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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史书上的文圣武圣,历代英灵们,就连帝王都要向他们祭祀行礼。一个国家,有这样的英雄,做为所有人的典范是好事,可如果这种人忽然活了过来,只怕皇帝就第一个坐不住的了。
更何况,他如果活过来,当年就是诈死抗旨,一个以忠义闻名天下的英雄,怎能有抗旨之名,而因着家里出了个天下第一忠义之人而享尽荣宠的苏卢两家,又会因此受到怎样的冲击呢?
他活着,他留在赵国,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卢东觉想要让他离开,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卢东觉咬牙等了半日,等不到卢东篱说话,鼓足勇气抬起头,见卢东篱眼神平和,唇边带笑,心中又是一酸。
他垂首低泣:“大哥……”
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蒙冤之时,我被无罪夺官,上司厉颜训问,审太守如同问贼。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一人蒙冤,举族皆受诛连,家中产业被抄,各房上百口人,流离失所。
大哥,你知不知道,太叔公那么大的年纪,不能含笑完寿而逝,却是被虎狼之吏惊吓而亡。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一生仰俯无愧,可结果却是家人宗族,多遭流放,七叔家的小堂妹,虽说未必富庶奢豪,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却被那押送衙差,卑言污语,屡欲不轨,最后只得投井拒辱。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虽有情义下属,义士知交,他们却也只救得你的妻儿罢了,旁人的性命,他们顾不了,帮不起,可是我们受了多少磨折啊。三堂哥的幼子还那么小,就连着父母关在牢里,成了囚犯,小小的孩儿,受不得牢狱之苦,可怜他甚至还没学会叫一声爹娘就这么去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为大赵国,剖心沥血,大赵国给你的却是杀人的屠刀,和无情的诛连。我的母亲,也因此在公堂之上受辱。
大哥,这几年,你天涯流浪,吃了多少苦,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亲人们却因为我们完全不知道,不明白的事,又受了多少罪?
大哥,你教我仁义道德,可是,这个仁义道德的世界,给了我们什么?
大哥,你教我为国为民,可是,我做了多少年的县令,一心一意为民请命,一心一意,不贪不枉,却处处碰壁,时时受挫,上司动则难,吏考年年平平,到最后,等来的是兄长被杀,举族诛连的下场。
大哥,我们是书香世家,我们都读圣人文章,可是,原来舍生取义的下场不是辉煌而是凄惨,原来,守正不移,不得光彩,反成笑话。
大哥,我们这么多年,读的,学的,信的,坚持的,是不是,全都是一场笑话。
大哥,你以前总教我,我们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不是为了想要得到什么,可至少不能是为了失去什么吧?
大哥,你知道我们盼了多久,才盼来这一场平反,这一番荣耀,苏卢两家各宗各枝几百人,双倍发还产业,朝中又赐了许多田地金银。
各宗年纪相当的弟子,都有了功名前程,甚至是官职。
多少人家吃苦受罪许多代也得不到的一切,转眼间,便已属于我们。
我一心为民多少年,不得半分升迁,如今却摇身成了应天知府,权高势大。
家中长辈更是声威赫赫,一呼百应,就是地方官上任,也必要先来拜访,曲意结交一番。
如今卢家苏家,富极贵极,尊崇至极,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忘记过当日的苦痛。
我们书香传家,我们自命高洁,然后,一道命令,就把我们从家里如同牛羊一般驱赶而出。我们失去自由,失去读书人的骄傲,我们被锁上铁链,关押在黑暗阴湿的牢狱中,听着犯人们的哀嚎惨叫,我们被押着走向偏僻穷苦的地方,用读书写字的手,去砍柴开荒,大字不识一个的低等士兵,都可以随意驱使我们,折磨我们。
我们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命运。
你知道被人打下十八重地狱,然后又抬上九十九层天是什么滋味吗?
大哥,我们怕了,我们再也经不起了。
我们对皇上,对朝廷,对百姓不敢有一句怨言,我们诚惶诚恐地谢恩,我们小心地守护着手中所有的一切。
我们再也受不起波折,再也不敢面对未知的恐怖了。
大哥,如果你回来,如果你被发现,如果……
他有那么那么多的话想说,他有无尽的苦衷想表白,然而,最后,他只能痛哭。
而卢东篱只是安然而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他看不见卢东觉的脸,多年不见,在他的记忆中,卢东觉的相貌,依然是旧日的少年容颜。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是他的小弟弟,有一双晶亮的眼,带着无数疑问看着世界,有着满腔的热血,容不得半点不公平。
那个小弟弟,看到冤案就跳起来大叫,查觉到牢狱中的交易,就愤而大喊,那个正直的、天真的、纯善的孩子,那个总喊着,要考中状元,要做大官,要为民请命的孩子。
是他不好,教了这个弟弟所有书本上的道德,却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相,就让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撞得头破血流。
想来世事皆如此吧,这人间,又哪来那么多人,天生是贪官,是庸吏,是坏人呢?
只是大家都在渐渐长大,都渐渐发现,原来好人坏人,不是刻在脸上的,原来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只存在于故事里。
步入官场的时候,也不是人人想着升官发财的吧?也有很多人,如东觉一般,期盼着大展鸿图,有所作为吧,期盼着,为国为民,一显身手吧。
只是,现实总是时时处处地去磨折于人,人们总会发现,这个世界到处是一片腐朽,可怕的是,自己也陷在这片腐败之中。想要革新去旧,就必然要将自己也与这腐朽一起毁尽灭尽。于是,大家都不得不全力去维护这一片腐朽罢了。
其实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卢东篱,才会天真地,永远不肯长大吧。
东觉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想要活下来,他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他的父母妻儿,家人宗族罢了。
他有什么错呢?
卢东篱有些迷茫地想着。
他心头无恨无怨,只是单纯地怜惜这个小弟弟。
他的小弟弟,他的小东觉,已经长大了。原来长大,是一件这样叫人伤心的事。
他想说,东觉,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会离开赵国,永不再回来,我不会再让你们处于危险中,我只求,我只求……你们好好善待婉贞母子,可以吗……
然而,他依旧,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只能继续微笑,继续以温柔的动作,去安抚那多年前,永远跟在他身边,一声声唤他兄长的小弟,那个亦弟亦子亦徒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依然担心,自己如此长久的沉默,会否让东觉发现他的残疾,会否让东觉的良心更添重负,更觉悲凉。
东觉,你没做错什么,从头到尾,错的只是我罢了。那个天真的,不肯长大的卢东篱,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九十二章狙击
在椅子发出咯咯的响声预示即将崩裂的命运时,张敏欣对天翻了个白眼:“拜托啊,损坏公物是需要赔偿的。”
可惜,对象根本不听他的良言相劝,随着风劲节猛得站起身来,整个椅子已经四分五裂,风劲节还觉心中郁愤难舒,重重往操作台上一拍:“这个白眼狼。”
幸好张敏欣眼明手快,伸手半路一格,卸掉他的力,才避免了整张操作台被摧毁,中央电脑发出一级警报的惨剧。
风劲节也没看张敏欣的脸色,只恶狠狠望着主屏幕。
屏幕里的卢东觉已经把卢东篱接出了卢公庙,连接送出了城,这才独自回城,半路上再也撑不住,伏马痛哭不止。
张敏欣笑道:“他有什么不好,他不过是想要活下来,不想让自己和亲人再受苦了。凭什么姓卢的当圣人,跟他有关系的人就也要跟着当圣人。”
风劲节愤怒已极,他睡了三年,结果竟是一件顺心事也没有。
卢东篱不听他的安排把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已经够让人郁闷了,就连九王的仇都报了,居然还让苏凌乘这个机会,飞速升官,真是没天理。
刚刚看到卢东篱的情形时他的震惊愤怒到极点,几乎恨不得一拳击向显示屏幕,顺便把屏幕中心的卢东篱也痛揍一番。
张敏欣好说歹说,一直把他安抚到现在,原本以为卢东觉发现了卢东篱,总会想办法为他做点什么,可真是万万想不到,卢东觉一心一意要干的,就是把自己的兄长老师在第一时间赶走,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安全。风劲节到了这个地步,觉得自己要是再忍下去,肯定会活活气死。
张敏欣却还火上浇油地为卢东觉说好话:“其实他心里也很难受。看他哭得多伤心?”
“伤心?”风劲节咬牙切齿地说,“这也算伤心了,他跟自己的大哥说了这么久话,亲自把人送出城,这么长的时间,卢东篱没说一个字,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卢东篱哑了?”
“他内疚啊,心里难过啊,以为卢东篱在生他的气,所以不肯对他说话的啊,他当然更加内疚,也就不敢求卢东篱对他多说什么了?”
“内疚?”风劲节冷笑,“他不是察觉不了,是察觉了也不肯去细想,不肯去面对。他痛哭,不是因为内疚,而是为了解放自己的良心,为了欺骗自己,说服自己,自己不是无情无义,只是无可奈何。”
“你说他自私,你自己又何尝不自私。你与卢东篱情义深厚,别人的生死沉浮,在你看来自是连卢东篱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张敏欣冷笑,“你也不过就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