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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去京城?”蔡婆婆欢天喜地问道:“真要当大官了?恭喜哩,可算熬出头哩……”
许多街坊也都围拢过来,有人开玩笑道:“蔡婆婆是你邻居,如此关心体贴,是不是要嫁给你哩?”
一句话,把蔡婆婆说得面红耳赤,跳着在街上大声叫骂:“你小子,还有没有祖宗辈分?我是你奶奶辈的人呀……”又道:“孔秀才几十年都洁身自好,从来也莫娶过媳妇,大家皆是知道的,你如此胡言乱语,坏人家官老爷的名声,该割舌头!”骂完,转身回家,“咣”地一下将门关死,“呜呜”地哭个不停,再也不肯出来。
许多年来,孔秀才没见过人们如此重视他,一时春风得意,就向街坊邻居做起了演讲,说道:“我孔家先人讳字仲尼教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他闭着眼,摇头晃脑,愈说愈得意。然而,等张开眼时,发现人们皆捂嘴而笑,纷纷离去。
跑步上前,他揪住刚才说混话那小子道:“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孔老夫子第七十五代嫡孙!尔等小子,理应好好接受孔孟之道的教育,否则何以处世?何以为人?”
那小子是个滑头,连连说道:“赶紧去京城吧,别晚了,官缺又被人家占他妈的哩!”
只有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抖抖地道:“这话说的……话粗理不粗,是该速速成行,免得夜长梦多……”这才肯松手,放弃对年轻人的教育……
心急火燎的他,特意穿上当年给慈禧进贡《献寿图》时的那件长衫。蔡婆婆劝他换一件,说道:“哎呀呀,看早已补丁摞补丁哩,换件新的吧!”他却说:“不不,这是个证据——慈禧太后一见到它,就会把当年的事情想起来哩……”
这会儿,主持完三滩祭庙大典,孔秀才正拉着河子说道:“娃,你快快跟老舅去北京——太后老佛爷抱过你,你也好替我当个证人。”又哄着河子说:“我给你买糖葫芦吃,给你买蜜饯吃,给你买烤鸭吃……回来咱就坐轿子哩——别看你小,也要八个汉子来抬,谁叫你是我的外甥呀!”
3 忽然,有驿马来到。
这人姓郑,直隶人氏,黄河三滩的许多信件,都是经他传达的。这一次,人们见他披麻戴孝,而且给马肚子上也披着一片白麻布,一路纵马一路传讯:“噩耗噩耗——皇上驾崩哩——慈禧太后陨殇哩……噩耗噩耗……”
纤班的岩子、路子、王二愣等人听后,欢呼起来:“用不着动刀枪,咱的大仇人慈禧老儿已经死他妈的哩!”
“太高兴哩!普天同庆!”鲤鱼滩的人们也都欢呼起来:“好啊好啊,慈禧死哩!好啊好啊,大快人心!”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孔秀才瘫软下去,嘴在颤抖,喃喃道:“这不可能……她怎么会死呢?我苦苦等了八年啊……应该受封了啊……她咋会扔下我死了呢?”又瑟瑟地站了起来,转着圈儿叫道:“这究竟是咋回事啊……我等够八年了啊……八年了啊……”
在河滩里练歌的根子,从来没有见过戴孝的马,急忙跑过来,杏花和鱼儿也兴奋无比,围着那马观看,叫着:“马戴孝,马戴孝……”
槐花胆子小,不敢近前;河子急忙跑到她跟前,说道:“不要怕,有我哩,我是男子汉!”拉着她的小手,慢慢往马身边挪步。
槐花说:“我不是怕那马,你弄错哩,我是怕那个痛哭着的人啊!”
“你别怕,”河子瞅瞅又喊又闹又跳又哭的孔秀才说道:“他是我老舅,说要去北京给我买蜜饯吃呢!”
阎赵氏、阎一石、阎玉水、赵四爷等人围着郑驿官,听他操着浓厚的直隶口音说着:“呀呀……这事情蹊跷啊!我一路从直隶到山西,人人皆在议论,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不到九个时辰相继莫了!你们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阎赵氏眼睛瞪得老大,说道:“何止是稀奇,几千年几万年都没有出过一次的。”
阎玉水说道:“当年呀,皇家的车队在咱这里驻扎时,慈禧太后就是老太太哩,而那光绪皇帝还年纪轻轻的,咋就会一起没哩?”
在人们纷纷攘攘的议论之中,谁也没有注意,蹲在一旁抽旱烟的阎大浪浑身颤抖,热泪纵横,嘴里嚅嚅道:“永年兄弟呀,你为她拉纤,吐血而去……忠义大哥呀,你为她赴汤蹈火,悲壮而去……你们听见了吧,这妖女完蛋哩,你们可以安心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来,将辫子盘在脖子上,独自来到河边,望着滔滔不绝的流水,多少往事,不由涌上了心头……
他记得:师父李道衍,躲过多次官兵暗算后,在慈禧六十大寿那年,带领上党剧社亲赴北京,谁拦他就跟谁发脾气,执意要为慈禧献演关公单刀会……然而,师父回来之后,总是对着河水泪流满面,无论是忠义大哥,无论是他的永年兄弟,怎么询问,都不肯说什么。
突然有一天,他老人家打开一个烫金的盒子,抖抖地取出一粒药丹,喊着:“宁你负我,我绝不负你!”说完,将它吞下肚去,第二天便撒手人寰……
想到这儿,阎大浪猛地爆怒起来,吼道:“天呐,我明白哩——我看那盒底盖有懿玺,虽然师父一辈子没有说起自己与慈禧的关系,但师父肯定是被慈禧那药丹害死的!”他接着又喊道:“这光绪皇帝,也定然是被慈禧害死的!”
喊着喊着,他扑进了河里,衣服也没脱,平平地躺在浪花上面,任凭河水冲着身体往下走,流着泪水道:“师父呀,大浪向你报告,她死哩……”
4 人们并不因为慈禧的死而有任何的变化,因为黄河依然昼夜不停地哗啦哗啦流淌,日子也像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区别。
《黄河谣》 第三部分《黄河谣》 第十二章(6)
过了些时日,禹王滩守寡三十年的蔡婆婆,将自己偷偷准备好的红衫衫、红鞋鞋、红盖头……又收了起来,叹息道:“唉,这孔秀才,命该没有媳妇。”又像过去一样,给禹王渡码头的过客们做饭洗衣,守寡度日。
孔秀才经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病倒在家,神志恍惚,嘴里喃喃道:“就这样完了么?不不,慈禧没哩,朝廷还在呀,他们应该还认这个账啊……”这样唠叨了几天,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穿上长衫,准备去县衙,把自己的事情反映一下,看看慈禧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来。说道:“这些贪官,我可不信任,别把慈禧的懿旨给扣下哩,我还在家傻等。”
这样想着,他来到了河沿县城。
这一天,正逢集市,四面城门洞开,城周围的百姓,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车车,皆来城里赶会,街上的小贩们吆喝着各自的生意,看上去颇热闹,颇繁华。
孔秀才哪有心思欣赏风景和市场,匆匆打听了一下,径直往县衙找去。
愈接近县衙,人越稀少。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迎面过来的,竟然是土匪头子白蛟,身后跟了七八个匪兵。这些畜生在当年祸害李老太爷时,他皆都见过。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暗道:“这是咋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土匪居然在大街上闲逛?”眼瞅着白蛟一行人快到自己身边了,他赶紧闪街边,装作撒尿的样子,身子抖个不停。直到白蛟一伙转了个弯儿,消了身影之后,他才喘了口粗气,说道:“哎呀呀……这么多年,阎大浪的河侠纤班,满世界寻找白龙白蛟;赵家四兄弟悬赏的一千两银子,到现在还没人去领,谁曾想到,在县城,这帮畜生竟被我看见哩!”
他往前疾走,说道:“为民除害的机会到哩!为李家报仇的时间到哩!”三步并两步,蹿到县衙门口,抽出鼓槌,不顾一切地敲起堂鼓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县衙的书房里,县令马文正襟危坐,“咔咔”地咳嗽了几声,将案几上的纸屑吹向一边,欠欠身,朝对面的人说道:“王先生,你看看我这个病能治么?”
对面坐着的郎中,正是三滩有名的中医王荣诚。他刚给马文号过脉,说道:“回大人,病家不用开口,便知道病情根源。我先给你开一方子,着人速速抓药,吃了再说!”
马知县又咳嗽了两声,知道郎中有不便直言的理由,也就不再追问,亲自研磨,恭请王荣诚给开方。
正写着,听见有人猛击堂鼓,便吼了一声:“师爷呀,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另一间屋里,师爷走了出来,见马文在专心求医,就对王荣诚嘱咐道:“咱知县这个病,求了多少名医,始终治不强,快成了一块心病哩!你给下下工夫,只要能医好,半座县城都可以赏给你!”
“师爷此话不虚,”马文点头道:“前几位请来的郎中,我也是如此悬赏的。”
“咚咚咚咚咚咚……”
堂鼓敲得愈加激切,师爷刚到衙堂,亲信雷鸣将他拦住,贴着耳朵说了一番话,他听后想了想,安排道:“那我就不管哩,你自行处理吧。”一甩手,又离开了衙堂。
追随师爷多年的雷鸣,是个小鼻子小眼的汉子,他用抹布掸去太师椅上的尘土,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将尘土震起老高,喊道:“升堂喽——”
衙役们手忙脚乱,跑出皂房,将大堂桌子上的土胡乱抹去,一人抽一根堂杖,这就站在两厢。两个衙役将跌跌撞撞的孔秀才拖了进来。
“咣!”雷鸣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问道:“下面何人?为何狂击堂鼓?有甚冤屈?速速报来……”
孔秀才最知道衙门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