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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史记》的注释解释道:“有土德之瑞,土色黄,故称黄帝。”而黄|色之土,乃游牧之地西北黄土高原也。范文澜认为:“黄帝族原先居住在西北方,据传说,黄帝曾居住在涿鹿地方的山湾里,过着往来不定迁徙无常的游牧生活。”
在传说中,黄帝与炎帝打败蚩尤九黎,发生在涿鹿;黄帝与炎帝三次大战发生在阪泉,而阪泉在河北怀来,古称怀戎,是游牧区,就在涿鹿东边几十里的地方。涿鹿在华北的西北部,是内蒙草原的延伸地,在上古时期是典型的游牧区。上古时期涿鹿、怀来、妫河和燕山地区是游牧民族的地盘。后来,黄帝又定都于涿鹿。最后,黄帝叶落归根,“黄帝崩,葬桥山”,而桥山更是地处西北,人所皆知。炎黄二帝起源于西北游牧族和游牧区,因此必定崇拜天,也就是崇拜草原和游牧民族的“腾格里”。《史记》说,轩辕黄帝擒杀蚩尤以后,“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
陈阵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卡片说:中国西北的游牧族世代崇拜腾格里,这是经过考证的。你听听《草原帝国》的作者、法国研究亚洲史的泰斗勒尼·格鲁塞是怎么说的。他说,“匈奴人于公元第三世纪后半期时组成了一个统一的和强有力的民族。他们的首领被称作单于,这称号的全文译音为撑梨孤涂单于,汉文内译作‘天子’,我们辨别出撑梨为突厥——蒙古语字根,它显明的是突厥字与蒙古字‘腾格里’(天)的译音。”你看,从匈奴到突厥,再到蒙古,全都崇拜腾格里。而匈奴是极为古老的民族,古称荤粥,在夏朝称为“淳维”,在殷商时期称为“鬼方”,到汉朝才称为匈奴。《史记》的注释说:荤粥乃“匈奴别名也”。在黄帝时期,黄帝就曾与荤粥打过交道,《史记·五帝本记》说:“黄帝……北逐荤粥”。由此推断,在黄帝时期的西北游牧族就崇拜腾格里,要不当时的各部族就不会把黄帝尊为天子了。腾格里崇拜和天子这一称号都来自上古时期的西北游牧族。
由于黄帝族是游牧族,因此也必定具有狼一样的猛兽性格,《五帝本纪》说:黄帝“教熊罴貔貅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传说中,黄帝的军队就是这样一支凶猛可怕的猛兽之师,带有鲜明的游牧军队特性。要注意的是,在上述六种猛兽中却没有狼,这是因为在猛兽中狼是不可被驯教的,连半人半神的黄帝也不能驾驭狼,而且崇拜草原狼的游牧族是绝对不会去驾驭狼的。
所以,我们汉人实际上都是西北游牧民族的后代。后来汉族鄙视游牧民族,那真是忘本忘祖。汉族出身于游牧民族,那它的血管里肯定还有狼性血液的遗存。这可是未来中华民族复兴的资源,应该像保存火种那样把它好好保存并发扬光大。
杨克眼睛闪亮,说:怪不得草原民族代代崇拜腾格里,华夏农耕民族也世代崇拜“天”,崇拜老天爷。原来华夏族的“天崇拜”,是炎黄二帝从草原老家和游牧祖先那儿带到华夏来的。
陈阵微笑道:没错。所以中华大地的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本是同根生,是腾格里之父,和草原大地之母生出来的一对兄弟,草原民族是兄,华夏民族是弟。这两个东亚古老的民族同时崇拜天、崇拜腾格里。这种共同的最高崇拜对中华民族和文明的发展产生了深刻久远的影响。现在看来,炎黄以后的中华历史表明,这对有共同最高崇拜的同根兄弟民族,不管怎样打得血流成河,但却是在共同创造中华的文明和历史。一旦华夏民族在农耕环境中软弱下去,严厉又慈爱的腾格里天父,就会派狼性的游牧民族冲进中原,给羊性化的农耕民族输血,一次一次地灌输强悍进取的狼性血液,让华夏族一次一次地重新振奋起来。后来在软弱的弟弟实在扶不起来的时候,强悍的哥哥就会入主中原,入主半个中国,甚至入主整个中华,代替弟弟掌管社稷,维持华夏文明,一直坚持到与西方文明相遇。兄弟两族就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也创造了世界惟一的奇迹——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惟有中华文明从未中断,一直延续至今。而且,还深深地蕴涵着民族复兴的伟大潜力。
中华文明道路是世界上最大的强悍草原,和世界上最大的软弱农田上产生出来的奇特之路。
还需要注意的是,炎黄大战,最后以黄帝胜出,这是因为虽然炎帝黄帝都起源于游牧族,但是炎帝族比黄帝早几百年进入中原农耕区,炎帝又称作“神农氏”,是上古时期华夏各族中最早开始进行大规模农业生产的部族,因此炎帝就比黄帝更早地受到农耕对民族性格上的软化影响。游牧精神不断战胜、并最终战胜农耕精神这一世界性的客观规律,也在中华历史中发生作用。炎黄大战成为中华文明史中极为重要的一条主线的起点,这条主线就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游牧精神和农耕精神之间的斗争、融合和发展的历史。这条主线的历史比阶级斗争的历史更久远、更漫长,在阶级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而且这条主线的历史对中华文明影响也更深远,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杨克兴致勃勃地说:更有意思了。看来不到草原祖地,不拜会草原民族、草原狼和狼图腾,咱们就不会站在全新立场来弄清中华文明的来龙去脉,以及这种文明的底蕴。到草原跟狼打过交道以后,我脑子里的大汉族主义也确实清除得差不多了。
关于狼图腾的讲座与对话(4)
陈阵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和研究这些问题。中华历史和华夏民族五千年的性格形成和演变相当复杂,但确有规律可寻,现在总算理出点头绪来了。
杨克说:接着讲,只要你不累,我就可以奉陪到底。
陈阵说:我也正憋着要跟你讲呢,讲一讲才能理得更清楚。有你听,我就更来劲……等会儿再讲吧,快要到小狼的故居了,我要向我的小狼导师汇报研究成果呢,它是我真正的指导老师,还有一位就是毕利格阿爸,而草原狼群和草原人,也都是我的尊师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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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原来的茂密的苇林早已消失。吉普穿过低矮稀疏、青黄错杂的旱苇地,爬上黑石山下的缓坡。
杨克问:你还记得小狼的狼洞吗?
陈阵口气肯定地说:学生怎么会忘记老师的家门呢?我会在离老洞最近的坡底下停下来的,上面一段路还得步行,必须步行!
吉普慢慢前行,距小狼的出生地越来越近,陈阵的心骤然紧张起来,他感到自己似乎像一个老战犯正在去一座陵墓谢罪,那个陵墓里埋葬的就是被他断送性命的七条蒙古草原狼:五条小狼崽还没有睁眼和断奶,一条才刚刚学会跑步,还有一条小狼竟被他用老虎钳剪断了狼牙,用铁链剥夺了短短一生的自由,还亲手将它砸死。天性自由,又越来越尊崇自由的陈阵,却干出了一件最专制独裁的恶事,他简直无法面对自己年轻时期那些血淋淋的罪行。他有时甚至憎恨自己的研究成果,正是他的好奇心和研究癖,才断送了那七条小狼的快乐与自由,他的书稿是蘸着七条可爱的小狼的鲜血写出来的,那可是具有白狼王高贵血统的一群蒙古草原狼啊……20多年来,他的内心深处常常受着这笔血债的深深谴责和折磨。他也越来越能理解那些杀过狼的草原人,为什么在生命结束后都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身体交还给狼群。那不仅仅是为了灵魂升天,也不仅仅为了是“吃肉还肉”,可能其中还含着偿债的沉重愧疚,还有对草原狼深切的爱……可是如今的草原再也没有天葬场了。
20多年来,可敬可佩,可爱可怜的小狼,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和思绪里,然而,小狼却从来不曾咬过他,报复过他,甚至连要咬他的念头都没有。小狼总是笑呵呵地跑到他的跟前,抱他的小腿,蹭他的膝盖,而且还经常舔他的手,舔他的下巴。有一次,陈阵在梦里,他躺在草地上,突然惊醒,小狼就卧在他的头旁,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可是小狼看到他醒来,却就地打滚,把自己的肚皮朝天亮出来,让他给它挠痒痒……在20多年的无数梦境中,小狼始终以德报怨,始终像他的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跑来与他亲热……使他感到不解的是,小狼不仅不恨他,不向他皱鼻龇牙,咆哮威胁,而且还对他频频表示狼的友情爱意,狼眼里的爱,在人群里永远见不到,小狼的爱意是那么古老荒凉,温柔天真……
杨克见到这面碎石乱草荒坡,好像也记起二十七八年前那场残忍的灭门恶行。他眼里露出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吉普在山坡上停下,陈阵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片平地说:那就是小狼崽们的临时藏身洞,是我把它们挖出来的,主犯确实是我。我离开额仑的时候它就塌平了,现在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咱们就从这儿往老洞走吧。两人下了车,陈阵背上挎包,领着杨克向那个山包慢慢绕过去。
走上山坡,原来长满刺草荆棘高草棵子,阴森隐蔽的乱岗,此时已成一片秃坡,坡下也没有茂密的苇子青纱帐作掩护了。又走了几十米,百年老洞赫然袒露在两人的视线里,老洞似乎比以前更大,远看像陕北黄土高坡一个废弃的小窑洞。陈阵屏着呼吸快步走去,走到洞前,发现老洞并没有变大,只是由于老洞失去了高草的遮挡才显得比从前大。连年的干旱使洞形基本保持原样,只是洞口底部落了不少碎石碎土。陈阵走到洞旁,跪下身,定了定神,趴到洞口往里看,洞道已被地滚草,荆棘棵子填了一大半。他从挎包里掏手电往里面照了照,洞道的拐弯处已几乎被土石黄沙乱草堵死。陈阵失落地坐到洞前的平台上,怔怔地望着老洞。
杨克也用手电仔细看了看洞道,说:没错!就是这个洞!你就是从这个洞钻进去的。那会儿,我在外面真是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