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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他看穿了我就是推销员之一。同时,他要我将这句话告诉另一个推销员。
他叹了一口气,浅浅地笑了。“我一时情绪激动,好像有点说太多了。不过,对你说这些可能也没用,毕竟你是家具行的人。你什么时候进现在这家公司的?”
“三个月前。”
“是吗?”他仿佛了然于胸似地点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送货到这附近来。”
“是哦。那么,你既然特地来了,就为家母上个香吧。”他伸出手掌比着佛坛的方向。
我低着头凑近神龛,合掌祝祷,感觉有东西压着胸口。上香之后,我再度合掌看着相框里的遗照。那里有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川本房江那头美丽的银发吹整得一丝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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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身体极度不适,即使坐着也很难受,于是逃也似地离开神龛前。
“你怎么了?”川本房江的儿子问我。我无法回答,向他点头致意后慌忙地走向玄关,运动鞋没穿好久走出大门了。
出了大门后没走几步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向我袭来。我当场蹲下,液状的呕吐物不断从我嘴里涌出。好不容易呕吐感消失之后,我还是无法马上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
突然我的脑中浮现了令人厌恶的记忆——祖母的葬礼上,我望着躺在棺材里的祖母,花香令我作恶,并且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和当时完全一样。
几天之后,我前往东久留米。我想要去见一个人。不用说,那个人就是牧场老爷爷。我非常担心他,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担心的人不只有他。我在东西商事工作期间虽短,却骗了不少老人家。我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仓持害的——这种借口应该说不过去吧。毕竟,我对交易的流程虽然感到怀疑,却没有辞掉工作。
在众多可怜的老人家当中,牧场老爷爷之所以令我特别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最倒霉的一个。原本他并没有被东西商事盯上,只不过是因为隔壁的老婆婆不在家,仓持才心血来潮地向他搭话。要不是遇上我们,他应该可以继续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另外,我要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心里惦念着上原由希子。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影总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每当我想起她那坚决的表情,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热意。
牧场老爷爷住的公寓我只去过一次,却记得路怎么走。我顺利地到达那栋旧公寓前。一楼的正中央,有一间屋子的大门前挂着“上村”的门牌。我们本来应该是要向住在这间屋子的老婆婆推销黄金的。想必直到现在她也没察觉,自己因天大的好运而得救。
她家隔壁是牧场老爷爷家。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屋里似乎有动静,门锁打开,从门缝探出了一张头发稀疏、布满皱纹、脸型尖细瘦长的头。
“你是哪位?”老爷爷不记得我了。
我低头鞠躬,并且说明我是东西商事从前的员工。老爷爷好像想了起来,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
“因为公司的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你是为了说这个特地跑来?”
“我想要向您说声抱歉。”
“噢……。”老爷爷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拿出带来的纸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在百货公司买了日式糕点过来。
老爷爷看着纸袋和我,摸摸下巴。“先进来再说吧。”
“方便吗?”
“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吧?还是你要去其他地方?”
“不……那么,我就打扰了。”
那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有一间三坪大的和室和厨房。大概是因为地上铺着睡铺,感觉比之前来的时候狭窄。老爷爷将睡铺弄到一旁,腾出能够容纳两人坐下的空间。
“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
“不,我三个月离职了。”
“是吗,逃出来啦?”老爷爷说。我摸不透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件事该怎么说呢……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真的很抱歉。”我再次低头致歉。
“算了,你跟我道歉也没用。那个时候你也不太清楚公司的卑劣手段吧?”
我没抬起头。
“你就这么到处拜访受害者的家啊?”
“倒也不是所有受害者的家。”
“是吗,辛苦你了。”
“那个,您的身体好多了吗?之前听上原小姐说,您的身体有些微恙。”
“嗯,就是睡睡醒醒,最近好很多了。”
“那就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搬家具的货运公司。”
“靠体力的工作啊?嗯,那就好。那样最好。”老爷爷频频点头,抓抓脖子。他的手背上有老人斑。
“那么,那个,顺利解约了吗?”我问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噢,那个啊。嗯,现在吵得不可开交呢。”
“这么说来,您找过律师商量啰?”
“没有,没那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详情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老爷爷回应道。
大门打开,我看见了穿着白色毛衣的上原由希子。
二十四
上原由希子看到我,仿佛录影带画面突然静止似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向她点头致意,她不由得低下头。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由希子困惑地望向牧场老爷爷。
“他说是来道歉的,”老爷爷说。“为了东西商事的事情。”
“噢。”她点头,再度将视线拉回我身上。然而,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老爷爷对她说明我目前的工作,她边听边点头,仿佛那些事情无关紧要。
“我刚才听牧场老爷爷说,解约手续好像还没办好?”我试探性地问。
我看到她轻轻点头。于是我继续问道:“按情形看来,好像不允许你们请律师,这样没关系吗?要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会帮忙。”
听我这么一说,由希子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不过,田岛先生也一筹莫展吧?何况你现在都已经辞掉工作了。”
“话是没错……”她的话一针见血,实际上,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但我不能那么说,逼不得已只好开口说:“我想我应该能在各方面助你们一臂之力,像是请以前的朋友打探现在的情形。”
她摇摇头。“请不要说那种敷衍的话。耍嘴皮子谁都会。”
“不,我没有那个意……”
“放心。凭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帮助老爷爷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你。”她低头行礼。
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姿态。我无话可说,同时也失去了待在那间屋子的理由,不得已只好起身告辞。“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没有留我。
我穿上鞋子,直到我出了玄关为止,由希子都站在大门边,仿佛是在目送瘟神离去。虽然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嫌恶,不禁悲从中来。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想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希望你能跟我联络。”我递出名片,但上头印的是我上司的名字。“你打到这家公司,就会有人把电话转给我,就算我不在,只要你留言,我会回你电话。”
她闷不吭声地收下名片。我知道她一点想要和我联络的意思也没有,但为了避免我纠缠不休还是收了下来。
我才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碰”的关门声。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也就是说,由希子并没有和我联络。虽然说这事意料中之事,却让我感到非常沮丧。不论是在工作,或是在屋里喝点小酒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弄得心情很难受。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在乎她。
就这么地,警方总算对东西商事展开强制调查,因为有民众举报某推销员以强制手段推销产品。那名男子似乎向老人自称是区公所员工,使其放松戒备,强行夺走存折、健保卡、印鉴等物品。这起犯行之所以遭到举发,是因为犯人带着存折要到银行解约时,负责处理的行员觉得犯人行迹可疑,于是向存折的主人确认。那名男性嫌犯以诈欺罪被起诉,但警方似乎断定该公司涉嫌重大。
听到这则新闻时我全身汗毛竖立。遭到逮捕的推销员所做的事,简直与我和仓持合作诈骗老人的手法如出一辙。当初要是一个出错,被逮捕的就是我们了。
我想,东西商事大概会彻底毁灭吧,如此一来,说不定牧场老爷爷或多或少能要回点钱。我打算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去看看他。
然而,现实却不如预期般的美好。
强制调查的报道刊出来之后,约过了十天左右的一个假日,正当我躺在床上难得想要睡到下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叫:“田岛先生、田岛先生!”那是一个我没听过的男人声音。我心想,大概是快递之类的吧。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两个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六岁。
“你是田岛和幸先生?”国字脸的男人看到穿着T恤睡觉的我说。
我回答:“我就是。”几乎在此同时,男人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警察手册。手册的表面因为沾满手垢而发出油光。
“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们到警察署一趟?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就知道。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请等一下。至少让我知道是关于什么事……”两位刑警互看一眼。
国字脸的刑警笑着回答:“想请教你一些东西商事的事情。”
“东西……噢。”
“你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刑警看着我的衣着说:“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会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我几个月前就辞职了。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应该帮不上忙。”
“帮不帮得上忙是由我们判断。”另一位体型瘦削的刑警说,“你最好快点去换衣服。”
他们的用辞与其说是在对参考证人,倒比较像是在对嫌犯说话。然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