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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使馆本身之外,这一区域还布满了商铺、货栈、银行、事务所和一家旅馆,其中有些是有钱的中国人所拥有,另一些则是外国公司的。这儿有:汇丰银行,华俄道胜银行,怡和商行,两家库存丰富的商店(分别时英伯克和基鲁夫开设的),以及由瑞士人奥古斯特·查莫特和他的美国妻子安妮·伊丽莎白·麦卡锡所经营的北京饭店。罗伯特·赫德的中国海关和口岸事务所的西方雇员,在附近有他们自己的聚居区,还有新成立的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的几位教师。
这个孑然孤立的社群,其领头人就是窦纳乐爵士,此公是位身材瘦长、处事谨慎的48岁的苏格兰人,蓄着一副亲切的胡子,用蜡进行过定型处理,有着军人的风度,那是在1880年代早期在希腊战争期间培养成的。他是个严肃的人,也是个好人,严厉苛刻、沉默寡言、富有思想;他还顽强、勇敢,是个靠得住的军事指挥官。但他缺乏耐心和想象力,在对东方问题的理解方面,他并不像他的东京同行萨道义爵士那样敏锐,萨道义爵士像赫德一样,成年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远东。虽然西班牙公使是这个外交使团中的老前辈,但窦纳乐爵士是最强大的“列强”的代表,而且他的公使馆也是这个社群最有吸引力的中心。至于莫理循,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对头,对他的个人评价都是:冷酷无情,窦纳乐爵士将他描述为一个“智慧和判断力一样稀少”的家伙。
5月,义和团在北京城外的活动突然之间爆发了。在一个叫涞水的小镇上,那里的教徒和非教徒势均力敌,中国教民砸了一个乡村庙会,掀掉了本地神明的牌匾。为了报复,非教民洗劫了村子里的教堂。当满清的政府官员袒护教民的时候,怨恨就开始生长,1900年5月12日,一伙拳民焚烧了教堂和所有教民的房子,屠杀了30个教徒家庭。随后,这伙拳民又击溃了一支皇家刑警队,并打死了他们的统带。60名拳民也死于这场战斗。几天之后,义和团一把火将“伦敦传道会”的一座教堂夷为平地,那儿距离北京城只有40英里。两天之后,北京教区牧师樊国梁主教警告法国公使毕盛:义和团进攻北京城内的日子已经定下立了。他在写给毕盛的信中说:如果铁帽子们自行其是的话,西什库主教堂(又称北堂)将第一个被毁,然后就是公使馆,“我恳求阁下……相信我;我有确切的消息,我不是在说无关痛痒的废话。此次宗教迫害只是个表面;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消灭所有欧洲人……拳民的同伙正在北京城里等着他们;他们打算首先攻击教堂,然后就是使馆。至于我们,我们的大教堂,进攻的日子事实上已经定下来了。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镇子上都在谈论此事。”主教恳求派40或50个水兵来保护他们。不过,当外交使团开会讨论樊国梁的警告时,他们却认定义和团进攻北京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没有必要到天津去征调水兵。窦纳乐爵士在给外交部的报告中写道:“就我所了解到的信息看,不太能够确认法国神父的黑暗预期。”窦纳乐的缺乏理解力是使馆的通病。从更深的层面讲,一位大英帝国的代表,几乎不可能凭着一个法国佬(而且还是个天主教徒)的大叫大嚷就做出自己的抉择。外国侨民中的偏见、嫉妒以及背后说坏话,将是这场义和团运动的另一个鲜明特点。
第五部分 北京之围第80节 坏事是这样来的(2)
到了5月27日,一支义和团主力(发展到了将近1万人)已经控制了涿州,它在距离北京西南50多英里铁路线上,并且沿着两个方向开始进攻和焚烧火车站、桥梁和电话线路。义和团首领强迫地方官员恭恭敬敬地设宴招待他们。他们由五花八门的乡民做组成——包括为数不少的土匪、骗子、杀手和懒汉,他们把涿州的官吏和富绅狠揍一顿,然后劫掠一空,这些人也只好听之任之。在北京,紧接着又是一次强烈抗议。像荣禄之流的高级官员,对义和团战略的明智性不免要深表怀疑,不仅仅因为它会激起外国列强的报复,还因为义和团本身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乌合之众,任何时候都可能失去控制,弄不好还会颠覆政府。铁帽子们则希望涿州的情形能给那些温和派一些勇气,好在御前会议上提高他们的嗓门,或者向皇上递交他们的抗议奏折。而慈禧则完全摇摆不定,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倒向那边。
罗伯特·赫德也得知了这种摇摆不定:“朝廷看来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是不镇压义和团,使馆方面就威胁要采取行动;要是竭力镇压,这个热情高涨的爱国组织没准就会改弦更张,演变成一场反清运动!” 端郡王对太后最有力的论点,就是威胁:如果义和团得不到完全的支持,他们就会推翻皇座。慈禧后来这样回忆起她的进退两难:
有一天,端王带着拳民头领到颐和园,把所有太监召集到大殿的院子里,逐一检查每个太监,看看他们的头上是不是有一个十字。那个头领说:“这些十字平常人看不到,但我能凭着他头上有没有十字来判定他是不是基督徒。”然后端王又到我的宫里来,说那个拳民头领……已查出了两个太监是基督徒,问我如何处置。我当即大怒,告诉他:没有我的许可,他无权把任何拳民带到宫里来。然而他却说,这个头领法力无边,能杀尽洋人,刀枪不入,所有天神都保护他。……端王建议我把这两个被认为是基督徒的太监交给拳民头领去处理,我只好答应他。后来我听说这两个太监就在附近的村子里被他们杀了。第二天,……太监们都换上了拳民的装束,使我大吃一惊。……澜公还送了我一套拳民的衣服。2
她随后叫来了荣禄,“因为我急着要和他商量拳民的事。荣禄……听说了宫里发生的这些事,神色凝重。他说这些拳民都是不中用的,只不过是些革命党和煽动者。……我对他说,他的话或许是对的,问他应该怎么办?荣禄说他这就去找端王。然而第二天端王对我说,他昨天因拳民的事跟荣禄吵了一架,他说……如果我们要驱散他们,他们就会杀尽北京人,连宫中也不能免。”3
慈禧完全被吓坏了,并认识到(惜乎晚矣):她实际上已经成了端郡王的囚徒。如果她曾经是个危险的、诡计多端的独裁者,她可能立即就被他逮捕并处死了。但对这些阴谋诡计,她实在太缺乏政治和智力上的深度了,只能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伤心落泪。最近几年来,她已经开始随着年华的逐渐老去而变得迟缓,她允许端郡王不断巧妙地深深潜入她的私人生活。起初,她喜欢他的体贴专注。只有当他领着他的小集团、带着对光绪的指控向她施压时,她才怀疑他是一条盘绕着自己脚踝的毒蛇。当他接着又胁迫她授予他异乎寻常的尚方宝剑的特权以及随时可以将他希望处死的人当场斩首的权力时,她才被他本性中阴暗的一面以及他日益明显的偏执狂给吓坏了。然而很不幸,没有哪位宗室王爷有能力而且愿意重新集结到她的身边,保护她,使她免受端郡王和他的死党的伤害。就连荣禄也已经越来越谨慎,不愿意和铁帽子们直面对抗。在1878年的一次有端郡王的父亲作后台的争执中,荣禄已经输过一回了,并且被迫提前退隐,这一退就是7年。仅仅在惇亲王死之前一落千丈的情况下,他才得以东山再起,于是他对宗室王爷总是很谨慎。在朝廷的政策争论中,温和派仍然占有优势,因为他们在官僚政治的浮夸虚词、繁文缛节方面技巧娴熟,再加上他们的政治经验,但宫廷本身却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入狂热分子的手中。
另一队拳民袭击了北京和涿州之间的丰台火车站,放火烧了仓库、机车库和外国工程师的房子,炸毁了白河上洋人建造的铁桥。因为除了大刀长矛和几架老古董加农炮,他们没有别的武器,火于是就成了他们首要的武器。在丰台城外的山岗上,两位美国女人,哈里特·斯奎尔斯和波莉·康迪特·史密斯,正伫视着滚滚黑烟从覆盖着常春藤的阳台上升腾而起,那里原是一座道观,现在已改为夏日别墅。她们能猜测出正在发生什么,吓坏了。丰台是京津铁路和北京至保定线的交汇处,它位于穆斯林将军董福祥所控制的地盘的边缘上。如果义和团暴民(或者是董福祥那些无法无天的军队)点火烧了火车站,那么她们该怎么办呢?
哈里特·斯奎尔斯的丈夫赫伯特是美国公使馆的一等秘书,而她的客人波莉·康迪特·史密斯是一位活泼、年轻的波士顿女人,她正在东方度假,从日本来到北京。跟她们在一起的是斯奎尔斯的三个孩子、一个德国女家庭教师、一个法国女家庭教师和40个惊慌失措的中国仆人。一班手持长矛的中国士兵前一天被派来保护她们,但此后就消失不见了。
从冒烟的方向,有一个风尘仆仆的隐约轮廓正骑在马上缓慢地向山上靠近,等到认出了来的人正是《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的时候,两位女士总算松了一口气。乔治·莫理循是赫伯特·斯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