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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谁不来看他小周都该来,可小周一直没在他跟前露过面,现在他回来了三天,小周才把电话打过来。
他听到电话响,并不知道是谁来的,坐在沙发上呆愣着。妻子从厨房里走出来,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他说:你接吧。
妻子接了电话,听了几句就说:是你的。
他没有问是谁,不情愿地接过话筒,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回来了,消息看来想捂也捂不住。他问:哪位呀?
小周说:陈书记,是我。
他迟疑了一下。
小周又说:陈书记,我是周向真。
唔。他顺口唔了一声。这是他当书记时最常用的语气词,这些年再也没有用过,只有接了小周的电话,他才顺嘴说了出来。
小周说: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想看看你。
他说:算了,你不用来了。
他尽量用平和的口气说着,不想让对方觉出他有情绪,他也不该有情绪,到了他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以有情绪的。
小周却说:不,我应该去看您。您下午没安排的话,我想下午去,可以吗?
他说:我下午有点儿事。
小周立刻说:那就明天上午。明天,上午我去。
他没再拒绝,放了电话。
那个下午过得很慢,总是听到门响,觉得有人敲门,走到跟前听一听却没有动静。他后悔自己没有让小周下午来,其实他是愿意让人来的,拒绝了人家又盼着,这是何苦来。
妻子却在唠叨:他来干什么。这些年他没登过一次门,过年时打个电话还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人家小韩哪像他那样,他还不如个司机。
他没有制止妻子的唠叨,知道她也就这么唠叨两句,过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也习惯了。
小周来时提了好些水果、点心,他说:你来看看就好了,还拿东西干什么。
小周说:也没什么,都是些日常的水果。
水果还有不日常的吗?小周显然有些紧张,坐下后还下意识地看了下表,好像刚来就要走似的。这样的谈话双方都受罪,可以说的话题很多,仔细一想又说什么都不合适。以他们这样的关系,说天气如何如何,当然不合适。
他问了小周家的情况,小周的回答是家里一切都好,小周又问他身体,他说还行,反正就是坚持服药,活动不要剧烈。其实他身体不错,可是他不能这样说,身体不错你为什么保外就医呢。
他觉得小周的话里布满了陷阱。
过去他们曾经无话不谈,一个是书记,一个是秘书,平时是上下级关系,到了夜深人静时,他会跟秘书说家庭问题上的苦恼。小陶并不总是让他快乐,她任性时他心里痛苦却无处去说,不免要在小周面前流露一两句。小周小心翼翼的回答,总是让他心里宽慰些。
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却形同陌路。
妻子的态度明显得多,对小周理也不理。小周进来了半天,妻子连杯水也没倒,后来他站起来倒,妻子才倒了来。放下水妻子就到了里屋,剩下两个人基本上是沉默不语,妻子的态度无形中使小周更压抑了。
陈占文想嘱咐小周好好工作,在文化局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可是一想自己的处境,他还有资格嘱咐别人吗?
仍然是沉默。
不知道呆了多少时间,小周说:陈书记,您忙吧,我走了。
他郑重说道:小周,以后别这么叫了,我不是书记了。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虽然保外就医,仍是一名罪犯。
小周说:在我心里,您仍然跟以前一样。
他心想,以前你在我面前像儿子,现在呢?什么叫跟以前一样,或者在你眼里,我以前就是罪犯?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过境迁了。
走到门口,小周说:您对我的培养、提携,我永远忘不了。没有您,就没有我的现在。
这话听来像讽刺似的,可是小周说的时候有些哽咽,他就没法反驳了。他相信小周说时是真诚的。不管能不能感动他,起码是把小周自己感动了,实际上,他也跟着感动了一下,不然他不会一下失去戒备。
他把小周送到门口,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他曾经想过再说点儿什么,说什么也不合适。常来玩儿,不对,你知道人家愿意来吗?下次来别带东西了,也不对,人家不见得愿意带东西,你这不是提示人家吗?我就不远送了,也不对,人家也许还怕你送呢,你一送,外面的人都知道他看你来了。这给人家带来什么影响?
许多当领导的人说话都很谨慎,他当领导时却快人快语,这一风格赢得了很多下属好感。不敢说话是不自信的表现,一是对下面情况不了解,二是对问题认识不透,看透了没有什么不敢表态的。
现在他变得不敢说话了,一张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不知道说什么,还不如不说。
门一关上,妻子就从里屋出来了。她又开始唠叨小周,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内心里他跟妻子有同感,可是他还是劝妻子,能来就不错了,能来就是还没忘了咱们。
妻子说:你看看人家小韩,他不就是舍不下文化局那个破官儿吗?
他说:也不能都像小韩一样,小韩是工人,当然不存在小周顾虑的那些问题。
妻子说:工人怎么了,工人也能分出人性。时传祥、王进喜都是工人,那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哪像你们现在的干部,活得这么猥猥缩缩的。我早看透了,跟着你的人不可能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让下面人好吗?
他不再劝妻子,再劝就烧到自己身上了。他一不说话,妻子也不说了。
吃完午饭,两个人躺了一会儿。快到三点时,听见门响,妻子在猫眼里看了看,见是对门张秘书长的夫人,市委秘书长在别人眼里是个显赫的职务,妻子急忙打开门:唉呀,看看,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老陈回来了,过来看看。
张秘书长的爱人在市注册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是一位注册会计师。据说注册会计师是一个相当优越的职业,收入很高,在陈占文眼里,她是个专心做业务的人,政治上并不敏感,她不叫他陈书记,叫老陈,显然是她爱人事先嘱咐过的。
这个胖胖的妇人提了很多东西,她说:你看看,还是一家人好呵,早就该这样。
她是指陈占文跟那些女人的事,这显然是她爱人没嘱咐到的,她一说就没了把门的。陈占文尴尬地笑着。妻子却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岔开话题说:你挺忙的,还过来干什么。
老陈回来了,我得看看,我们家老张跟着董书记去省里开会了,得下周才能回来,我等不及他了,先过来瞧瞧。老陈你怎么样,瘦了,我觉得比以前瘦了一圈儿,倒更显得年轻了。
他说:瘦是瘦了,不过吃饭、睡眠都还挺好。
张秘书长的爱人说:第一是身体,身体是老本。只要身体好,以后干什么不行呵。岁数也大了,身体好不给孩子们添麻烦,两口子以后就是欢度晚年了。
他说:是呵,是呵。
张秘书长爱人的快人快语,让他放松了不少。他问:张秘书长挺忙吧?
她说:我看他们也是瞎忙,他们觉得挺重要,其实还不如我们,我们能给大家做点实际事儿,他们忙半天能起什么作用。
要是以前,这话她肯定不敢跟他说,她怎么敢说市委的工作不重要,现在他听了倒觉得这是许多人的心里话。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们一家对市委工作并不满意。
不管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听,不表态。后来两个女人到一旁聊天去了,他远远地听着她们说话。聊了一会儿,张秘书长的爱人告辞,说是以后再来看他,他们送到门口摆了摆手,她开了自己家的门,很快就消失了。
他当书记时,张秘书长是副秘书长,提成秘书长是他出了事后,听说是倪市长代理书记的时候提的,他对这个人没重用过,也没有派到下面,可以说是没办好事,也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好事是别人做的。
人家现在是市委秘书长,他出来了,赶过来看他显然不合适。可是又住对门儿,不过来也不合适。自己找个机会出趟差,让爱人过来,这个方式显得很得体。这就是政治上的成熟。当然,他也可以亲自过来看看,看了就看了,又有什么。陈占文没有给他做过多少好事,对这种情况显然是不敢奢想的。
晚上妻子告诉他,为他保外就医的事,她曾经找过张秘书长,张秘书长说:我问问情况吧。她觉得他是秘书长,什么都可以管的,可是张秘书长没有了下文,她就没有再问。后来他们在楼道里碰上,再也没有谈过这件事。
听妻子的口气,好像对张秘书长也没有意见,只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他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人家让家属过来看看,这是好意。咱们领情了。
需要领情的事不少,第二天,佘老板打来了电话。
佘老板说:陈书记,我刚从广州回来,下午就去看你,晚上咱们在海粤酒楼吃饭。
他说:你挺忙的,就别过来了。
佘老板说:我忙不假,再忙也不能忘了老领导,我跟别人说忙,不能跟你说忙,我要是跟你说忙,我就不是东西了。
对方把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好推辞,说:那你下午来吧,咱们少聊会儿。
第二天下午,他一直等到四点钟佘老板还没来,他意识到佘老板要在五点多钟来,接他到外面吃饭。果然佘老板五点钟准时到了,一进来就说:陈书记,咱们走,出去吃饭。
他说:吃饭就不必了,聊会儿天就行。
佘老板说:我就是来请你吃饭的,你在位时没吃过我一顿饭,现在请你还不是应该的。
他说: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佘老板说:我才不管那些呢,我一个做生意的有什么影响,我把生意做好,把钱挣到兜里就是最大的影响,一会儿咱们坐到酒桌上,我跟你汇报汇报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