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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荣林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果然又强忍剧痛,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第二年春天,杜荣林的小儿子杜路飞香港,过海峡,踏上了台湾岛。所实施项目不是他家老头子演练多年的登陆进攻,是探亲。杜路的探亲手续是外祖父秦之川安排操办的,手续的整个办理过程和杜路实施入台全都悄无声息,有如当年解放军侦察兵身着伪装吐着水沫从海里摸上小金门一般。如此神秘主要防的不是国民党特工,是杜荣林。与当初为外婆寻亲和邀外公归返一样,杜路对杜荣林封锁消息,动身启程时只说有事出差。一去两个月,回来才向父亲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坦白交代。反正海也下了,岛也上了。”他笑道,“老爸骂也白搭了。”
杜荣林惊讶之至,说:“你小子真是敢啊!”
杜路说:“我在那边可没给你丢脸。我是一路打上去的,从台北打到台中,台南。日月潭、阿里山一起占领,打遍台湾无对手,他们都说,还是人家共军厉害。”
……
杜荣林本能地不想让杜路跟他的台湾外公多掺和。杜路却说他不是瞎掺和,他是在想办法招商引资,把台湾台胞招回大陆,为老爸操心不尽的祖国统一做出贡献。
“这是天意,”他笑,“你老爸让我有个台湾外公,我不缴他枪还去缴谁?”
“你小子正经一点!”
杜路也不争辩,大笑着把手往头上一举:“投降。”
杜路这孩子一向跟父亲嘻皮笑脸,骨子里却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敢这么不说一声玩笑似的就到那边走了一趟,他还什么事不敢做?杜荣林知道杜路他们工厂已经很不景气,这小子正在想办法另找出路。杜荣林解决不了儿子的问题,却也很不愿意他跟海峡那边那些人如此缠结一块。
当晚,杜荣林打电话找陈石港,把杜路的事情告诉老友,想听听他有何高见。陈石港管招商,即表态说这好事啦,你让他找我一下。
杜荣林发觉不对,老友情绪不高,话说得有气无力。
“你老人家怎么搞的?病了?”杜荣林问。
陈石港叹气,说还是养女儿好,别养儿子。儿子翅膀一硬,老子的话就跟一个屁一样,不必听,只说臭。杜荣林不觉吃惊,说老陈你做啥?谁得罪你了?你们陈家三军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骂谁呢?
“你不明白,老杜啦。”
很长时间以后杜荣林才知道,谁让老友头痛不已?他们家漂洋过海的老二陈海军,为什么事呢?其中缘故竟与他杜荣林有关,涉及到杜荣林一直分外注意,在大陆台湾间晃来晃去,他和陈石港共同的那位故人。
4.
……
杜山返家那天,杜海专程从部队赶回来等候,在自家客厅“亲切会见了来自美国的客人”,请她在家里吃了一碗饺子,用一辆轿车把她送到宾馆,把她随身带来的一大包东西也全数送回。
他对杜山说,他没把杜山归来的事情告诉父亲杜荣林。为什么不说呢?他认为说了对父亲不好。他们这个家很不容易,风风雨雨过来,如今三代同堂,全家和睦,安享天伦。这种时候,不要给父亲太多的刺激。他知道父亲见了杜山会很高兴,但是回过头会特别难受,因为杜山后边还有那个人,罗进,她的亲生父亲。杜海说,当年杜山生活事业进退两难,杜荣林明确表态让她离开,那种情况下她最终决定接受罗进的安排去美国,在别人看来没有什么不对,谁都无权责怪。但是他不这样认为。他不讳言,因为“文革”和母亲的死,他对杜山有成见,父亲曾经批评过,他也觉得自己应当更有气度,但是杜山如此离去他还是不能接受。套用旧有名词,这是一种“叛变投敌”行为,虽然投的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毕竟属于敌方,且跟杜荣林有着特别多的恩恩怨怨。他杜海不过间接有关,尚且如此不能接受,父亲直接承受更不用说了。杜荣林一向最疼杜山,疼到末了是这么个结局,老人嘴上不说,心里的疙瘩是特别深的。杜山偶尔从美国打打电话,父亲不会太觉刺激,上门见面就不一样,她会让杜荣林一件一件想起那些事,包括罗进怎么插手把杜山弄走的往事。父亲会有最珍贵的东西被强盗抢夺和洗劫的感觉。她越孝顺越亲近,杜荣林的这种感觉就会越发强烈。
“所以要请你谅解。”杜海说。
杜山说:“杜海你挺坦率。几年不见真是大有长进。”
她问父亲上哪去了?不管杜海说的多么有理,她是专程回来探望父亲的,她想念他,绝对不会这么走掉。她在电话里已经说过,她找父亲还有事情,重要事情。
“真是非见不可?”
“对。”
第十三章 长相思(6)
“你还是老样子。”
……
“我很想发明一种手术,能够把人记忆的一部分切除。”她说,“我最想切除的就那四个字:‘龙潭山谷’。真的。”
杜荣林笑,说:“杜山,其他的我不知道,这事我包你成不了。”
杜山说:“但是爸爸已经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不管我做到了没有,对不对?”
杜荣林点头。
杜山说,人总是在记忆的同时不断忘却。人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新的信息,他们不可能把什么都记住。有的东西会在记忆里存留下来,有的则会忘却。人应当学会记住,也应当学会忘却,有的东西应当牢牢记住,有的则应当忘却。
这时杜山才把她要跟杜荣林谈的重要事情讲了出来。她说,她想为杜荣林办一个手续,把杜荣林接到美国去,跟她一起生活。因为研究和工作的原因她目前回不了国,只能用这办法报养育之恩。杜荣林能习惯的话,可以跟她一家一直在美国生活,如果住不惯,呆上一年半截也行,可以到处看看。美国的医疗条件比较好,她自己又搞医学,可以为杜荣林安排检查和比较彻底的治疗,这样对杜荣林的身体会好一些。
杜荣林笑道:“杜山杜山,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杜山也笑:“我知道让爸爸答应挺不容易,可我就是想把你骗到美国。”
杜荣林明白,这孩子心里一定别有苦衷。
第十四章 伤旧追怀(1)
1.
……
罗进开始谋划。
这年秋天台风频繁袭击台岛,台中大雨不绝,电视里全是大水、房屋倒塌、泥石流和人员失踪的消息。罗进所居一带地势较低,水泄不畅,街道涨水淹没,行人出门过街要脱鞋、挽裤腿如涉溪流。台风过境的一天夜里,罗进所住街头的一株玉兰树被大风吹倒,压断了街道边的电线杆,附近一带街区供电中断,风雨中救援车辆来来去去,警笛呜呜不绝。凌晨时分,还在梦中的罗进被吴淑玲用力推醒。
“好像有个声音。”吴淑玲说。
罗进睁大眼睛。外边风雨大作,噼哩啪啦什么声音都有。他对妻子说下大雨呢,是雨的声音。吴淑玲却说她听到门在砰砰响,不会是谁在敲门吧?罗进说哪会呢,电铃没响。吴淑玲说不是停电了吗?罗进仔细听听,外边哗哗哗响,雨正大着。
“睡吧。”罗进说,“这种时候哪会有谁上门。”
他翻个身再睡。好一阵子,他感觉到身边有些响动,用手一摸,发现吴淑玲不在床上。他睡意顿失,翻身爬起来,这时楼梯那边通通有声,吴淑玲正走下楼去。罗进知道妻子心里放不下事情,她准是怎么听怎么像是有人敲门,因此睡不着觉,非跑去看个究竟不可。电灯不亮,罗时不太放心,赶紧披一件衣服走出卧室,他看到外边天空微亮,楼梯墙角略显轮廓,吴淑玲已经穿过一楼大厅,走到紧闭的门边。
罗进忽然一愣:这时他也听到了一个夹在雨声中的特别声响:“砰砰,砰砰。”
“别急!”罗进喊道,“我来。”
没等他赶下楼,吴淑玲已经拉开大门,雨声“哗啦”骤大,猛然扑进屋来。一个黑影带着满身水气雾气出现在大门口上。吴淑玲顿时僵在门边。
“阿姆!”
竟是庄文炳!庄文炳夹着大风大雨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台中家里。
2.
……
陈石港开玩笑:“罗先生,我们准备给你发奖啦,评你当我们的义务招商模范。”
罗进说惭愧,多少是个心意,做点好事吧。
陈石港还领罗进看了他们获批新辟的一块台商开发区,特别指明在该开发区办企业很有利,土地劳力便宜,享受很多政策优惠,适宜搞工业项目,包括制药、医疗器械项目。陈石港意图很明确,罗进只是点点头,没有搭腔。陈石港认真招商引资,也沉得住气。几天里他领着罗进四处跑,每到一处都让当地官员好吃好喝款待。有一天喝了点酒,陈石港兴致大发,跟地方官员介绍说,台商罗先生是他的老熟人,多老?四十多年老交道,那时他们打交道的方式是拿枪互相开火。说是四十多年交情,也就前些年才真正见上面。他们最初的招商洽谈情形特别火爆,大喊大叫,相见恨晚,只差一点就拔枪射击。所有听众全都大笑,说:“陈主任真会开玩笑,有这么招商这么相见恨晚的?”陈石港让大家问罗进。罗进干巴巴道:“有这回事,不过没开火。”
陈石港不再往下讲,不管听众怎么好奇不已总想打听出个究竟。陈石港这人总是恰到好处,既显得跟罗进非常近乎,像是早在四十多年前就一起拜把子入伙了一般,让气氛融洽活跃,同时也不让罗进感到太难堪。
陈石港陪着罗进周游了三天,没谈成任何具体项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罗进送回厦门,一直送到庄文炳的寓所里。
那时罗进才说:“我有一个想法。”
他在厦门请陈石港吃了顿饭,聊充答谢,陈石港欣然应允。那天吃饭不叫其他人,就他们俩,在附近酒楼里叫几样菜,彼此让了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