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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最一流模特儿的姿态,欣赏着名设计家的精心杰作在自己身上所起的奥妙作用。
其实所有的时装设计师都不如上帝棒。
当我无聊地把衣服脱落在地上,于镜前看到一个美丽得似极品雕刻的女性胴体时,我呆住了。
试用手轻轻的抚触着这个女体的双肩,我吓得慌忙回身便跑,把自己抛落在床上,饮泣起来。
一如碰触到没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刻,光滑而冰冷得教人浑身颤抖。
我看来似是没有生命地活着。
这样子下去,我会疯掉。
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使我遍体生寒,继而生热,细胞在扩张之后又呈收缩,循环不息,我大声叫嚷起来,惊动了家中的佣人。
他们在用力叩门,问:
“小姐,什么事?什么啦?”
我钻进了被窝里,再说:
“你们进来。”
管家走进来了,看到了我,才稍稍定神,问:
“小姐,你刚才大声地叫嚷……”
“替我打电话给何耀基,请他把银行的几个高级职员,找来吃晚饭,你去打点一席丰富的酒筵来。”
“是的。”
管家慌忙答应着去办。
一个半小时之后,管家按动主人房的内线电话,说:
“是何耀基先生的电话,你接听吗?”
我拿起了电话,喊了一声:
“耀基叔,你好。”
对方的语调有点迟疑,道:
“福慧吗?我给好几位同事摇了电话,有些不在家,有些家里有客人,有一两位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商量,他们答应星期天陪伴家人。”
我自动地点点头,道:
“没有什么要紧事,下次再约吧!”
“福慧,要不要我来陪你?”
“你不要陪伴家人吗?”
“都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关系。”
“不,你留在家里吧!我等会也要到外头走走。”
挂断了线,我躺在床上,瘫痪了似。
直至管家的声音,再从对讲机传出来:
“小姐,预备好了的酒菜如何?”
“都摆出来吧,我这就下楼来吃。”
偌大的饭厅,长长的餐桌,放满美酒佳肴,我坐定下来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太像电影出现的那清朝的末代皇帝每天所享用的筵席了,富贵繁华,不过寂寞难耐得离了谱,破了格,不是灭亡,就是没落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一刻,邱仿尧在干什么,他大概是跟葛懿德一同作烛光晚宴,仿尧拿筷子夹了好菜,往妻子的嘴里送。
才这么一想,我那握着筷子的手发软,哗啦一声,嘴里的食物,就吐了出来。
谁会想到本城的女富豪,周日会是如此地过。
我没有理会管家的惊骇,披了外衣,开出了我的林宝坚尼,直向着心目中的目的地开去。
到了尖沙咀的那间夜总会门外,始把车子停下来,但没有下车。
管嘉宾泊车的领班走上来道:
“小姐,你是要进夜总会去?”
“不,我在这儿等一个人。”
“小姐,我们大门口不可以停车等候。”
我没有做声,只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叠金澄澄的钞票,塞到领班手里。
“这样子能泊车了吧!或者你站到角落去数一数,数完了钞票我要等的人就出现了。”
我没有再注意那领班差不多是吓呆了的反应,我只是全神贯注于夜总会门口。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看到了我要寻找的人。
那个“庄尼”!
我大力的鸣按响号。
庄尼身边有位打扮得时髦至极的中年妇人,他和她同时回转头来,看到了那辆林宝坚尼。
我把头伸出去,叫:
“庄尼,我们去兜风去!”
庄尼一听,立即对身旁的妇人讲了几句话,就撇下她,火速跑向我,上了车。在车窗外,犹见到那被遗弃的女人,一脸愤怒、不甘与狼狈。
我笑。
“被人遗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们破坏了这位太太今晚的兴致。”
“不相干,只要不是非我不可的话,她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我望了庄尼一眼。
“庄尼,你是有智慧的。”
“行行出状元,不是吗?”
“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不是告诉过你了,为了要开林宝坚尼。你今次不叫我佐治了。士别三日,刮日相看,你是有了进步吗?”
我唰的一声,煞停了车,道:
“来,别说废话,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开。”
“好极了。”
跑车一直在繁华的夜都会内到处乱窜。
“庄尼,如果你可以永远拥有这么一辆名车,你是否会洗心革面,退出江湖?”
“要拥有这么一辆名车,并不容易。”
“如果有人肯送给你呢?”
“慢着,”庄尼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有没有看报章杂文的习惯?我就曾读过一位女作家的一篇杂文,她说,她不是一个奢求的人,她只希望退休时,能够在园子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在树荫之下,她可以放一个秋千架,或一套园子用的桌椅,舒舒服服地坐着看书乘凉。
“可是,要有这么一棵大树,必须要有一个起码几亩的花园,等于要有一间大屋,也就是说年中要缴纳相当高的地税,且需要雇用园丁花王打理,如此类推,她其实要有一笔非常可观的积蓄,才可以安享晚年。”
我轻叹。
我感到可惜,风尘之中肯定会有慧质兰心的红粉,原来也有智慧精灵的异性。
庄尼继续说:
“养一架林宝坚尼,每月的保险保养需要多少,把它开到徙置区、廉租屋的街道上泊,是不是太委屈了它?汽车或者玩物应占财产的百分之五吧,已经比例相当大了,是不是?那么,我应该有多少身家才对?”
“庄尼,那是很可惜的事,你自己糟蹋了自己。”
“你不也一样?”
我一怔。
“为什么又来找我了?是为了始终执着于一个人,而那个人没有回到你的身边来?”
我垂下头去。
“来,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庄尼说。
“今夜开始,你回家去考虑,重新正常的生活起来,有应该有的朋友与社交。我也回家去考虑,不再惦念着这林宝坚尼,那就可以自正途去奋斗,将来买辆日本小轿车。”
“庄尼!”我惊叹。
“相信我,我从没有见到过像你这么年轻、漂亮、富有的女子,要来这种地方找朋友,太太太可怜了,而且,我想我认得出你是谁。江小姐,何必如此?什么伤心事都应成为过去。是你的总归要回到你身边来,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庄尼,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如何?游戏开始好不好?”
“为什么肯给我这番鼓励?”
“因为我的工作是安慰那些的确再难站起来做人、满心创痕、又没有时间与办法去疗治的女人,而不是去摧毁像你般前途如斯锦绣的女子。前者还可以自圆其说,后者就肯定是难辞其咎。”庄尼再沉思一下,道:“不只是行行出状元,每行的人都有他的自尊。”
庄尼把车风驰电掣地开回深水湾的江家大宅门前,下了车,把手依傍在车顶之上,俯身对我说:
“这是我的传呼机电话号码,你可以找我,但只为给我答案,看是我先登彼岸,还是你。”
庄尼伸手把我拖下车来,紧握我的手,道:
“谢谢你让我开了一次林宝坚尼,太棒了!”
他拍拍车顶,就飞跑着走出大闸门,像上次一般叫停了计程车,绝尘而去。
或者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在生命的途程上做一些特别的、出入意表之事,正如这位庄尼。
经过了他的鼓励与周日的教训,我稍稍克服了心理故障,我回复与陈家辉、辛兆武和洪红的假日交往。在思念邱仿尧的同时,我还得竭力让自己生活得健康正常。
这个周末,结伴四人往新界游玩了一日,下意识地都觉得意犹末尽,我也怕太早回家去,于是提出由自己做东道,到大潭的美国会所去吃晚饭。
那儿的西餐厅高雅清爽,在最近更加添了现场演乐队奏乐,既可以轻歌,又可曼舞,非常的有情调。
四个人选了近窗口的一个位置坐下,点了菜,继续款款而谈,都是到社会上头做事的年轻人,是不愁没有共通的兴趣与话题。
辛兆武的豪爽与洪红的坦然,再加陈家辉的幽默,把畅叙带上高峰。
正笑语娓娓,款款而谈之际,我微抬眼,望向餐厅的入口处,就呆了一呆。冤家总是会狭路相逢的。
上天一直不喜欢我在感情上有片刻的轻松。
那对来人又重新教我投入到紧张的精神状态里。
不单是我的神情稍稍有变,就是在座的陈家辉也因为注意到我的脸色,转而把视线向周围搜索,寻找原因,发觉了邱仿尧与他那娇媚的太座,正双双对对地拖着手走进来。
陈家辉是市场中人,自然听过关于我的故事。
然而,现今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装傻扮懵,若无其事。
他依旧积极而兴奋地加入话题。
辛兆武与洪红因为是工业界人士,对财经圈子的人事比较陌生,自然不会一如陈家辉般敏感。于是,一派健谈爽朗,令那桌子的气氛相当热闹。
只是我稍为沉默了。
我有一点点的分神。
久不久,好像禁耐不住五内的焦灼,而要拿眼瞟一下对面餐桌那恩爱的一对。
邱仿尧夫妇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他们一直在烛光之下喁喁细语,陶醉的表情溢于言表。
这是不足为奇的,顺理成章的事吧,为什么还会如此有效地触动到我的每一根神经,似橡筋般被越拉越紧。
音乐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