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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杏花停了锄头,擦擦汗,抬头望望正在琢磨心事的河子,说道:“你们这帮黄河大象,为啥都不想成家呢?娶个女人,过安生日子,多好!”
“这日子,有今天没明天的,”根子边干活边接茬道:“娶下婆姨,如果我死哩,不是害了人家么?咱这种人心善,不是李老六!”
“我才不”,猛不丁,河子插了一杠子,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成家!”
一句话,引来了阎大浪、根子和另外几个纤班弟兄斥责的目光。
杏花却靠拢河子,笑眯眯问道:“好兄弟,你的想法美!打你从小,我妗母就要把鱼儿姐说给你,你就是不言语——你到底想寻啥样的?”
“啥样的?”河子答道:“我要寻月亮里的妮儿。”
阎大浪最近脾气颇大,见河子说下这,又想发火,但却忍下怒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话,把根子和杏花都说愣了。
“杏花,甭理他,”根子说:“河子最近总犯迷糊,大白天说梦话哩……”
河子不愿争辩,低头拼命干活。
4 李老六死后,天天都死人,鲤鱼滩变成了一个大坟场,到处都是呼天抢地,到处都是纸钱飞扬。阎大浪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扔下锄头,地里的活也不干了,对谁都想发火,甚事也不想做了,让井子、根子等人都歇了练武,呆在棚子里。他一个人坐在棚前的石头上发呆,望望滩下“哗哗”东流的黄河,百感交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河子捱上前来,默默为他装上一锅烟,说道:“叔,脸色好难看,想啥哩?”
他打着火镰,抽了一口道:“咱们大象,但凡知道自己不行哩,就会主动离开象群,去寻死地……”
河子郁郁地说:“我知道。”
“还记得我说的你陈大叔么?”阎大浪说:“他是真正的一头大象,年纪轻轻,仅仅吐了口血,就离开纤班去找死地哩……兴许,他死不下,而我们留下的人却要死哩……”
河子经常听他说陈大叔的故事,便安慰道:“叔呀,我一直在想,陈大叔死不下!咱也死不下!你别想那么多,身子骨要紧啊……”
这时,王二愣和岩子带着一个中年汉子,拎了个布包,急匆匆跑来。
“这位是赵家的库管,”王二愣说:“他说是有重要情况来找师父报告的。”
“啥情况?”阎大浪住了抽烟,盯着那人问道:“快快讲来!”
“是这样的,”库管高高胖胖,满脸大汗,气喘吁吁道:“我是管库房的头儿,赵家遇难后,我四处躲藏,忽然在路上发现了一块砖茶,这正是我库里之物。前一阶段发大水,它曾经被淹过,还有水印印,”一边说,一边从布兜里拿出一块像砖似的茶叶,指给阎大浪、王二愣等人看,接着说道:“上头打着子肖的印记哩——这是李赵两家辈辈相传,合伙做生意的徽记。‘子’字取李姓下半边,‘肖’字取赵姓右半边,合为‘子肖’,也就是告诫两家后人,同甘共苦,不可做子不肖之事……”
“说这些做甚?”阎大浪打断他的嗦话道:“你有甚事,就快快说来,我地里还忙着哩!”
库管自己也觉得有点唠叨了,便点头哈腰说:“我听说,你们纤班这一向又是捞河,又是派哨,四处寻找白龙旋风的踪迹。我琢磨着,这帮野兽杀了人劫走货,一定会有痕迹,所以特来报告哩!”
王二愣吼将起来:“师父,我带几个弟兄,随这库管去寻!”一边说,一边就和岩子等人准备出发。
阎大浪挥挥手,嘱咐道:“探着消息后,赶紧回来,赶紧……”话没说完,自己披上衫衫,说道:“我得去,”就背着手,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河子和根子急了,嚷着也要跟去。阎大浪头也不回道:“还没轮到打杀哩!你们好生在这候着,庄里有甚事情,就跟你玉水婶子一道去弄哩!”又补充了一句:“听着,皆不可惹是生非——家里的人由井子管着……”
当阎玉水、阎孙氏匆匆找来时,井子抹一把黑脸问道:“有甚事么?”
“阎班主呢?”阎玉水有些诧异,说道:“井子,你人五人六的挡我做甚?”
井子的脑袋扬得更高,说道:“我师父带着师哥们去寻白龙白蛟下落哩,有甚事,给我说一样的!”
“这……”阎玉水自言自语道:“怎么走也没打个招呼呀?”擦把细汗,对井子道:“既然你现在当着纤班的家,我就跟你商议大事吧……”咽了咽口水,她才说:“咱这日子到了要紧三关的时刻哩!如此看来,河伯又发脾气哩。咱后山藏的吃食,也悉数用尽——我们商议,该贡献一房河伯娘娘哩……”
阎孙氏也说:“但凡有一点希望,咱也不会这样做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当年供的桃花,看来河伯不待见哩,又催着要新的哩……”
井子抠着脑袋,不知如何表态,心里在说:“八辈子没掌过权,没想到处理第一件事就这么难!”只好支支吾吾道:“这事太大……容我考虑考虑再做决断。”
《黄河谣》 第三部分《黄河谣》 第十六章(5)
“我想你们就在这……”阎五家的领着一帮村民,跑了过来,她说道:“大家议论再三,还是送杏花去……”
阎玉水身子一震,嘴唇颤抖着:“杏花?这……这……”
不知何时,根子突然窜出——无疑,他已在旁边偷听了很长时间,嚷道:“按理说,杏花去也行。依我看来,鱼儿更合适!”
“哎呀呀……”阎玉水一听,转悲为喜,边擦泪边嚷:“我咋忘了这个茬?对嘛,鱼儿姑娘,人又贤惠,心肠又软,是最适当不过哩!”
那几个村里人,从来都是看阎玉水脸色行事的。这一回,也顺水推舟,七嘴八舌嚷嚷着“鱼儿最合适”。
井子喝退了根子,叫他“老实呆在棚里”,叫他“不要多嘴多舌”,根子只好悻悻地转去。
“咚!”一进棚,他胸口就实实挨了一拳,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河子一把揪住衣服,吼道:“你偏私,为啥要说让鱼儿姐姐去呢?”
根子一惊,顺手“四两拨千斤”,把河子的手轻轻挡开。接着,“忽”地一声,来了个“猛虎掏心”,将河子的衫衫揪成了团儿。
河子知道根子武功高强,就势蹲地,接了个“刮地扫堂腿”,将根子绊住,自己也“咣”地一声倒在床铺上。
俩人平躺在那儿,你来一个“浑掌拨月”,我来一个“拳打秋风”,乒乒乓乓,呼呼啦啦,将棚子震得几欲倒塌。
“找死呀?” 井子在外面吼道:“天翻地覆,在里面闹甚哩?”俩人这才各收各势,停了拳脚。
井子叹了口气,生怕自己压不住阵脚而丢脸,不想让村里人在此久留,急忙说道:“那……你们这样说,就这么定哩!咱快快去请孔秀才,让他做司仪,早办早了……”
阎五家的、阎孙氏等村里人拉着井子,夸他“年纪轻轻,想事还挺周全的”,就去请孔秀才了。
刚走进村口,迎面就来了鱼儿。此时的她,有心做过梳妆打扮,身着一件漂亮的花衫衫,脚穿一双绚丽的绣花鞋儿,不等人们开口,就说道:“我听说又要给河伯娶亲哩……看把你们作难的!这样吧,谁也甭选哩,我去!”
听了这话,井子心里好激动,暗道:“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凑到阎玉水跟前,小声道:“咱不送了吧……”
阎玉水瞪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把将鱼儿搂在怀里:“你痛煞姑哩!娃,你先回去!把最好的吃食用哩,把最漂亮的衫衫穿哩,在家听信儿吧……呜呜……”
鱼儿冲长辈们深深鞠了一躬,微微一笑,将大辫子往身后一甩,转身离去了。
到村里,一说起供河伯要用鱼儿当娘娘,孔秀才却死活不赞成。他抖动着山羊胡子,晃着披肩长发,嘴角冒着白沫,时不时扶一扶石头眼镜,慷慨激昂地向人们宣讲:“都说她是鱼精转世,鱼精跟河伯从来相克——咱这不是儿戏,是正经八百给河伯娶娘娘,容不得半点闪失啊!要供,就要供礼数和顺的女子!不行,鱼儿贵贱不行!搞不好会闹得天翻地覆哩……”
孔秀才的一席话,把所有人说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这……这……” 井子说道:“孔秀才说得对!甭议哩……就是杏花哩!”
阎孙氏、阎五家的也都转变立场,齐声附和道:“杏花女娃的确是不错……杏花女娃的确是最合适的……杏花女娃……”
在众人言语包围下,阎玉水缩下身子,双手捂脸,呜呜地哭起来:“杏花……呜呜……我的儿呀,为了大伙的活路,只有你去哩……”
井子径直来到杏花家,他见根子早已捷足先登,就瞪开根子,像模像样发下话来:“杏花,河伯又犯脾气哩,本来是要鱼儿去的……但孔秀才说她身世奇异,怕冲撞河伯……杏花,还是你去吧……”
杏花的眼前,浮现出一副家家埋人、户户哭嚎的悲惨景象,她没望根子一眼,毛眼眼直愣愣冲着远方,说道:“适才根子说鱼儿姐去,我并没信下……昨夜晚,我妈给我讲哩——让我去当河伯婆姨,把大伙从苦海里救出来……日后,在鲤鱼娘娘庙里,给我立牌位……我……为了我妈,为了根子……为了大伙……我去……”
正说着,就见阎玉水、孔秀才和村里几个主事的人一起到来,河子也跟在他们身后。
阎玉水痴痴地望着女儿,嘴唇在不停地颤抖,却半晌说不出话来。村里那几个主事的人,这就“扑通扑通”地跪到地下,冲杏花磕起响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