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起来也好笑。
这一年已经是高二了,他也已经跟她同学一年多。但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却是在“应该”认识了一年后的某个午后黄昏。
如苏伟毅所判断的,魏执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可以由他从来没下年级榜首的名次可以看出他的天资与努力。
但,他也必须得承担一个聪明孩子所惯有的负面影响,那就是早熟。
无法与同龄人有完全共通的兴趣、爱好,甚至语言是痛苦的事。
更可悲的,是现在的他同样也无法拥有一个完全成熟的灵魂,与成年人做交流也一样是件痛苦的事。
这种痛苦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那几乎完全被刻意做出来的骄傲所掩盖。
只是等周围都寂静下来的时候,才会被当事人自己所品味到,卡在中间、被两个阶层遗弃,不上不下的尴尬。
难言的寂寞与孤独。
在这种情况下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还好,可是象魏执这样的孩子,在已经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仍自觉发愤努力的原因,就是想早日摆脱那个家。
不是说母亲不疼爱他的。
要强的母亲在十八年前是一个美丽而贫穷的少女,但她却有着一般女孩子所没有的勇气与见地。
为了摆脱贫困,她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的美貌与年轻做资本,几经周折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富有,并且愿意资助她脱离那个贫困山区的男人。
美中不足的是,那男子早已使君有妇,并且,年龄可以当她的父亲。
但……这时候她超于常人的勇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少女毅然地跟着那男人离开了家,先是在大宅里当下女,然后很快就在一干亲戚朋友的唾骂下住进了那男人为她买的小公寓,并且心甘情愿地以未婚妈妈的身份怀孕、生子。
这一住就是十八年。
虽然听说主屋那边为此事闹过好几回,甚至放话说绝对不会承认那个野种的身份,早已在商场中磨得世故成熟的男人也没敢轻易得罪妻家的势力,所以他从的是母姓,姓魏,名执。
这个名字似乎暗示了母亲一生的执念。
没有父亲的家庭在魏执看来几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可是他唯一受不了的是母亲,他那个好强聪明得过了头的母亲,仍在打着为他将来着想的名义,坚持不懈地到主屋去,伺候越来越难理喻的大婆,以及因为上了年纪而渐渐开始病痛缠身的男人——他的父亲。
只有一个人的房子说不出的冷清,虽然魏执在金钱方面是没有什么缺憾的。母亲没空做饭,但是会塞他吃外卖的钱。衣服什么的则由钟点工人上门收洗,并顺便整理房间的清洁。
其实……按他们家的条件来说,已经算是中等人家了。然而见识过富贵豪门的母亲却绝不能满足于现有的生活,暗喜于自己儿子是个聪明争气的男孩的同时,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一出豪门恩怨里去,力图从中捞取更大的好处。
所以魏执几乎是从十三岁开始,就已经不得不习惯了不单只是没有父亲,就连母亲也经常无法见到踪影的日子。
这对一般的叛逆少年来说,也许是值得羡慕的——没有大人管,又有足够的金钱。
但对魏执这个早熟而且懂事的孩子而言,他早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出路。
相比于母亲那种不切实际、平步青云的豪门梦,魏执宁愿踏踏实实地凭本领去赢取自己的未来。
然而,单纯的孩子自然没办法想到,他的努力与勤奋,反而更成为母亲要去为他争何氏集团里的一席之地的推动力。看着自己儿子的出息与聪明,自认为又多了一个可以跻身竞争的筹码,打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子想”的主意反而往主屋那边跑得更勤了。
太过肤浅的认知与沉重的爱成了反比,面对母亲的执着与愚味,魏执无所适从。
刘洁就是在他十分彷徨的时候走进他的视线,在意外的地方看见躲着落泪的男孩,没有惊讶,没有嘲笑,只是很体贴地到他面前递出了手绢。那时她甚至连话也没有说,那一小会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象一抹光,照亮他之前黯然的生活,他简直觉得自己一片黑白的世界在遇见了她以后才有了真实的色彩,所以魏执理所当然的就栽了进去,无可挽回。
寂寞男孩的悲哀。
只要有人肯在他失意时愿意靠近并温言安慰,在他渴望有人陪伴的时候陪在他身边,那就是唯一能让他倾诉的对象,能与他灵魂契合的伴侣。
所以导致后来,刘洁亲口说其实他们这样根本不算情侣,她喜欢上了另一个人时,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不管刘洁是不是爱他的,但是他爱她。这种爱也许不象狂风烈焰般席卷一切,但唯有长流细水才会持之以恒。
一厢情愿地相信她会理解,一厢情愿地希望她会回头。
可是她终究还是离开了,不能免俗地与一个美丽的男生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终日颠倒不能自拔。
魏执本来已经濒临崩溃、因她而重建的世界,这一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被世人所弃的自我厌恶感泛滥得铺天盖地,魏执虽然不止一次认为自己存活在这世界毫无意义——因为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但这是他第一次将这念头以行动表达出来。
魏执自杀的那天,恰好是他母亲已经不眠不休地照顾住院的“丈夫”将近一个月,病情微有好转时。回家取洗换衣服的母亲,顺便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关心过儿子了,在深夜里找上楼去,这才看到在浴室割腕溢了一浴缸血的魏执……
换句话说,魏执这条小命能捡回来纯属侥幸。
对此事不敢轻慢的母亲立刻就把孩子送到附近最好的医院,包下了最昂贵的单人病房,并往医生手里塞了大大的红包后,这才放心地又回到病重的“丈夫”身边,继续她委婉无比的温情攻势。
并不是母亲就真的不担心情绪尚未平复的儿子,但是她更担心这件“丑事”被那边知道后的后果,宁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地,在当天夜里又回到了她为之争斗了近半辈子的战场。只是暗下叮嘱同样收了红包的护士要多关照魏执,并请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看护。
而对人已经产生了不可信任隔阂的魏执却在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发雷霆地赶走任何一个为了钱而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当时这么做的时候是抱着复仇般的酣畅淋漓感的,可是到了真正完全没有人在身边,恢复到象他一个人在家里面对凄清空气的境况时,又忍不住自心头泛起了深深的寂寞感。
但骄傲的男孩不肯低头认输,仍是一如既往地将啃噬心灵的孤独独自咽下,直到把自己折磨得濒临第二次崩溃。
雨,仍是连绵不绝地下着,把千丝万缕的悲思愁绪注入心田。
那种湿润而压抑的空气象霉菌似的,散布在病房的每个角落。
黑沉沉的天透不出一丝光亮,远处本来应该有的灯光也在雨中朦胧、润化,这里几乎成了一座孤岛。
“我进来了。”
夜的访客很突兀地斩破了寂静的空气,讶然回头的魏执觉得刚刚自己就快要被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吸引沉陷时,却在最后一刻被神父的救赎之音拉了回来。
进门的是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黑框近视镜掩去了他大半张脸,有些一贯畏缩的表情在进门那一瞬很是明显,不过此时却展露着一个非常和煦的笑容。
“滚——”
只愣了一突神的魏执反应过来了,马上恢复张牙舞爪的恶形恶状。
他还没有忘记这男子的身份,还有下午他在他面前失禁的糗态。
“我跟护士小姐讨教了半天,做了一些比较清淡的粥,你看看能不能喝下一些?总是靠点滴维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因为这是家私人医院,人情味也相对的浓。当他跟护士说因为他的侄子不习惯外人照顾,所以他这个“叔叔”这几天想住进来陪夜时,已经跟他相处过一些时日,感觉他人品绝对信得过的护士长爽快地答应了。
回家去为儿子做好晚饭后,又慢火熬了芥菜肉末粥的苏伟毅赶在九点前来到了医院。
随身带的还有一支老钢笔和一摞稿纸。
反正他现在基本都是在家里写稿,把工作带到这里来,也没什么影响,还能照顾病人。虽然不是不会使用电脑输入,但他的老习惯还是要用纸和笔写起来才能思如泉涌,这样更避免了嘀嘀哒哒键盘声扰人的忧虑。
“哼……”
家常食品的清香刺激着饥饿的胃袋。
更难得的是粥面上没有外卖那一层看了就叫人恶心的油腻,费心熬得每一粒米都鼓胀破裂的小米粥虽然卖相不佳,但闻起来清淡又不失美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可是魏执却故意地违背肠胃快要造反的需求,偏过头不看那勾起馋涎的食品。
他真的不想在这瘦弱的男子手下屈服。
“你的手不方便?没力气?我喂你吧。”
坐到床边的苏伟毅却无视他的拒绝,只是微笑着下了个小小的套子。
“才没有。我自己喝!”
话一出口,魏执就忍不住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就算已经馋涎欲滴了,也不能这么没面子地轻易上当啊!看那男人笑而不语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可是……真的……好馋!
多久没有喝到这带着“家”的味道的东西了?
不过话已出口也来不及反悔了,板着脸被扶坐起来的魏执左手立刻让人塞进了个勺子。
为了方便他的就餐,那男人很体贴地把桌子移动了一下,带了宠溺的笑看他喝得狼吞虎咽。
用这种诱哄法成功地一步一步将小孩子的警戒心解除,那可是优秀教师的拿手好戏。
如苏伟毅所预料的,虽然魏执看起来倔强又别扭,但硬充大人样的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非常之纯朴天真的孩子。
“慢点,小心烫……好吃明天我还做来。”
照顾他几天粒米未进的肠胃,他做的份量不是很多。
看着魏执一扫而空,意犹未尽地还想舔碗般的眼神,苏伟毅不禁失笑。
随即又不由得感慨起来,自己也有多久没这样开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