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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到头难得有不生气的时候,所以,人们记得的,只是她的丑态,她的可怕,此外再也没有什么了。手里端着大碗,里面是一碗面条,她咬着牙,翻着白眼,脖子一点点变粗。“你咋咋啥呀?”她一条腿伸进门内,好像,是要向刘颖炫耀她那双新鞋,那是一双城里人最时髦的漆皮鞋。问题是,她自以为最时髦,其实,早就过时了,因为那鞋,因为刚刚喝过了酒,还因为她听说了县里调查的事,总之,以前她以为刘颖是至高无上的,现在,她发现自己只要愿意,也可以跟这个刘颖一样,至少,可以跟她差不了几米了,所以,她平时的那种谄媚之色没有了,换上了冷酷的、巫婆式的、阴狠的嘴脸。“俺还以为你个大小姐,不稀待吃俺这破面条子呢。你要是不早说,俺还拿它拿它喂了狗呢。”
“也没见你吃呀,怎么说喂了狗呢?”刘颖乐呵呵地说,一句也不吃亏。
“给你吧,真是啊,说俺屯里穷酸臭,不文明,俺看哪,城里人不嫌寒惨的可有的是哩。”伍大咂儿没听出刘颖的语意,把面条碗放在桌上,转身要走,边走边道:“见着汉子就拔不开步二城里找不找,跑俺屯里找对象来哩。找就找呗,还找了个强Jian犯,嘿,寒惨死人哩……”
“那也比女强Jian犯强啊。”刘颖一点不生气,挤眉弄眼,气着伍大咂儿,“听说呀,咱屯那个女强Jian犯,那才厉害呢,见一个河北的,就不要山东的,找一个山西的,就丢了四川的了。总之呀,本屯的小伙子见着那女强Jian犯,都跑到家里躲着,:锁着门不让她进。她呀,只能高那些个关里的,外地的,还都是傻子。听说,后来搞上了一个安徽的,倒好了,说出十句话,倒有一句是人话呢,嘻嘻嘻……”伍大咂儿的脖子,一下子粗过了脑袋。她一步窜进来,就想打刘颖。刘颖朝她一推,把她便推倒在地,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墙上,晕了过去。她再没犹豫,一步跃出了门外,逃进了黑夜之中。好在伍家人都在上房里说着,听上去,不止是他们家人,有农联体的所有有头脸的人物,不是开会,就是打牌。两者从来无大区别。刘颖跑出院子,上房的人也没有听见。她先跑到了老万海家,正碰上万福元要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你为什么出卖我?”刘颖劈头就问,揪住了万福元的领口。万福元忙道:“哪的事呀,是俺跟俺爹要车,他就跟伍经理说哩。”刘颖急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车,马上就走。你快到老纪家后边等我,我一会就到!”万福元为难:“可是没有车呀。”刘颖一指他家的院子:“那是什么?就开那个!”那辆车,正是伍经理的标致。老万海此时正在伍经理的家,万福元再要说不行,刘颖已经消失了。
她跑到任会计家,发现任会计没在屋,才敢闯进去。纪文芳正在给孩子喂奶,长长的Ru房垂在怀里,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刘颖差点扑倒在她的怀里,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纪文芳吓得大叫,孩子也哭了起来。那边,她婆婆问:“哎,咋的啦?”纪文芳见是刘颖,半天说不出话。刘颖忽然学着纪文芳的嗓音,夹夹地说道:“没事哩,娘,你歇着吧。”那边真就没动静了。刘颖低低问道:“是你公公跟伍经理说了?你不敢了,对吗?”纪文芳摇头:“俺公公也恨伍经理,他呀,支持俺哩。是伍家的人,见你往这边来哩,他们瞎猜的。”刘颖道:“那,赶快,到你娘家去,把哑丫儿屏出来,你就说,让她到你这儿住几天。我要带她去办事。”纪文芳有点担心:“去哪儿呀,办啥事呀?”刘颖生气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装糊涂?我可跟你说,要是姜凤友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法院判你们家可就不光是诬赖好人罪了,那时候,可就按杀人罪判了,你们全家都得偿命呢!你,知情不报,更是罪加一等!快,我就在你娘家后边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刘颖就带着哑丫儿,爬进了那辆标致车。万福元心情激动,手不住地打颤,车子开得七扭八歪。刘颖就给他打岔:“瞧你这水平,把个好好的车开成这样,就是弄只山羊来开,我看也比你强呢。”万福元又气又乐,紧张稍有放松,油门加大,就要出屯子了。就在这时,前面有两个大灯突然打开,正照在了车里,照得刘颖、万福元眼睛都花了。只见那是一辆东风130卡车,正横在屯口的路上,拦住了标致车的去路。在车前站着的,是伍经理、伍大咂、田家喜,还有老万海。原来,伍大咂儿不多时醒了过来,一见刘颖跑了,连忙大喊大叫,惊动了上房里的人。伍经理第一个反应,就是让老万海回家开车。老万海一见自己的小车没有了。儿子也不见了,忙跟伍经理报告。伍经理判断:“是你家小小送她跑哩!”让老万海开上那辆130卡车,朝着屯东头追去。那是去往乡里的路,伍经理判定,刘颖是去乡里了。迫了半天,没见影子,他们又返了回来,刚到了屯口,便看见标致车开出来了。
“停车!”田家喜举起了枪,朝天上放了一枪,咋咋呼呼,兴奋得不行。
“快给俺下来臭臊X,看俺不扒了你的皮!”伍大咂连跳带叫,像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咬了。
“刘颖,你听俺说,赶快停车,赶紧回去,啥事没有。”伍经理的那张青白镜子脸更加青白,凸嘴巴动得那么激烈,唇上的那几根胡子都在忙着,替他说话,为他表达着最复杂的心情。“你要是不听话,后果哩,可得你自己负哩!”
老万海也在那边伸出头来,朝这边鸣笛,朝儿子大叫大骂:“小混蛋,俺看你还反了不成?”
万福元抖成了一团,无论刘颖怎么命令、怎么求恳、怎么解释都不行了。看看到了近前,他已经踩上了离合,就要停车了。伍经理他们已经围了上来,那些手电光和车灯光全打在了车内。刘颖看着他们的嘴脸,身子朝前一扑,就把万福元扑倒在了一边。万福元脚下的离合器松开了,同时,刘颖用手按住了油门。只听那车怪叫一声,如同一头发疯的老虎,先是跳起了半尺多高,然后,猛地窜出了二十多米,差点撞到了那卡车上,把所有的人都卷了一个跟头。尘土滚滚,标致车上的了路,万福元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坐正了过来。抓住了方向盘。后面的人纷纷爬起,玩命地奔跑,要追上车,抓住车,哪里还抓得着?
这时候的万福元,完全换了一个人。他变得坚定、勇气十足、完全被正义感控制了,征服了。他的鸡心脸变得那么红,完全是一颗真正的心了,或者,是他多年深怀、终于显露的良心在发光了。不仅是对凤友的友谊,促使他要干到底,要帮助刘颖,更主要的是,对伍家的横行霸道,对整个屯子的生活的失望,对自己父亲所做所为带来的耻辱,对一切美好事物的追求,所有这些,在他身上一直积累着,积累着,等待着机会爆发。现在,它们终于炸开了,合成了一股巨大的、半疯狂的、果决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使他做出了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再过半小时,他就要害怕,就要后悔,可是,现在,他竟比刘颖还要坚决地去实现刘颖的计划,而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表示自己真地理解了。
伍经理爬起来,气急败坏,一步跳进了卡车里,命令老万海快快快快开车。老万海从震惊中醒来,急忙开动,调过了车头,猛地一加油门,就要朝着那小车追去。突然间,有一个瘦小的人影,从路边像是弹了起来,高高地、轻飘飘地落到了卡车前面。老万海在那一刹那,以为是鬼魂出现。跟伍经理那次撞到姜家两姐妹之后,他一直问心有愧,做梦出汗,神思夜夜不安,日日难宁。此时忽然从光光的路边出现这个现象,他吓得心都不会跳了,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气,大把大把地出着汗。伍经理看清了,扑在车头上的那是一个女人。他急忙跳了下去。这时候,后面的人都赶上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把那个女人从车前抬起,放到了路边。是任会计的儿媳妇,也是老纪家的闺女,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啊,纪文芳!”便长时间地沉默,谁也不说话了。纪文芳躺在那里,暂时还没有咽气。她的眼睛,朝着天上翻着,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好像,她看到了什么活的东西,什么极可怕、又极伟大的东西。她的嘴唇动了又动,在说什么。可是,谁也没听出她在说什么。
“老天爷啊,你饶了俺吧,饶了俺们家的人吧。你让凤友出来吧,不是他干的。都是俺,是俺一个人造成的啊。饶了俺们全家吧……”
她在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可是,谁能听见,谁又能理解?!
伍经理又跳上了车,冲着老万海大吼一声:“快他娘地开呀!”老万海却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放到了背后。好像,他是在表示:我的手已经没了,不听我的使唤了,所以,我不能开,不能对你的命令负责了。因为,它们不听我的,我也就可以不听你的了。不管伍经理怎么骂,怎么威胁着要治他,要治他的全家,老万海就是不服从。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巴兰屯里,有人公然不执行伍经理的命令了。而这个人,竟是他的亲信之一,是老实八交的“老万海”!
一种人性的、良心的、正义的感觉,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当,它们在老万海身上存在着,并且,被纪文芳的血激发出来时,那这种感觉就是有力的、强烈的、可怕的了。
伍经理第一次感觉到了,想不承认,可是,他却深深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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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汽车里,刘颖一直想跟那哑丫儿交流,却没能成功。穿着一件黑棉袄,灰底白点的肥棉裤,哑丫儿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小,都可怜。匆忙之间,她没戴头巾,万福元便把自己的皮帽给她戴了。她的小小的脑袋,几乎完全扣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张翘起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