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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紫燕哼了一声道:“你忍心那样说她?”
燕青一叹道:“我对这位老大娘十分感激,但我说的是实话,她那么大的岁数,不凭这个,又凭什么去跟马百平理论呢?”
金紫燕伸出双臂,像泥一样地缠在他的身上,道:“燕青,我也知道这是事实,但你也该留点口德,我妈妈是为了我们去撒泼,你不能说她不要脸。”
燕青一叹道:“是的,我不该说这一个字,而且我更惭愧,照说应该我挺身而出的,但为了你,我不能给你添麻……”
金紫燕道:“我不会有麻烦,正如你所说,马百平也不会找事情找到我头上,只是我会伤心、会难过,因为你是为了我而跟人起冲突,你被人杀死了,我会终生不安。”
燕青道:“我说的麻烦也是把你心中的不安而言,我们萍水相逢,多少也算是一段缘份,我不敢自我陶醉说你会为我伤心,只好说给你添麻烦了。”
金紫燕一手戳上他的额角道:“你真没良心,金紫燕在秦淮卖唱几年了,但我这小楼上从来不让人一住三天过。”
燕青道:“我知道,住一天的人也少之又少。”
金紫燕轻叹道:“那就好,总算你知道我犯贱,这三天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日子,燕青,别虚掷了这一夜,好好爱我吧。”
燕青也轻叹道:“紫燕!我也不是个随便动心的男人,否则我就留在余杭上,林老头的七个姨太太个个都美得像天仙;西湖的湖娘也个个温柔多情。”
抱着金紫燕上了楼,两人倒进那一张罩着锦帐的绣榻,烛影摇红,秦淮之春移到楼上了。
当燕青醒来时,发现不仅日光照眼,而且床还在摇晃着,他以为又回到了秦淮的画肪,然而看看四周,金紫燕芳踪已沓,床也是一张硬板床。
那不是秦淮的画肪,坐起来推开舱的窗板。
他看见了一片荒凉的江岸,却望不见古金陵的石头城,血红的太阳,映着一天的彩霞。
然而另一边的天空,却已有淡淡的月亮。
他明白,这已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却不知身在何处,船舱里有一张简陋的木桌。
桌上放着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囊,一个小小包袱,以及他化二十两银子买来的一把剑。
他打开包袱,除了他一身小褂裤之外,还有两本书,一本是三白吟草,一本是擒龙剑芨。
这是他装点身份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少,他拿起两本书来逐一翻弄,剑芨原封未动,三白吟草上却有几点新的墨迹,证明有人把字迹临摹过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吟草只是三白先生的诗草,剑芨才是三白先生一生艺业的精华,临摹的人何以舍此而取彼呢?
渐渐地他明白了。
当他以霹雳剑客楚天佳的身份刺探那神秘的天魔令主之时,探悉金陵是这神秘的武林统治者一个重要的据点。
金陵是马家的天下,而金紫燕与马百平经常接触,都是可疑的对象,三天的结果没有虚掷,从金紫燕,小丫头琴儿,以及那个神秘的金奶奶的行动看来,她们与马百平都是那个神秘魔王的手下,而且金紫燕的身份不比马百平低,否则的话,她怎敢开罪马百平而让自己安然离去呢?
吟草上的墨迹必然是金紫燕留下的,临摹下来的意思,大概只是向上级交代自己是出于三白先生门下。
擒龙剑式是三白不传之秘,她却没有动,足见伊人情深,想留着这点技业让他好混个出头。
以虚情换来一片真心,金紫燕为了他可能还担了不少的关系,燕青心中不禁有一丝惭愧之感。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但愿我们不会有正面敌对的一天,否则我难对你的一片盛意了!”
一闻叹息,无限惆怅!
包中另外一个小包,里面竟是六十两银子,那是金奶奶还给他的。
姐儿爱俏,鸨儿不爱钞,这是秦淮艳史上一个奇迹,如果传言出去,或许还是一段佳话。
银子旁边还有一个小马袋,绣工精细,是金紫燕随身佩带的,打开马袋,除了一个同心结子外,还有两颗明珠,顿使满舱生光,那是两颗夜明珠。
雀卵大小的夜明珠,每颗该价值千金以上,另外有一张小笺:
“赠君双明珠,移作鲛女泪,梁燕双栖日,莫忘断肠悲,天地有尽时,此心水相随……”
燕青忍不住双目一热,这份挚情太动人了,尤其是移作鲛女泪这五个字,那是一种比海更深的深情!
这五个字中包含了一个凄恻哀怨的故事:
海中的鲛鱼成精,幻化成一个美女,爱上了一个穷青年,但天人异途,注定是悲剧的收场,可是这多情的精灵,为她的情郎找到了一个面貌相似的女孩子,设法成全他们,那女子的母亲是个很势利的老妇人,坚持要量珠以聘,于是鲛女整天哭泣,落下的眼泪却成了一颗颗的珍珠,哭到最后,泪尽血出,那就是发出艳红色光辉的夜明珠。
当那一对如愿以偿,成就连理时,鲛女却因泪干血枯,永远地沉尸海底了。
金紫燕这两颗珠子也是送给他将来的妻子的,但她是否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呢?
那也许不至于,可是这女郎的一生中只有一片情心,却是完全地付给了他——浪子燕青了。
默思良久,他才收起珠子,移步出舱。
那是一个荒凉的小渔港,周围停泊着几条破渔船。
有一个老人正在船头整理渔网。
燕青问道:“老丈;这是哪里?”
“丹徒县的大王湾。”
“丹徒,那不是镇江府了?”
“是的,大爷,小老儿摇了一天,把您从金陵载了来。”
“我怎么会上这条船的?”
“一位金姑娘送来的,那位爷喝醉了酒,小老儿是上金陵探望女儿的,我女儿也在秦淮河上混,金姑娘给了我十两银子,要小老儿把爷载到这儿来。”
燕青点点头,道谢了一声,拿了东西上了岸,信步向荒落的渔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会睡昏沉至此,但金紫燕既然是穿心镖天魔令的手下,总会有办法的,他必须快点离开,以免连累了这个老人。
昏睡了一天,肚子有点饿了,应该说是酒瘾发了,他发现六年来刀头舐血的生活,已经使他离不开酒了。
村角有一家小酒店,店里只有几张破桌子,想是渔人们买醉之所。
他信步跨了进去,店中有两个中年人正在据着一张桌子,叫了满桌子的菜,却都没有动。
见他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一人立刻道:“燕侠士来了,在下等恭候良久。”
燕青微微一怔,随即道:“二位眼生,请问是……”
一人笑道:“在下莫桑,这是舍弟莫梓,在京师开设兄弟镖局。”
燕青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神鞭双杰。”
莫桑笑道:“燕侠士别说笑了,自从金鞭马景隆在金陵落脚后,神鞭双杰四个字早就叫不响了,他的儿子金剑银鞭马百平出道后,逼着我们把神鞭取消了不说,连鞭都不准使了,兄弟镖局现在就靠着吃老本过日子了。”
燕青哦了一声道:“这太岂有此理了。”
莫梓道:“技不如人,势又斗不过,有什么好说呢?金陵十六家镖局,有十三家都向马氏父子低了头,还能分润到一点残余,只有敝兄弟,蹩着一口气,不低头也不关门,三年没一注买卖上门。”
莫桑忙道:“二弟,别说废话,燕侠士,昨夜你在秦淮河大显身手居然把八卦金刀纪子平压了下去,真是人心大快,敝兄弟十分钦佩,所以从金陵一直跟了下来。”
燕青道:“二位有何见教?”
莫桑道:“想请燕侠土慨施援手,让敝兄弟有口饭吃。”
燕青苦笑道:“二位找错人了,燕某身上只有六十两银子。”
莫桑连忙道:“侠士误会了,敝兄弟不是来告贷的,寒家虽非富有,祖上尚有积蓄,所以三年不开张,问题还不太大。但镖局里三十多名人手都还没散,一来是他们追随敞兄弟多年,不忍见其失业流落,二来是既然不肯低头关门,就得把局面撑下去。”
燕青道:“贤昆仲志气不屈,兄弟很钦佩,但不知要如何帮忙?”
莫桑道:“敝兄弟竭诚恳请与燕侠士合作。”
燕青笑了笑道:“莫兄要聘我做镖师,想燕某藉藉无名,不可能为贵局拉到生意的,再说我打过了纪子平与飞鹰牛七,在金陵已无可立足之地,只会给二位招来麻烦。”
莫桑压低了嗓子道:“若能礼聘到燕侠士加入本局,敞兄弟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但目前还谈不上,一来是不方便,二来是金陵镖行业为马氏父子把持,不得他们允诉施舍,根本就招揽不到生意,兄弟是想请燕侠士合作,先压压他们的气焰。”
燕青道:“公开找他们打架?”
莫桑笑道:“那恐怕行不通,他们人多势众,力不足敌,我们只能以智取,在暗中下手,兄弟的意思是这样的。”
说着在桌上写了劫镖两个字,燕青忙道:“这个爱莫能助,燕某虽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但却颇为爱惜羽毛,不能贻羞先人。”
莫桑道:“这个在下知道,在下的意思不是要侠士有伤廉德,所以就把办法想好了,只需如此如此,然后处置的方法有两途,听任侠士自决,敝弟兄保证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由敝局供给消息,再由侠士蒙面下手,避重而就轻,做他十几票后,马氏父子的信誉就大受打击了。”
燕青开始陷入了沉思,最后才点点头。
在金陵通姑苏的官道上,远远来了一列马队。
这是金陵百丰绸庄在姑苏采购苏缎的例行车队,本来这一段路上没有崇山峻岭,也没有人烟荒凉的旷野,根本无须护送也不会出事。
但因为百丰绸庄是马百平的名下生财之一,而马百平又是金陵两家最大镖局的总镖头,为了让镖局里的人手多一份额外的收入,六辆车子居然也派了三名镖师护送!
说是护送,还不如说是接货,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