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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村繁子住在一间老旧公寓的一楼。按下缺角的门铃却没人应门。仓持敲敲大门,结果还是一样。
“不在家吗?真倒霉。”他咂舌。
我心想,上村繁子真走运。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家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老人。一个顶上发量稀疏,七十岁上下的老爷爷。他好像打算要去澡堂,手上拿着洗脸盆和毛巾。蓝色的薄夹克上还套了一件米白色毛衣。
我事后听仓持说,他那一瞬间就看出他是一个独居老人。就算公寓再怎么老旧,也不可能没有浴室。有浴室还跑去澡堂,是因为一个人烧水洗澡还要打扫实在麻烦。老人手上有足够的钱,才能毫不吝惜地花费绝不便宜的澡堂费。
要是当时上村繁子在家的话,或者老人没有拿着洗脸盆走出来的话,大概之后的故事发展就会大不相同了。在这段故事情节中,自然也少不了我和仓持。
老人只瞥了我们一眼,没说半句话便径自走开。仓持从背后叫他:“请问一下。”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问:“你叫我?”
“是的,其实我是想要请教您年金的事。”
“什么事?”老人微微睁大满是眼角皱纹的眼睛。
“您知道年金自明年度起可能会减少吗?”
“咦?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可就糟了。”
“存款超过一定金额的人就会被这条法律所规范。冒昧一问,请问您现在的存款金额大概多少呢?”
“这个嘛,有多少呢?不看存折我也不知道。”
“请您查一下,我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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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那我去查一下好了。”老人开门,仓持跟在老人身后迅速进屋。他招手要我也进去,我不得以只好跟着进去。
十几分钟后,这个名叫牧场喜久夫的老人将手伸进装有三角签的信封袋里。这位老先生拥有的存款加起来将近一千万,虽然还不至于毫无戒心地向素不相识的推销员买黄金,但却是个相信可能获得精美礼品这种鬼话的好好先生。当他看到“中奖”二字时,就像个孩子似地,乐得欢天喜地。
“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抽签中奖过。天真是要下红雨了。”
于是当仓持提起等一下要去兑奖处的时候,老人也不疑有他。看来他对于中奖感到相当高兴。
当牧场老爷爷拿着印章和我们一起走出屋子时,一个女孩子对他说:“咦?牧场爷爷,你要去哪?”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约二十岁,五官端正秀丽,皓肤如玉,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身运动衫牛仔裤的搭配,手上拿着一个塑胶保鲜盒。
“噢,由希。爷爷抽签中奖了,现在正要去领奖品。”老人眯着眼睛回答。
“是哦,抽签中奖。真是太好了呢。”名叫由希的女孩子用一种略带警戒的眼神,看着我们说。
“这是烤鸡肉串。”
“烤鸡肉串啊?那个好。那么我回来的时候去找你拿。”
“嗯,好。慢走。要小心哦。”
在由希的目送之下,我们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她是住在附近的女孩子,从以前就对我很好,经常拿吃的来给我。”
“真是个美女呢。”仓持说。
“嗯,女大十八变。”仿佛自家人被夸奖似地,老人笑了。
上车之前,我回头一看,她还在看我们。
“要小心哦”这句话仍然不绝于耳,挥之不去。
二十一
我心想要尽快辞掉这份工作不可,却又拖拖拉拉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老实说,我的确舍不得按时发薪的生活,不过,我还是应该早点下决定。
东西商事的做法,怎么想都很可疑。卖出黄金却不将食物交给客人,只塞给客人一张作为收据的纸,会被认为是诈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受害者却不会立刻到处声张,这是因为前一、两次的利息确实会汇进受害者的账户,而个性温和的老人们看到那些数字,也就完全地放心了。
我几乎都和仓持一起行动,只有一次他感冒请假的时候,和别的推销员一组。那个男人叫做石原,总是扳着一张扑克脸。他看到我的时候,这么对我说:“你就是田岛啊?原来如此,果真和仓持说的一模一样。”
我偏头不解他指的是什么。石原嘴角略为上扬笑道:“他说你有一种可以让老人放心的特质。就算没有特别可取之处,这种特质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你今天就待在我身边,不管我说什么,你就拼命点头称是,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那样的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赞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和石原走出公司。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独居老太婆的家,而且是一个耳背的老太婆。当然,石原很清楚这点。
“买、黄金、比较好哦!”石原在老婆婆耳边大吼。“要是、有很多存款、就领不到、年金了。”
然而,老婆婆却陷入沉思,看起来似乎没有打算要买黄金。
石原再度大吼:“你有、存折、和寿险的保险单吧?有的话、请你、拿到、这里来!我会帮你看。”
老婆婆说不定是对自己听得见感到高兴,也可能是平常没有说话的对象,他竟然按照石原所说的将存折和保险单拿了来。
“印章呢?”石原问。不过,这句话的音量比刚才小了些。
“咦?”老婆婆反问。石原用手指比出印章的形状,又问了一次:“印章呢?”他的声音依旧不大。老婆婆焦急地将耳朵凑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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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章!”石原这下总算提高了音量。老婆婆会意地点头,走进屋子里去。
这是一种巧妙的作战方式。要是石原一开始就要求老婆婆同时拿出存折和印章的话,她一定会有所怀疑。然而,石原却分别要求她拿出来,而且故意花时间让她明白他要的是印章,以防止老婆婆思考。
在她回来之前,石原检查了存折和保险单。
“银行存款没多少钱。没必要冒险。”石原看着数字,喃喃自语。
当老婆婆一拿着印章出现,石原立即将存折还给她,然后从她手中接过印章,确认和盖在保险单上的章是否相同。老婆婆大概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吧。
石原将保险单和印章交给我。“你回公司将这个交给黑泽小姐,然后照她的话去做。”石原小声而且快速地说。老婆婆大概听不见。
“咦?带这个回公司吗?”
“对啦!动作快!她会起疑的。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对老婆婆微笑!”
我不明就里地按照石原的吩咐做。当然,老婆婆神色慌张地不知道对石原说了什么。我听见他安慰老婆婆说:“没事的。”于是我离开了老婆婆家。
黑泽小姐也是推销员,但实际上我很少看她跑业务。她大多时候都是对着共用的办公室桌吞云吐雾。五十开外的她,看起来是女推销员的头头。
我一回到公司,她果然抽着烟在看女性周刊。我将保险单和印章交给她,同时传达石原的话。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我说完后,看着保险单低声地说:“七十岁啊?嗯,应该有办法吧。”
接着,她开始在嘴里反复背诵保险单上的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个人资料,同时一面从椅子上起身,往厕所去。
几分钟后,我看到回来的她,大吃一惊。从她卸妆的脸,蓬松凌乱的头发看来,完全感觉不出之前的精明干练,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就连举手投足也有微妙的变化,而且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哪来的朴素毛衣。
“好,走吧。”她的声音也变了。
“去哪里?”
“当然是保险公司啊。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在我们前往保险公司的路上,黑泽小姐要我扮演她的亲戚。她一样叫我“静静坐着就好。”
大楼一楼是接待柜台。黑泽小姐出示保险单和印章,说要解约。柜台小姐脸上笑容可掬,好像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非节约不可呢?”
黑泽小姐驼着背,开口说道:“因为啊,我最近需要一笔钱,可是有还不至于要解除其他较高额的保单,所以不好意思,我想解掉你们公司的约,对不起啦。”
我吓了一跳。不管是缓慢的语调或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完全就是七十岁老太婆的说话方式。柜台小姐毫不起疑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开始进行解约手续。首先要在解约书上填写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黑泽小姐除了对填写的栏位装出迟疑的模样外,流畅地运笔填写个人资料。当她填到汇款账户的栏位时,还边看便条纸填上某家公司的账户,说:“这是我儿子的公司。”
手续不到三十分就完成了。一出保险公司,黑泽小姐递给我一张文件。那是购买黄金的收据。
“你拿着这个,回到石原先生那里去,告诉他剩下的手续我会处理。”黑泽小姐已经恢复成了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按照她的吩咐回到石原那里,他还是坐在老婆婆家的大门边。老婆婆不安地坐着。不过,看到石原身旁放着一个茶杯,我想老婆婆应该没有吵闹。当然,这一定是因为石原靠他那张嘴安抚她的缘故。
“辛苦啦!”石原满意地从我手中接过收据。
“那个……保险呢?”老婆婆问。
“对不起啦。”石原在她的耳边说,“他也误以为你要买金子,把保险解约了。不过,你瞧,他带来了购买黄金的收据,这样就没差了吧?这比保险还有利呢。”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请放心。”石原站起身来,对我使了个眼色,要我闪人。
老婆婆还在嚷嚷什么,但石原无视于她的举动,离开了她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一张扑克脸。
回家后,我对仓持提起这件事。稍微退烧的他听我说完后,贼贼地笑了。“那是石原先生惯用的伎俩。许多老人都有耳背的毛病,就算做法有点强硬,只要说自己误会他们的意思就没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公司还有替身这一招。”
“黑泽大姐是公司专门雇来当替身的。她的变身术很厉害吧?她以前老是讲她扮过八十五岁老太婆的事拿出来说说嘴。”
“与其说这是欺诈,倒比较接近是小偷的行为。”
“我们又没有偷东西,而是在卖金子,所以应该不是小偷吧?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