常精美。宅子是完全的木结构,隔年修缮,至今依然完好。梁柱漆成朱色,房檐下的斗拱处处有彩色绘画,线条生动,用色鲜明,绘的都是中原历史上种种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情节。
华苓对这些很有兴趣,没事了就仰着脖子一幅一幅地把画看过去,看得很愉快。兄弟姐妹里对这个有些兴趣的就只有七娘,但在跟着华苓仰脖子仰了一个下午,回头脖颈酸得受不了之后,七娘也不睬她了,没事就在屋子里写字画画。
“娘子,我们带回来的物事都收拾好了。大郎君命人来说,明日清晨就启程下金陵,所以今晚上娘子要跟着郎君、娘子们去拜辞长辈呢。”着一身素衣的金瓶从回廊那头小快步走过来,微笑着告诉华苓。
“娘子前几日不是说想要沐浴?婢子看今日天气不错,已经叫厨下烧水了。正好今日沐浴了,明日清清爽爽登船。”
“好,知道了,多谢金瓶姐姐。”华苓从栏杆上跳下来,背着手,跟着金瓶往屋子走,嘀咕道:“我们家现下的情况,是谁家都不好去的。谁家都有小孩子,据说让我们戴孝的人身上阴气冲撞了可不行,这般剔除五六七八,大概也就只需要去三十二叔公那里辞别罢?”
“三十二叔公这人呢,从前就不喜欢大哥和我,现下也不喜欢,回来那日见了就没有好脸色看。他往前又赠给我许多医书,叫我一年内背了。当时我一年没背完,他是还记得呢,又没有回来听他教训,这下是肯定要将我批评一番。这般一想,我就不想去了。”
金瓶忍不住笑,娘子的本性确实是很开朗的,再有许多伤心事,也不会叫娘子忘了这一点。她温柔地说道:“娘子不要这样想。他老人家定是关爱你,才责备于你。要好好敬着些才好。”
“哦,打是亲,骂是爱嘛。”华苓说。
“九娘这又说的是甚?什么打是亲骂是爱的,是说书人说的故事里面的词儿?”八娘叫侍婢搬了椅子,在自己居住的东厢门口晒太阳、晾头发,正好听见华苓的尾音。
金瓶回了西厢去吩咐人给华苓准备沐浴的东西,华苓溜达过去,摸了摸八娘又黑又密的长发,笑嘻嘻地说道:“八姐的长发真好。我胡谄的,我最近那里有去听过说书啊。不过,江陵城里也很繁华,我们前几日只是坐在马车上闲逛了一回,也没买什么。明日就下金陵了,有些可惜。”
“是啊,真可惜啊!”八娘立刻叫了起来,跺脚道:“好容易回族里一趟,竟没有多看看的机会,是真可惜。”
七娘袖着手从正房的屋子里走出来,蹙眉道:“如今我们是守孝,怎能到处乱跑乱撞。特别是江陵这里族人长辈许多,若是不守规矩,定然要被骂的。”
八娘立刻就焉了。她虽然爱美,但其实是姐妹们当中身段儿最软、最晓得卖乖的一个,是绝不肯因为这种事给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华苓乐得直笑,挪过去抱住七娘的手笑道:“七姐,今日也是抄佛经了?给我瞧瞧。”
“嗯,来瞧罢。”
七娘带着华苓入了书房,桌案上摊着一卷长纸,从右到左是以王体抄的金刚经。这是为爹爹祈福而抄的,金刚经全文六千余字,要抄好几日才能完成一卷。牟氏十分信佛,七娘也是信的,当年牟氏和三郎离世,她就给母亲和哥哥抄了不少经文,后来都烧给九泉之下的亲人了。
七娘的王体十分清丽,但笔划转折间又总是能隐隐瞧见锋骨,并没有女郎习字常见的脂粉气息。
“比我写得好。”华苓看了一轮,点头道。
七娘摇头道:“也不要谦虚。你是隶书习得好,我是行书习得好罢了。其实抄经还是隶字好些,厚重些,王体还是轻浮了。”
华苓弯弯眼睛道:“若是你给我画一幅画,我就也抄一部。”
七娘瞪她道:“这是为爹爹祈福,你怎能叫我拿物事儿与你换。”
华苓笑嘻嘻地说:“那有什么。佛家说人去世是脱却皮囊,既然是脱却皮囊,那就是高兴的事。爹爹是去往极乐之地,我们也高高兴兴就可以了嘛。”
“你总是有许多歪理。”七娘吁了一口气,道:“好罢,那我与你画一幅,你给爹爹抄一部金刚经。”
“那七姐画什么?可不可以画山水,我想要三尺方圆的大幅山水画,以后也好挂在中堂。”华苓说。
七娘气得不行,顶华苓的额头:“三尺方圆!这话你怎的说得出口,这样大的一幅,我怕是画上一个月也画不完。”
华苓捂着额头说:“那要两尺方圆的,不能再少了。”
“最多给你画团扇面儿大小的!”
“不行,至少也得是一尺方圆的。”华苓挥手道:“一尺,一尺,不能再少了!”
这整得跟街市里买卖似的,七娘也是服了她,无奈道:“好罢,就如此罢。快快抄了来,等回了金陵,我们寻个时候到菩提寺去上香,可以将佛经供在佛前。”
两姐妹正在这里讨价还价,院子外面来了个侍婢禀告道:“几位娘子,柚娘子身下不好,已经叫人去请良医了。凤娘子命婢子来与娘子们说一声。”
华苓和七娘对视一眼,都是皱眉。侍婢说的就是已经滑了胎的意思。
“去瞧瞧罢。”于是,三姐妹各自叫侍婢准备了些慰问品,一道往柚娘的院子去。
☆、第162章 兄妹情谊
162
住在族村里;给柚娘请良医自然是到族村的药院去请。药院一大片的地头都是三十二叔公掌管的,三十二叔公传承着族里的医术一脉,手下常年都有家族子弟在跟着他习医。令仆役去请,药院里很快来了名叫熙邺的族叔;人看着十分严肃,风风火火的。熙邺族叔来了也不多与他们这些小辈多说什么,与柚娘望闻问切一番,又看了前头在金陵的时候,药叟给柚娘开的几张方子;皱眉道:“胎是保不住了。”
柚娘身下还在血流不止;熙邺族叔给她用针刺穴,减弱些疼痛;写了张方子道:“照此方去药院里抓了药,快快与她饮下。如今还不能止血,需等胎衣脱出了;慢慢再行调养。”
二郎朝柚娘的侍婢道:“还不接了方子快快去?”配药还是要到药院里去配的;侍婢们里出了一个,赶紧捧着方子去了。
柚娘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躺在床上哭成了泪人儿,嘴里只是哭道:“昌郎、昌郎……我是对不住你……没了孩儿,没了孩儿……”谁劝也不听。
六娘原本就与二郎夫妇一道住在第二进院子里,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如今坐在床尾,握着柚娘的手安慰她。
熙邺族叔皱眉斥道:“她的胎原本便不稳,前头医者也应有叮嘱,定须放宽了心怀,多多卧床养着。旁人也万万不可以种种烦心事滋扰,免得她人心神不定,气血不稳。如今她已小产,便好好养着罢了。这几日里就勿要搬动了,舟车劳顿更是不可。”
二郎满脸羞愧地说道:“族叔教训得是。是我照料不周,才叫内人糟了罪。”又上去握着柚娘的手安慰她道:“这孩儿定是福气太盛,天官大人舍不得叫他下凡来,才又带回去了。过一二年再养就是,总能有的。”
身为长嫂的凤娘也来了,这时候在一旁含笑安慰道:“二弟说得有理,柚娘快快收了眼泪,养好了身子骨是正经,孩儿总能再有的。”
柚娘含泪点头,总算是慢慢收了泪。
开好了方子,再把脉,看着柚娘的脉息略微稳定了下来,熙邺族叔也就回去了,也没有应凤娘的挽留,留下来吃顿饭。
七*三个安静地贴着墙根儿进了屋子,如今柚娘是这样的情形,也都不敢说笑,各各上去安慰了柚娘两句,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