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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血,依然头晕脑涨,一下子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鬼地方。
又是一阵树枝折断声,反常就预示着不祥,本能还是提醒了斯蒂文,他撑起身子,扭头看过去。
亮叶水青冈林里,伸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大黑脑袋。这是一头黑熊,它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盯着斯蒂文,乌黑的小眼睛闪出亮光。熊的视觉较差,所以被称为熊瞎子,但它们的嗅觉好的不可思议,斯蒂文飘散出去的血腥味,穿林过山,把几里外的它引了过来。
斯蒂文顿时清醒了,他强挣扎起身,抓摸不到什么武器,就大声呵斥着,用力挥动手臂,想吓走这头黑熊。
黑熊的确被吓得缩回了头,仅过了一小会儿,又伸出来,继续审视斯蒂文,眼光更加贪婪和恶毒。熊是杂食动物,生性谨慎,一般来说,除非是因为恐惧和护幼子,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例外总是难免的,说不定这头熊饿急了,它抗拒不了斯蒂文的血腥味,何况,它也贼得很,已经观察到斯蒂文不光受了伤,手里还没什么要命的家伙。
斯蒂文喊的声音更大了,但却吓不回去黑熊,它反而从树林里走出来,露出一脸馋相。它走得很慢,三步一退,两步一停,似乎在试探斯蒂文,如果这个人能亮出新招数,它随时会逃进水青冈林。
斯蒂文空喊个不停,无法阻止黑熊的逼近。他没有力气逃跑,有力气也跑不了,你别看熊长得肉墩墩的,它一点都不笨,尤其跑得快,快得离谱,时速可达六十多公里,能追上非超速行驶的夏利。
这一会儿,斯蒂文装死都来不及,熊已经看见他是活的,硬装死反而更倒霉。斯蒂文一个同事曾在加拿大的森林和棕熊装死,结果是没有被棕熊吃掉,坐了他一屁股。一吨多重的熊屁股,那位老兄浑身骨折,床上躺了一年。
斯蒂文一边喊叫,一边把左胳膊收起,护在下巴前,熊的猎杀技能不高,逮哪儿咬哪儿,抱住人脑袋就朝脸上乱啃。斯蒂文的右胳膊也做好准备,待熊伸嘴过来,就伸进熊的喉咙。
黑熊越来越近了,这畜生下嘴唇有点歪,看上去是带一点坏笑,乌青的舌头反复朝外舔,馋唠唠的哈喇子水滴滴、黏挂挂,一路甩着!
就在它要猛扑过来的刹那间,熊的眼睛突然闪出几分恐惧,它掉头就跑,比过来快得多,撂着胯子跑,头也不回地钻进水青冈林。
基地来人了吗?斯蒂文惊喜回头,上帝呀!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团灿烂,那是一只老虎!从灌木丛中露出半个身子。
是“祖祖”!斯蒂文一眼就认出来,他太熟悉它了,每天对着它各个角度的照片分析研究,他熟悉它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特征,闭上眼都能背出它身上的花纹特点。
老虎的花纹像人的手纹,每一个都不一样,而且终生不变。“祖祖”腹背上的岛状纹比西伯利亚虎多,比孟加拉虎少,如今在斯蒂文的视觉里,那是最美丽的图案。
“祖祖”身子略倾斜,右掌在前,左掌在后,肩胛骨高耸过头,虎目深不可测,炯炯盯着他。
斯蒂文还是有点紧张,尽管他相信“祖祖”不吃人,可他也知道,这只母虎饿几天了,他更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对食肉动物的刺激程度。
他闭了一会眼,心跳如气锤,却不闻别啥动静。他有些奇怪,再睁开眼,只见“祖祖”没有过来,而是卧下了,还是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打盹。
森林里,一只豺狗突然出现,脑袋伸伸缩缩,小眼奸诈凶狠,冲斯蒂文观察着。这只豺狗身后又出现一只,它不像第一只,多少打量一下环境,立刻马不停蹄,以斯蒂文为圆心,走起迂回线路。紧跟着又是一只,毫不犹豫地朝相反方向迂回,后面又跑出三两只,一替一个方向,包抄过来。
极善组织及联合作战的豺狗,看来已把斯蒂文作为它们猎食的目标了,它们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准备决战。
斯蒂文紧张得汗一下子都没了,头摇似拨浪鼓,两眼用不过来,不知道该盯着哪一分队。就在这时,朝两翼直奔的豺狗同时站住了,它们都看到他身后灌木丛边的母虎,惊得不知所措,方才被血气刺激得眼花缭乱,高度兴奋,竟然没注意地上的大老虎。
豺狗们一时犹豫不定,进退失据,互相观望着,嘴里“唧唧”有声,似乎在商量和判断“祖祖”的意图。
“祖祖”半闭的眼睁开了,五六只豺狗,根本不是对手,没有三十只以上,豺狗不能对老虎构成威胁。“祖祖”眼一圆睁,威猛无限,打头的两只豺狗立刻退缩,它们完全能读懂老虎眼神的含意。
那只第一个出现的首领赶了过来,它似乎很不甘心,也似乎想有所解释,这里不是“祖祖”划定的领地,它们也无意挑衅“祖祖”的权威,它们只想从斯蒂文身上分一杯羹。
这只豺狗中的首领“唧唧”哼叫着,一边大胆地朝斯蒂文身边挪动,同时斜眼观察母虎的反应。
“祖祖”发威了,它撑起前半身,喉咙里爆出一声闷雷,重低音滚着地皮,如突破音障的冲击波,几乎撼倒树木,震垮山头,豺狗顿时惊叫着挤作一团,它们不再抱幻想,夹起尾巴逃走了。
看着重新卧下来的母虎,斯蒂文眼睛猛地湿润了,作为猫科动物专家,他曾听到过许多关于野生虎和人相遇的传奇,都似信非信,眼前这一幕,给他活生生上了一课。
“谢谢你,‘祖祖’。”斯蒂文感慨之中,朝母虎开口了,他冲动得泪花飞溅,唠唠叨叨:“你太好了,好极了!你是最伟大的中国虎,你比许多人还要优秀,你拯救了我,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我不离开你,不离开百山祖,不离开中国,我要永远为你服务,为你工作,决不让你和你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我相信你听得懂我的话,你聪明极了,你是最棒的……”
不知道“祖祖”听懂了多少,突然间,它头昂起来,耳朵转向山下,鼻子抽搐几下,回头再看斯蒂文一眼,然后返身走进了灌木丛。
这个老虎专家纳闷了半天,想不出哪句话伤了老虎,直到山下传来人声,他才明白,是基地的人赶来支援了。
崔嘉尔、林中原和龚吉都来了,他们扶起斯蒂文,这个老美还激动得语无伦次,急切地向众人表述经历,听得人们犯糊涂,以为是“祖祖”伤了他。
林教授让几个人搀扶斯蒂文下山,他和嘉尔、龚吉及干警等,沿着彭潭跑走的方向追踪,不能让这个恶人再漏网了,他对两只幼虎的威胁太大。
八十六
彭潭没有摔到山崖底下,崖壁的十几米处,一棵斜生的水杉树托住了他,不然的话,他能摔成一张薄饼。
实际上,当他一脚踏空,身体飞速下坠时,他等于体验了死。好!好!他脑子里就闪出这两个字。水杉巨大的枝干和茂密的树叶托住了他,很长时间内,他都没有从冥冥之中苏醒。
半昏迷的状态下,这个汉子想到了他的母亲,那个一身是病,孤单无靠的老太太,这是他垂死前唯一牵挂的。
老太太一脸慈祥,眼睛像母牛一样和善和温良。在村里,她从不跟人吵架,她也不爱说话,很少到邻居家串门,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桌子边,默默看他们兄弟抢饭吃。老太太个子矮,当兄弟俩长成壮汉,她伸手都够不到他们的脑袋,逢到他们哥俩在外闯了祸,老太太生气了,彭潭都是拉着弟弟跪下,好让母亲能打到他们。
就是这么一个温良的老太太,竟然养出恶棍一样的彭氏兄弟!老太太若知道她这俩儿子干的勾当,可能会碰死在床头前。
彭潭带弟弟离开家的时候,正逢四月,千树万树梨花盛开,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所有的村庄都一团一簇喷放雪白,他的老母亲送他们到村头,问他们啥时候回来?他随意应了一声,说等下一季梨花开,就回来了。
他知道,每年四月,老太太都会整天地立在梨树下,睁着那迎风流泪,还因白内障而看不清的眼睛,努力瞭望他们兄弟的身影,她能看到什么,除了一片白的梨花,就是梨花的一片白。
想到老太太会遭到毒手,想到老人家至死都见不着自己的儿子,彭潭突然感到扯捞肚肠的难受。
他还想到监狱里的彭渊,后悔不该带他出来,还能留他给老人家养老送终。原指望把弟弟带出息了,多点生计,没想到一块走上了不归路。
那是大雪纷飞的西伯利亚,他们跟人家学猎熊,进山的时候是六个人,四支枪,彭渊尽管跟哥哥学会了射击,因资力浅,还没资格拿枪。他们在林海雪原里转了两天,没有找到熊冬眠的树洞。
当时零下三十多度,到处皑皑白雪,那寒冷,怎么说都不过分,你朝雪地望望,感觉是四下里直冒白烟。你野外撒泡尿,刚出来还有热气,待落在地上,就是一骨节、一骨节的冰凌棍,你真怕尿得慢了,连二掌柜一道冻上。
他们走了一天,都累得半死,没有找到熊窝。冬眠的熊很知道隐蔽自己,它们会用石头什么的东西堵住洞口,只留一个换气通道,大雪再一覆盖,很不容易发现。后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将人分成三拨,分头寻找,扩大搜索面积,彭潭和彭渊编为一组。
他们两个转悠了大半天,只打了几只雪兔,串起来,搭在肩上。路上彭潭饿了,雪地找不到填肚子的,就掏出兜里的半根人参,丢嘴里嚼了。他真是土包子,那玩意敢论根吃吗?一般人这样下去,保准七窍流血。
彭潭食五毒,身体能耐大热,但还是架不住野参的厉害,药性发了以后,也是面红耳赤,周身燥热,走路如腾云驾雾。好在是他,换是彭渊,蹬腿了。
彭渊架着哥哥走了一阵,实在累得不行,就到一棵大松树下歇脚,他们两个都是新手,加上彭潭浑身难受,竟然没注意树上有一个熊洞。
后来,彭潭专门回来过,仔细看了那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