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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教授呆立无语,他们什么也不能做。电脑只会等待,而要想更动电脑程序,让凡事讲逻辑的智能中心,接受风劲节这种完全不合逻辑的行为,改而用强制手段结束一切,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他咬牙违规动用瞬间移动装置,传人过去帮忙,在没有电脑帮助的情况下,纯以手工调控启动,也同样需要时间。
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拥有漫长无尽生命的他们,竟然也会因为没有时间,而如此张惶惊恐。
直到那屏幕里的人猛然扬剑扎下,他们才倏然一醒,谁也没有再看屏幕里的结果,一齐转头,向轮回室奔去。
轮回室内,为风劲节归来而准备的身体仍然沉睡在接引机上,随着头部接引机一阵光芒闪动,这身体在座位上剧烈地颤动起来。
适时大门打开,庄教授等人直冲而入。
张敏欣第一眼看到他的动作,大叫了一声:“他醒了。”
“还没有,只是因为痛苦而使身体自然动作。”庄教授脸色沉重。
吴宇和赵晨扑过去,一左一右按住风劲节那死命扭动仿佛是要逃避痛苦的身体。可是风劲节的身子虽不能再有大幅度动作,却还是不住地抽搐着,脸上的神色,更是无比痛苦,只是眼晴,始终不曾睁开。
“他为什么还不醒?”张敏欣焦急地大叫。
“虽然精神体是无形的,不会真的因为被一刀砍头而毁灭,但承受的伤痛,却还是真的,如同被砍断了头一样。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可能立刻醒过来?”庄教授断然道,“立刻把他送进能量舱,替他补充能量,让他的精神可以在新的身体深处安眠休息,慢慢回复。”
这个命令得到了迅疾的执行。在把风劲节因痛苦而不住颤抖的身体放入能量舱后,赵晨问:“要多久他才能恢复?”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形。不过,你们也可以估算一下,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砍断脖子的伤口,要恢复如初,你们认为要多久。”庄教授深深叹息。
其他学生们的神色也都不见得好看。
他们可以对尘世中的一切灾难苦厄,都看做游戏,彼此打趣,甚至以之为解除生活无聊的道具。然而对于真正让他们的生命本源受到的伤害,他们就看得极严重了。
他们的生命如此漫长,他们的力量如此强大,也因此,这让他们更加珍视生命,不会有凡人那种人总有一死,老子豁出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类的想法。
生命至为珍贵,生命至高无上,精神本源受到最高的保护,这都是他们心中绝对不能撼动的法则。
目睹一个同类的生命受这么大的伤害,目睹和他们一样,几同神圣的伙伴,为了一群蝼蚁般的存在,而受如此大的折磨,这让他们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庄教授看看学生们的表情,头痛得为自己必须立刻进行的心理辅导而叹了口气:“好了,你们留下一个人看着他,其他人跟我来。”
大家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张敏欣坐到了能量舱前,其他人则与庄教授一起离开了。
张敏欣低着头,看着透明罩下的风劲节。他的眉宇已然皱得这么紧,他的面容依然充满了痛苦,他的身体依旧微微地颤抖挣扎。
劲节,劲节,你有多痛,为什么舱内那么多的能量和镇定药物的自然输入,也无法让你安静下来。
晕迷中,风劲节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仿佛在说什么。
张敏欣伸手按动透明罩上的声音传输装置,立刻就听到那即使在晕迷中,也痛不可当的人,用那极微弱的声音,无意识地哀求:“东篱……我好痛,我好痛……救救我,救救……东篱……我好痛。”
张敏欣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听。然后,忽然间按动一旁的控制钮,很快,前方能量墙上,重现了刚才风劲节濒死时被抱在卢东篱怀中的情形。
她咬着牙,重新听着风劲节的一声声呼唤,“东篱……东篱……”,重新看着那短剑举起,倏然刺下的绝决。然后,手指按下,整个画面定格在,他闭目死于卢东篱怀中的那一幕,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脸上,分明带着微笑。
张敏欣倏然低头,掩面痛哭。
劲节,劲节,原来,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天真,也最认真的一个。
原来,你比阿汉还要痴,比小容还要傻,比方轻尘那个混蛋还要疯狂。
我们拥有无尽的生命,我们拥有极至的科学。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在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追寻。
所谓上学,不过是打发漫长的人生,所谓课题,不过是另一种高拟真的游戏。
只有你,还对人类曾拥有的一切美好情操,存有向往和好奇。只有你,当我们以玩闹的态度研究哪一种论题有趣时,你却那样认真的把探讨人类的忠诚视为理想。
原来,在你心中,仍然相信那些美好,那些伟大,那些传说中,人类曾拥有过的,很真挚却也很傻很蠢的感情。
我们的世界,已经再不会有,谁没有谁就不能活,谁一定需要谁的事情了。科技的进步,让人类不必依赖群居,依赖血缘感情等纽带来联系彼此。可是,你却仍然在盼望着,可以全心全意为一个人着想,也有人能全心全意来为你付出吗?
当你默默地守在那个叫卢东篱的人身边时,见证他所有的坚持时,你是不是也曾希望着,当他一心向前走时,也能回头看着你。
当你一次次被他舍弃时,当你一次次告诉我,他理所当然在种种选择中,把你放弃时,你是不是也曾渴望过,某一刻,会能把你放在天平上,重的那一头。
是不是在你最深最深的心底里,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潜意识里,你一直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人,至少在这世上可以有一个人,能够一次,哪怕只有一次,肯全心全意地维护你,肯把你放在第一位。
然而,你一直一直没有等到。
他放弃你时,你平静为他解释,他抛开你时,你报以了解的笑容,他做出选择时,你通过心灵,告诉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
可是,你是不甘的吧?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你其实是不甘的。
即使你自己,也并不知道,在潜意识里,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
在战场上,他弃你而去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叫,东篱,不要走。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带着你的二百来人,迎向五千人马。
在刑场上,军棍打在你身上时,你的心是不是在喊,东篱,不要这样对待我。可是,你没有说,你只是笑着,对愤怒的亲兵解释所有的大道理。
在校场上,当他亲自下令杀你时,你是不是还在企求着,东篱,救救我……可是……他让你经受了这世上,最惨烈的痛。
劲节,劲节,你一直在叫痛,你一直在求救,只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劲节,劲节,你痛,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心?劲节,劲节,从第一次的相负,直到如今,你曾在心灵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可以看到,可以听到的地方,叫过多少声“救救我!”
可是,一直一直,没有人救你啊。三万将士,你救过其中多少人,你教过其中多少人,给过他们多少荣耀,多少前程,还有卢东篱,你救过他多少回,助过他多少次,替他出过多少力,操过多少心,但是,没有人救你,你一直在叫,他们听不见,所有人,眼睁睁看你受那至大的苦楚,却根本不知道,为了保护他们,你付出了多少……
张敏欣伏在透明罩上,泪落不止。
传输装置忠实地把风劲节那无意识的声音,不断传到她的耳中。
“好痛,东篱,我好痛,救救我……”
张敏欣静静地听,直到再也哭不出泪水,她这才慢慢支起身子,再次按动控制钮,接通主控制台,调出此时此刻,校场上的景象。
能量墙上,卢东篱抱着风劲节仰天惨呼。
他叫了多久,竟然声音破碎,七窍流血。
但是张敏欣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绝无半点动容。
不不不,卢东篱,我不会同情你。
卢东篱,你可知道,你让风劲节吃了多少苦头,他为了保护你,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伤痛。
卢东篱,此时苦痛又有何用?
你为什么不救他,在当时,你为什么不救他。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叫你,一直在求你。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个字,即使是现在,他晕迷中,都还会叫痛,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你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叫你的名字,他甚至不忍心告诉你,他很痛!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要求你,救救他!
卢东篱,卢东篱,你可知道,劲节,劲节他真的很痛,他一直一直,在求你救他……
卢东篱,你为什么,不救他?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八十四章平反
天啊天,你不分忠奸,枉为天,地啊地,你不辨是非,何为地……锣鼓点子铿锵有力,戏台上,那一身华丽元帅服的俊俏小生,抱着另一个白衣散发的男子,面对台下,一句句念白,说得是激昂起伏,动人心弦,最高昂处,忽转唱腔:“恨不当年沙场死,劲节啊,一世英雄,奈何不死于战场,却亡于刑场……”语气一顿一挫,再转至高至极处:“苍天啊,恨不当年沙场死……”
一句未竟,戏台下,轰天的掌声,叫好声早已响成一片。
这场《生死别》,已经唱过最高潮,最好的念白,最好的唱段,最好的身法,刚才那一番血泪处斩,那一番苦痛挣扎,那一番生死相别,都已经演过,念过,唱过,剩下的,无非就是些交待后事的余波,不必再屏息闭气地观赏了,看官们只管用力拍手,死命叫好,好好地给自己看好的角儿捧场子就是了。
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