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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和井子这兄弟俩,按说该是“野种”。当初纤班拉纤时,那悠扬悲壮的号子,将一个刚刚死了男人的女人吸引下了河滩。
女人稀罕这群健壮的汉子们,就追着纤班说笑,走了一滩又一滩。回来后,便怀上了娃。
肚子日渐长大,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从此她再也不想在家乡待了,耳边皆是“野种”、“偷汉”之声,可她全然不在乎这些,一心惦着纤班。
经过了许多年,她又一次听到了河滩的纤班号子时,便身不由己地跑下了河滩,寻找从前的故人。
然而,她当年的情哥哥早已离开了纤班。于是,她又重新演绎了一遍当年那故事——和另外的纤班大哥对歌野合,又一次怀上了娃。
纤班风一样地飘过,云一样地无踪无影……从河滩回到家,她就无法起身,卧炕十月,生下第二个儿子,取名叫做井子。
“河滩有鬼,”人们都说:“这女人的魂,就是给河滩的鬼给勾去哩,一辈子解脱不了!”
在父老乡亲们的猜测和责骂声中,每日里,她总是痴痴地瞅着空空的河滩,不吃也不喝,身体日渐虚弱,嘴里却总在念叨着:“我听见哩……你又来哩……”
临死的时候,她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真真切切说道:“儿啊,野种就野种,不要怕人骂……你们总问亲爹是谁,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你们的爹爹,就是纤班……我总想带你们去,如今已经不能动哩……泉子呀,你就带着井子寻你们的爹去吧……”话刚说完,她就撒手人寰。
泉子领着井子,历经数年,翻山越岭,循着铿锵的号子,终于找到纤班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他并没哭泣,将母亲的事情一五一十说过遍后,得到了一句话:“入队吧。”
从此,这相隔了十多岁的兄弟就加入了纤班。
他们的母亲,家住黄河中段。从前,那儿是魏国封地,纤班的人就称他们为“魏娃”。为了使他们长大有出息,赐泉子名曰“魏泉禄”,井子叫做“魏井禄”。
虽然是两个兄弟,但是,这两个娃相差了整整一代人,本不是同一个父亲,甚至到了赐名的时候,纤班也闹不清谁是谁的种……
在纤班里,像这样的情况并不新鲜。沿河的人们,把井子这些娃统称为“野种”。纤班也就是有了这些“野种”不断加入,才得以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看啦看啦,”小井子边跑边叫,尖厉的声音直刺云霄:“教堂……教堂跑出人来哩……洋鬼子逃哩……洋鬼子逃哩……”
泉子正在和三师父陈永年商议接待另两拨义和团弟兄之事,听见小弟的叫声,急忙从灶边站起身来,仔细观察道:“好像有个火球球,才从教堂滚出来,咋没影哩?”
2 陈永年背对着教堂方向,待他转头时,并没看到什么,就站起说道:“该不会是井子小娃瞎说吧?这么大的火,谁能逃出来?”又向火堆外放眼张望,看见沿河一线的庄子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些男女老幼,都是蛤蟆滩的人。他们围着庄主王荣耀,对着冲天大火指指画画,有人亢奋,有人悲哀,有人赞扬,有人叫骂……
王荣耀三十来岁,人长得机敏精干,尤其是那双眼睛,什么时候都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个颇有灵性之人。
当听到手下有人在喊“义和团豪杰扬我国威”时,他脸色一沉,瞪了那人一眼,骂道:“甚英雄豪杰?都是土匪流寇,好好的天下,皆是被这帮家伙给搅乱哩!”
王荣耀这人可不简单。
他祖上就一直在蛤蟆滩做生意,但上溯三代,并没有发过财。生意传到他的手中时,也就是给上游的李赵两家打个下手,分得一点残汤剩羹,仅此而已,不足为道。每次下货行船,他从禹王渡过了虎狼湾大漩涡,进入中游的鲤鱼滩之后,心才能平静下来。但是,到了下游蛤蟆滩的时候,看似很平静,可河里常常出现怪事,许多船走着走着,就会搁浅,甚至沉没……所以,他小心谨慎,常常雇佣纤班来帮着拉纤过滩。当然,王荣耀从来不屑于这些拉纤走滩之人,也看不上鲤鱼滩那些老实巴交的务农之人。
打心眼里,他只对禹王滩的李赵两家晋商大户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人家的巨额财富垂涎三尺,总在琢磨人家怎么就得到了祖宗的庇护?生意做得如此之好?而自己却咋就火不起来?自己……这些问题,一老困扰着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时来运转的机遇,就出现在几年前。
蛤蟆滩上,来了个叫窦玛的金发碧眼英国人。他下了很大功夫,学会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在词语之间夹杂了些许土话俚语,百折不挠地在黄河沿沿推行基督洋教,可无论他如何卖力,说上帝如何仁慈,天堂多么美好,耶稣如何救世……黄河沿沿的人们,就是不信他那一套,使他处处碰壁,屡屡如丧家之犬。
有一回,王荣耀从上游运货回蛤蟆滩,见病饿交加的窦玛瘫倒在泥滩之上,成百上千的蛤蟆在他身边又跳又叫,声震如雷,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这个洋人怪可怜的,不由走过去看了看,想帮人一把。
“去去……”他赶开那些放肆的蛤蟆,把晕倒的窦玛接进了王家大院。
窦玛是个很固执的人,虽然五十多岁了,虽然在黄河沿沿传教几十年没有收获,但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但凡见到个人,就会翘着焦黄的胡子,滔滔不绝地进行宣传。
王荣耀十分欣赏这个洋老汉的虔诚和执著,就诚心向他请教。这天晚上,窦玛在油灯下给王荣耀说了很多,很多,直到雄鸡打鸣,俩人还没有唠完。
《黄河谣》 第一部分《黄河谣》 第二章(3)
经过彻夜畅谈,王荣耀了解了这个洋老头在中国传教的原因和动机,以心换心,最终达成了合作协议。
从此以后,蛤蟆滩接纳了窦玛,王荣耀也帮助建立了基督教堂,并逐步发展庄里的人抛弃佛教、道教、儒教,只信奉基督耶稣。
这仅仅是表面文章,而窦玛给王荣耀的好处,是从外地运来一种叫做“富贵膏”的神奇之物,让他独家经营,所得利润对半分成。
窦玛告诉王荣耀,不出几年,保证王家成为受人尊敬的大富商,并可以在精神上控制大河上下的百姓……
黄河沿沿的人们,千百年来,精神烦闷之时,可以喝酒,可以抽旱烟,但是谁也不知道“富贵膏”是做什么用的。
王荣耀按照窦玛的计划,不辞辛苦,上下奔波,把这神奇之物奉送给沿河三滩的头面人物,以及那些商旅大贾和庄户人家。
乡亲们不识这是些甚物件,“劈里啪啦”,顺手就扔了出去,还忿忿地骂:“说甚鸡巴洋玩意儿?说甚神奇无比?谝传子哩,咱才不稀罕!”
禹王滩的老丈人李老太爷就是如此,第一回吸食觉得有点意思,第二回就产生了舒服之感,三回五回之后,大叫“女婿说话不虚妄,此物果然神奇”,就再也放不下了。
鲤鱼滩的人们接受这“富贵膏”颇为困难。
阎千山和阎一石等人,都是土地疙瘩,长年累月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庄稼上面。累了,蹲在田埂上抽袋旱烟;休息过来,再接着干活。就是到了腊月正月,地里庄稼早已收尽,进入年关岁尾,想要舒坦舒坦,也仅仅是围着火炉炒几盘热菜,烤几个山药蛋蛋,然后倒上一杯酒,“滋滋”地咂抿,用以放松胸怀,舒坦肋骨。
王荣耀将“富贵膏”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却被着实奚落了一顿。
“嘿嘿……”健壮如牛的阎千山放下锄头,打拱送客道:“王掌柜,该干甚干甚去吧……我们是庄户人,享受不下你的‘富贵膏’呀!你快看看上游李赵两家有什么做不完的生意,好凑上去,舔舔人家的腚勾子……哈哈哈哈……”
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学会了洋人窦玛的执拗,并不气馁,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上门,不但送烟土,而且还送烟枪和烟具。
他赔着笑对鲤鱼滩的庄主阎千山说:“从前,我蛤蟆滩和你鲤鱼滩用布匹换粮食的生意,你们还欠着钱哩……这样吧,那些陈年老账我也不要哩,只要用我的‘富贵膏’,一了百了,今后我还会继续奉送的……”
阎千山和鲤鱼滩的人们盘算再三,觉得占了便宜,也就将信将疑把礼物收了下来。
他们可不是上游的商贾人家,世代务农,深知但凡是个物件,都得之不易。
阎千山的妹子阎玉水好点小利,欢欢喜喜将那神奇之物拿回家中,交给丈夫阎存孝说:“好生收着,别家不要,咱就拣回攒起来,兴许日后能派上用场哩!”
俩口子东拾西拣,竟搜罗回一大堆来。望着这些“富贵膏”,阎存孝暗自发笑:“嘿嘿……真有那样神奇么?嘿嘿……”他就照着王荣耀的说法,避开妻子,偷偷尝试起来。
果不其然,这玩意的确可以使人情绪愉悦,身心爽快,云里雾里,飘飘欲仙……
和阎存孝同时接受“富贵膏”的,是阎一石。
长期以来,这人老是埋头干活,累了就自言自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后回家,举杯便饮,每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自从得了“富贵膏”,他立马上了瘾,逢人便说:“好啊好,这可真是世上最美的宝贝疙瘩,离开了这玩意儿,我简直就没办法活人哩……”
就这样,鲤鱼滩接受了“富贵膏”;而以后的王荣耀,却不像以前那样白白奉送了。
经过窦玛的精心安排,王荣耀从天津运过来大量的烟土。由于这桩买卖是垄断经营,加之黄河沿岸的需求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