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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孤儿院纪事:回忆右派农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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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拦这几个人了,就急忙回头喊,奶奶,快,有人来了!

  可是奶奶已经蹲在地上了,听拴拴喊还抬头望了望,却又没站起来。没办法,饿软了的人体质很弱,身体的各种功能变得很差了,尿憋了就得尿,憋不住,解裤带慢一点就要尿裤;再说,奶奶已经尿开了,哪还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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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5…11 02:50

  奶奶尿完了才站起来。这时候那三个人已经走到离奶奶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奶奶匆匆忙忙提裤子系裤带,还抻了抻破破烂烂的棉袄衣襟。奶奶很尴尬,脸上先是露出羞惭惭的神色,继而轻轻地叫了一声:

  王书记……

  王书记不出声瞪着奶奶,奶奶便把羞色改成了笑容,怯怯地说:

  王书记,你去槐树湾了?

  王书记还是不出声。奶奶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低下头去。这时王书记说话了:

  你姓啥!

  奶奶没回答,后边跟上来的一个人说,这是那永福家的老奶奶。她的老三是当下教员的!

  王书记扭脸瞪了那人一眼,又转向奶奶:

  你做啥着哩?

  奶奶思忖不安地抬起脸来:想找个洋芋,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个。

  你胡扯啥哩!

  那人吼了一声,又大声说:

  我是问你将将[3]做啥了!

  奶奶突然就慌乱起来,她的因为饥饿而变得像烧纸一样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她无意识地抻了抻衣襟,接着又扭脸看了一下身后。她身后的土地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印印,还冒着热气。她扭转头来的时候羞惭惭勾着脸。

  说呀,你将将做啥哩?那人严厉的大嗓门又说。

  奶奶没出声,依旧勾着头。

  你说不说?

  奶奶还是不说话,这时后边的那个年轻人又说话了:

  说呀,王书记问你哩,你将将做啥着哩?你哑了吗?

  奶奶吭吭哧哧地说话了,声气低低的:

  我……没做啥……

  没做啥?你没做啥吗?没做啥你尻子撅下着撅着哩!

  王书记严厉地说。奶奶又不出声了,奶奶的脸红得像一块绸子。

  说呀,你尻子撅下做啥着哩?

  王书记又催。奶奶都要羞死了,但她沉默一会儿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了,脸色变得白白的。她平静地说:

  咋哩,你非问下个我做啥哩那你想做啥哩!我就是尿个尿嘛,你没看见吗?

  王书记惊讶了:

  咦,你还犟嘴哩!把你还歪[4]得很!

  奶奶的声音更加平稳了:

  我歪啥了?我尿个尿,你明明看见了,你非要问下个我做啥了,是你歪,还是我歪?你在家里跟你的老汉也这么说话吗?

  王书记愣了一下,继而气哼哼说:

  嗨!把她妈的,我还没说你个啥哩,你倒找开我的碴碴了!我的老汉惹你了!你还真是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

  奶奶也愣了一下,但接着提高了嗓门说:

  王书记,你今天要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当着这多男人的面撅着尻子尿尿,你还要脸吗?

  奶奶又哑了,不出声。王书记又催:说呀,你咋又哑了!

  奶奶沉默着,沉默着,但突然又说: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我的孙子给你们喊了,不要过来,你直直地走过来了!你是有意地要我难看哩!这是我不要脸吗?

  王书记又是一愣,接着就大发雷霆:

  哎,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知道我是做啥的吗?我是党委书记!你胆敢在我脸前尿尿,你不是往党委脸上尿尿吗!你是往共产党脸上尿尿!你这个反革命分子,我把你……

  王书记说着话就抬腿在奶奶的腿上踢了一脚。奶奶啊呀叫了一声,扑通倒在地上。但她趴在地上之后就破口大骂起来:

  王士虎,你踢,你今天把我踢死!我实话给你说吧,我活够了,我早活够了,我实实在在活够了,早就不想活了,你今天把我踢死吧!你把我踢死,你就积了德了!我在阴间里也念你的恩德哩!你单要不把我踢死,你就不是你娘养下的!你说你是书记,你是个啥球书记嘛,我还不知道你的底底吗?你尕的时候连条裤子穿不上,要着吃,走到哪达,狗追着扯哩。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了,你是个啥仁仁(人人)嘛!

  反革命!反革命……你竟敢骂党委!明目张胆地骂共产党!打,你们给我打,往死打!打死了我负责!

  王书记气急败坏地喊起来。旁边那个戴茶镜的人一直没说话,这时走上前来一连脚地踢奶奶,踢得奶奶哎呀哎呀叫唤。

  一开始拴拴吓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贯胆小怕事的奶奶敢跟书记顶嘴,但是看见那个人一个劲儿踢奶奶,他一下子醒过来了,举着手里的铲子打那人的后腰。一边打一边喊:

  你们敢打我奶奶!你们敢打我奶奶!

  他没力气,那人穿一件黄色的大皮袄,铲子打在身上就跟拍蚊子一样,那人根本就不理他,还是朝着奶奶狠踢。后来奶奶不出声了,那人才转过身来叭的一掌打在拴拴脸上。拴拴跌倒了,那人还要踢,王书记却拦住了:

  你跟个娃娃执啥气哩?打那老婆子!

  但这时那个年轻人说老婆子没气了!王书记往奶奶看了看,朝那两个人一扬脸说:

  走!

那个戴茶镜的人有一脚踢在奶奶的肋巴上了,奶奶好久喘不上气来,发不出声音。能喘上气之后,奶奶就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拴拴也跟着哭。许久,拴拴才扶着奶奶往家走。奶奶每走一步?痛得呻唤,她全身都叫人踢伤了。

  回到家里,奶奶就躺下起不来了。奶奶的胸口痛得厉害,一咳嗽就痛,说话也痛,一动弹全身都痛。奶奶说那个人可能把她的肋巴骨踢折了。这样一来,他和奶奶的生计就靠他一个人了。好在过了两天,队里食堂又开始供应粮了,一天两顿面汤,一顿二两[5]。听说是省上拨下来的救济粮。

  大概是正月十八九那一天吧,好些年以后,拴拴还记得那是奶奶躺在炕上的第五天的下午,他正在灶房门口洗地软儿,生产队长邢成民走进来了。邢成民就是那个在食堂里打了他一柴疙瘩的人,是他家的一个远亲,比他父亲小几岁。他问,拴拴:你奶奶呢?

  我奶奶在炕上睡着呢。你找我奶奶咋呢,邢家爸?

  邢成民说商量个事,就进了上房。拴拴放下地软儿跟进去时,邢成民正在跟奶奶说话。

  那家娘,我想给你的拴拴安排个吃饭的地方去,你看好不好?

  奶奶已经在炕上坐起来了。奶奶嘶哑着嗓门说:邢家爸[6],你能给拴拴安排个吃饭的地方就好得很呗!就是不知道你把他安排到哪里去呢?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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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社里成立了个幼儿园,专门收养娃娃的。他们一天半斤粮,比社员的口粮还多。你叫去不叫去?

  那好得很嘛,我咋不叫去哩!

  那他走了谁伺候你哩?你下不来炕了。我给你说实话,那家娘,拴拴还不够去幼儿园的条件,人家要的是没大人照看的娃娃。我是思谋着你下不来炕了,顾不上他了,我给大队长说了个好话,大队长同意叫他去的。

  奶奶很感激地说:那我就把你谢一下,你叫他有个吃饭的地方了。我的事好办得很,二后人还活着呢,他还不从食堂里给我端一碗汤吗?

  那好,那好,只要你舍得,那就叫他到幼儿园去。然后邢成民扭过脸来对着拴拴说,拴拴,我说的话你听下了吧?去,一会儿你就跑上了去,到公社幼儿园报到去。在第三铺呢,就是王占魁家的院子。王占魁家知道吧,就是那个开下杂货铺的掌柜的家!

  拴拴说知道,邢成民又说,你走的时候把年年也叫上,还有陈家的那个丫头芹芹也叫上。那两个娃娃也没人管了,也孽障得很,叫到幼儿园活个命去。

  听说有吃饭的地方,奶奶又叫去,拴拴高兴得很,跑去把二爸叫来,把奶奶安顿了一下,就去找年年和芹芹了。年年正在麦场上抖麦草找粮食颗颗呢。他一说,两个又一起去叫上了芹芹。这两个人都比拴拴大一两岁。

  从槐树湾到第三铺公社管委会所在地第三铺镇也就是四里路,他们走了一顿饭功夫就到了。管理幼儿园的是公社的通讯员,把登记册拿过来叫他们登记。年年和芹芹都上过二年级,那拴拴一年级没上完就辍学了,还不会写槐树湾三个字,芹芹替他写上了。

  登记完了就到吃晚饭时间了,炊事员烧下的糜面汤,大黑碗一人一碗。这是从会宁要饭回来以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糜子面汤稠咚咚的,但喝完了汤肚还不饱,心里还想再吃些才好。拴拴就对年年说,咱回队里去吧,再混着喝一碗汤。年年是个瘦长个子,也是被糜面汤勾起了饥火,说,走。两个人又把芹芹叫上了,一路下坡跑回了槐树湾。生产队的食堂正在打汤,他们三个人就都去食堂了。不料队长在食堂门口站着,一眼就看见了他们,问,你们咋又回来了?

  拴拴机灵,抢先回答,人家叫队长领着去呢。个人去了不行。

  但又怕队长真去了识破他的谎言,就又补充一句:人家说了,队长写个条条也行哩。

  混着又喝了一碗汤,这天他就住在家里了,翌日早晨忙忙地往幼儿园跑,去喝幼儿园的汤。幼儿园一天三顿汤,喝完了早上一顿,年年说咱再回队里混碗汤去。拴拴说那不敢了,队长已经开条子了,再去就识破了。

  幼儿园是初办,这时才二十几个娃娃,一个公社干部的媳妇烧汤。头两天还行,汤稠稠的,可过了两三天就变清了,成了稀汤汤了。拴拴和年年就在一起议论:口粮都是他们几个大娃娃去公社粮管所背回来的,每天打一次,一人半斤的量,然后自己在磨子上磨出面来,汤怎么一天比一天清呢?他们注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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