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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们说明过了,他们肯不肯接受我就不知道了。”元宫的话很含糊。
“也请西园教授过去吗?”
“因为教授刚好在,所以我就请教授也出席了。加藤先生看到教授特地过去,心情似乎稍微好一点。”
“加藤先生究竟在怀疑什么?”
元宫板着一张脸,搔搔头。“就像我之前猜的,对第二次手术不满意。”
“绕道手术吗?”
“他们怀疑那时候留下动脉瘤是我们的疏失,因为最后那些瘤破裂了。他们对此不满我能了解,但在现实中,遇到那种状况别无他法。这件事当时就已经事先说明了。”
“加藤先生不是接受了医师的说法才回去吗?”
元宫叹了一口气,耸耸肩。“他说要回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后再来。谁知道他会找谁商量……”
“要坚持到最后。”西园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近他们。“对家属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认同。医生不仅在治疗患者时竭尽全力,若最后得到的是令人遗憾的结果,在平复家属心灵创伤时也不能偷懒。家属要求多少次说明,就说明多少次。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要解除他们的怀疑,这是唯一的办法。”
元宫面向教授,点了两、三次头。“我会的。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不必向我道歉,要把这种事当做更上一层楼的磨练。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说完,西园看向夕纪,夕纪反射性地别开了视线。
“不过,事情好像比预期中还麻烦。像加藤先生那样,受到那封恐吓信影响而来医院的家属,可能还会再出现。”元宫说道。
“若是这样,就该想到医师是不是也要负责。家属会产生潜在性的不满,最大的原因无他,就是医师说明得不够清楚。”
“我会谨记在心。”
“好了,不必那么悲观。你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冰室。”
“请交给我吧。”夕纪说,“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西园教授呢?”
“我还会在这里,我有话要和冰室说。”
“是吗!那么,我先告辞了。”
元宫向西园行了一礼,走向门口。夕纪目送他离去之后,将视线转向患者的显示器画面。她知道自己全身紧绷,这是她第一次和西园单独待在加护病房。
“向患者的家属再三说明,”西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等于是拯救医师本身。”
夕纪稍稍向后望。“拯救医师本身?”
“无法救活患者,从某些方面来说,对医师造成的伤害、消耗更甚于家属。而要重新振作,需要的就是冷静检讨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不这么做,即使想面对下一名患者,也只会被不安压垮。就算最后的结果令人遗憾,但相信自己已经尽力,将成为往后医疗行为的支柱。”
夕纪默不作声。西园一定是指健介的事。听起来像是表明他相信自己已尽全力。
但是,凭什么要她全盘接受这番话?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西园的这句话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咦?”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希望你晚上抽出空。”
“可是,我明天有很多……”
“工作方面,我会麻烦元宫他们。很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只有明天有时间,我想让你见的那个人,下个星期就要离开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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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
西园露出害臊的表情,擦了擦人中。“我儿子。”
夕纪一惊,说不出话来。
“是个不肖子,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做什么电脑绘图,说要去美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从事那方面的进修。我要替他办个小小的饯行宴,希望你也能出席。”
她正想说为什么我要出席,但把话吞了下来。
啊啊,对了,她这才想到,西园的儿子将来是她名义上的兄弟。
“家母呢?”她想确认一下。
“当然也会请她同席。”西园明确地回答。
19
点一根烟足足花了三分多钟,因为风太强了。七尾叼着第一根烟,赶紧将第二根夹在耳上。他想趁第一根吸完火没熄之前,点起第二根。
他在医院外面;夜间出入口旁。直立式烟灰缸里的烟蒂烟灰随时都会满出来,可见得不仅是探病的访客,也有不少患者从病房里偷溜出来抽烟吧。
吸到剩下一半时,有两名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另一个则是在睡衣外面罩着运动夹克,两人看起来年约四十五岁。
“哎呦喂呀,总算有烟可抽了。说到这,我明明是肠胃不好,如果是肺不好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大肠不好也得禁烟啊!你说是不是?”看似患者的男子发起牢骚。
“哦,因为人的内脏都连在一起,所以肠不好的时候,大概也不能抽烟吧。”看似访客的男人递出了烟盒。
那名患者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烟,像是闻香似地从鼻子下带过,再叼进嘴里。
访客以ZIPPO打火机替他点烟,接着也为自己点火。
七尾在一旁看着两人动作,心想以后也要用打火机。
“不过,你住这家医院没问题吗?”访客以烟指着建筑物。
“没问题?什么意思?”
“不是引起很多骚动吗?恐吓说什么要炸掉医院的,我从电视上看来的。”
“哦,那个喔。医生有来说明啊,还说要是我们担心,可以办转院手续。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后来觉得麻烦,就回说现在这样就好了。反正,那多半是恶作剧吧?如果什么事都要当真,这年头日子怎么过啊!”
“对啊,大概是恶作剧吧。”访客以轻松的口吻表示赞同,又稍微压低声音说:“不过,那传闻是真的吗?”
“传闻?你说那个啊?医疗疏失?”患者也跟着压低声音。
“嗯,我听说好像瞒了不少。”
“瞒?你是说医院有这种过失?”
嗯,访客点点头,然后向七尾瞄了一眼,看来还是在意旁人的耳目。七尾转身,拿出手机假装拨打,他没有偷听的意思,但也不想打断他们谈话。
“你从哪里听来的?”患者问。
“跟你说,我有个同事的妈妈以前也在这里住院,他说他妈妈死得不明不白。”
“怎么说?”
“细节我没问,不过好像是院内感染。MR……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堆英文字母拼成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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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MRSA感染症吧,七尾猜想。这是一种常见的院内感染。
“对啊!本来得的是不相干的病,为了动手术才住院的,可是住进去没两天,就得了那种病,还没动手术就死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很奇怪啊!是在医院里感染什么奇怪的病菌吧?”
“是啊,要是没住院,就不会得那种病了。这样子,家属怎能接受呢。”
“结果他怎么处理?跟医院抗议吗?”
“他当然去质问医院了,可是照医院的解释,意思是说那不是过失,好像说得那种病是没办法避免的。”
“这算什么?这样他就算了?”
“没有,他也不服气,去问认识的律师什么的,结果人家也说这种事没办法处理,后来就不了了之。”
患者哦了一声。“不能处理啊。”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医疗疏失不是很难证明吗?我们一般人没办法啦!又没有医学常识,医院里的事情他们一瞒,我们就没辙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可怕。”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这家医院要不要紧。”
“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像我,只是割个息肉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离谱的大错吧。”
“也只有求老天保佑了。”
两人摁熄了烟,回到医院。七尾等他们离开后,才拿下夹在耳上的烟。在他们谈话时,他把第一根烟丢进了烟灰缸,又费了一番功夫,才点燃了第二根烟。
关于MRSA感染,七尾也稍有认识。所谓的MRSA,指的是葡萄球菌因某种原因而产生抗药性,葡萄球菌本身可说是无所不在,但健康的人不会发病。只不过,病菌有了抗药性就另当别论,经常在幼儿、老人、住院患者身上发病,由于没有特效药,因此引发肠炎、肺炎甚至败血症而丧命的例子时有所闻。光是听到院内感染这四个字,的确很容易认定是医院管理不善,但由于无法预测细菌是由谁或是经由何种媒介感染,所以事实上要做到完全预防几乎不可能,最多也只能将发病的患者隔离、针对症状予以治疗,只要医院在这方面没有缺失,就不能追究医院的责任。就刚才那两人的谈话内容,七尾认为帝都大学医院并没有错。只有在判定感染原因明显是出于预防工作不足,以及发病后的治疗不当时,才能追究医院的责任。
何谓医疗疏失?其实是相当难定义的。医事法将其定义为在医疗行为造成有害结果时之所有医疗事故。其中,除了不可抗力所造成的案例之外,均视为医疗疏失。也就是因故意或过失所引起的,但通常不会有故意的情况。
依照这种说法,感觉医疗疏失的定义相当明确,然而现实中,问题在于是否为不可抗力。官司中所争执的,绝大多数都是这一点。
至于个中原因,在于患者与院方对事故肇因的看法不同。当事故发生时,包含医师在内的院方会将其原因诉诸于无可避免的外在因素,如疾病的特性或患者的体质等。相对于此,患者则将问题放在医护人员的能力不足、疏忽等个人因素上,这么一来自然会产生冲突。那封恐吓信便刺激了这部分的冲突,患者们的心情显然因此受到震荡,这种动摇是否也是犯人的目的,七尾还不知道。
特殊犯搜查二组还不能说已经将这个案子正式列入调查。七尾和坂本正在帝都大学医学院和医院收集情报。医院事务局的说法不能当真,因为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将一切开诚布公。
公开医疗疏失,并为此道歉——
犯人二度要求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七尾目前还未完全掌握。至少,帝都大学医院这几年没有发生这类纠纷。大约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个案例,一名患者被诊断为胃癌而接受胃部切除手术,事实上只是胃溃疡,不需要动手术。这个案例已由主治医师道歉,患者与医院也达成和解。
恐吓信若是单纯的恶作剧当然没问题,如果不是,那么犯人应该有明确而坚定的动机。这么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