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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灵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原已溺亡的人重又活过来一般,云兰看过去,见她眼睛开始如常眨动,方才稍稍安了心。
“云兰……”灵歌眼望着天,声音不大,“我累了。从明儿起,闭关了,谁都不见。”
“要是皇后——”
“不见。”
平静,却异常坚定。
云兰识相地不再言语,只默然看着灵歌蜷缩成一团,窝在软榻的角落里,一身素白的衬衣,让她不禁想起一种在夏末的阳光中才盛开的花,白色的,没有香味,有毒,有一种淡漠的孤决。
一连几天,灵歌都窝在软榻上,极少言语。
云兰也识相,尽量少在屋内打搅,多数时间都候在了门外。偶尔进门,也见其不是在看书,便是在看景,容色平淡,但目光却空茫了许多。
灵歌膝盖受伤,不便见太医,而那日傍晚,太子便派人送来了伤药,这份细致,连云兰见了都觉得窝心。灵歌本不想敷药,只说是小伤,但听闻是太子特地让人送来的,也不再坚持了。
“主子,这果真是上好的金疮药,你看这落了痂的伤口,一点也没留下疤痕。”
云兰一边小心地涂着药,一边禁不住地欣喜。
灵歌淡漠地扫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窗外。又是一天即将过去,夕阳西沉,橘红色的光映染了一切,那色调看起来极温暖,可越看越觉得冰冷。
云兰适时递过一杯温茶,杯中的茶雾升起淡淡烟岚,衬着茶汤的碧色,有如泊云行于静水无声的峰峦,细细听来,似还有风声,余音如絮。
“云兰,原来我也会伤感呢。”
灵歌一叹。尤其是一想起师父,她心下就莫名的沉重。
“其实,师父不知比我厉害多少,我该相信师父的能耐的。他进来,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能进来,就一定能有办法安稳的出去。我该相信他的。可是,为何我还是会担心呢?其实,他也没见得对我有多好。”
灵歌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云兰,“我觉得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师父?云兰似懂非懂,却也笑道,“主子,您还是原先那个您,只是现在您太累了,人只要一累,心就会乱,心一乱,有些事就想不清楚,您只要把心歇一歇,一切就都会明白的。”
“心?”
灵歌一怔,继而垂下眸,再没言语。云兰见状,亦悄悄地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云兰掀帘进屋,却见这几日总是早起的灵歌还赖在床上。
听呼吸,似是醒了。
云兰不确定,又不放心,遂低声问了一句,“主子,可是醒了?”
帐幔中传来喟然一叹,“醒了就一定要起吗?”
往日慵懒、又有些赖皮的腔调,云兰一愣之下,登时咧嘴笑了。看来原先那个主子,睡了一觉之后,又回来了。
心下一松,云兰又有了玩笑的心思,“主子不想起,那就不起,再睡上它一天一夜,吓吓小顺子也好。”
“我又不欠你钱,你干吗这么恶毒?”
小顺子不知何时进了门,正端着水盆站在门口,愤愤地瞪着云兰。
云兰吓了一跳,回身尴尬地看着小顺子,除了掩饰性地嘿嘿傻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抚他。
灵歌笑了一声,撩开帐帘,满是揶揄,“这世上既然已经有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那我们身为女子,自然是要贯彻的,你若气不过,下辈子投胎时努努力,也换个女儿身。”
小顺子一梗,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宫门外便隐约传来阵阵嘈杂。
聚众包饺子
嘈杂声不大,细细听去,多是宫婢的声音,似在议论什么。
云兰忙不颠儿地走出去查看,好半晌才回,笑容平淡,“主子,没什么事,只是几个宫婢在门口说话,早上安静,不免吵了些。”
“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直觉,云兰有些话没说。
云兰噎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灵歌,方道,“奴婢知道瞒不过主子,不过这事儿真的与咱们没关系,是兴庆宫那边儿聚了一堆人,看起来昨儿是瑾美人前去侍的寝,奴婢瞅着那顶粉纱软轿送了她回来,她宫里的侍从们都在门口恭迎呢!”
粉纱软轿,在后宫又被称为“登天轿”,是专供前去承天殿侍寝的宫妃来往所用,一旦坐上了这顶轿子,就等于半只脚已踏入了荣华富贵的大门,是以至今已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一步登天,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连命也搭了进去。
灵歌微讶,继而一笑,“所以,咱们的人也跟着看起了热闹?”看来瑾美人终是得偿了所愿了,那一番粗活也算是没白干。
云兰忙道,“主子放心,奴婢已经说了她们,遣了她们当值去了。”
灵歌极淡一笑,没作声。起身下榻,云兰赶忙上前伺候穿衣,小顺子蹲下身伺候着穿了鞋,又急忙跑去端来漱口水,趁着漱口的空当,云兰又走去备妥了洗脸用具,二人默契合作,手脚甚是麻利。
灵歌瞅在眼里,不由笑了笑,“皇后那一屋子的人,恐怕也不若你们两个来得得力,所以我说,人贵在精,养那么多废人充门面,只会浪费米粮,有个屁用!”
“主子!”云兰心下虽喜,却仍颦眉,“一大早上的,您就口没遮拦!”
“你就瞎操心!”小顺子永远是一边倒,誓死站在灵歌这一边,“主子在自己宫里说上两句,怕个什么?”
云兰白了他一眼,“家里锁着门还会招小偷呢!你当在自个儿宫里就安稳了么?”人心隔肚皮,谁知谁是祸心?
被云兰一番抢白,小顺子顿生不忿,一指云兰,“你怎么总是——”
“哎哎哎哎!”眼见着二人要吵起来,灵歌赶忙出声制止,“吵什么?我还没死呢!”见二人噤了声,方才又道,“主子就在旁边儿站着,你们俩倒活泼起来了,虽说我不稀罕那些个狗屁规矩,可也不能太没规矩了不是?”
云兰忙垂首,“主子说的是,是奴婢的错。”
“其实你说的也有理!”灵歌边说边走去洗脸,“是我松了警惕,只想着屋里有你们,忘了屋外还有别人,太过大意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洗了脸,小顺子递过棉帕,灵歌擦了擦脸,又冲他道,“我知道你的心向着我,我心里感激,但为人处事方面,你还是要与云兰多学着点,后宫险恶,需要变通的时候,一定要学着变通,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
小顺子点头,“奴才记下了。”
灵歌使劲伸了个懒腰,又用力扭了扭腰身,方才施施然走向梳妆台,“我倒不怕你们给我惹多大乱子,反正是死是活都有你们跟着,我也不寂寞。我只怕到时保不住你们,反而剩下我一个在宫中孤独终老,那我可是会心疼的。”
二人一听,原正温暖的心登时一僵,缓了好半天才终于弄明白一件事——不论主子的心到底有多么的善良,反正她的嘴永远是恶毒的。
用过早膳,灵歌拿过那本春宫图,闲闲走向软榻。
自从得了这本册子,麻烦事就一桩接着一桩,是以一直也没静下心来好好品评一番,搁久了便成了一块心病,以至于一想起来就无尽遗憾。
难得今儿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心无烦恼,又无人来骚扰,此时不看更待何时?灵歌心下一高兴,竟有了唱几嗓子的欲望,可又怕吓着云兰,终是作了罢。
“主子,”云兰反倒先开了口,将一杯玫瑰花茶呈到灵歌手边“奴婢待会儿与巧兰一同去御膳房选些食材,沿途会路过长乐宫,需要奴婢去打探些什么吗?”她隐约觉得,主子昨日所说的师父,该是与丽嫔有关。
灵歌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需要。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了信儿,或快或慢都会传出来,咱们犯不着去冒险。”
对于师父,她已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劝说,如今想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以后会怎样,就听天由命吧!毕竟是自己选的路,福祸都与别人无关。
云兰点了点头,低声唤来门外的小顺子,又仔细叮嘱了如何伺候,方才放心离去。
小顺子走去推开窗子,轻暖阳光照进屋内,微风习习,带来些许花草的香气,霎时便让人的心情舒悦起来。
灵歌睨了他一眼,又沉默地将目光移回了书册。
这一页上,正展示着性前嬉,只是若论画工,画师的功力委实尚浅,不仅人物神情木讷,而且线条也极其不流畅,看起来毫无媚态可言,倒显粗俗,索然无味。
“主子……”
乍见灵歌手上的蓝皮册子,小顺子蒙了。
前些日子倒是听巧兰说了那么一嘴,只道是主子没收了书册,可那时她的神情满是取笑之意,他只当是玩闹,加之主子也没表示,所以也没多在意,却没想原来是真的!
转头看见小顺子的呆傻样,灵歌略略一想,便也明白过来,只笑了笑,招手唤他,“过来这里,我有话问你。”
小顺子心里咯噔一下,腿还没迈,便赶紧告饶,“主子,奴才有罪——”
“你先别忙着吓唬自己。”灵歌笑着打断他,又将书册示与他,“我只是想问你,这书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可知是谁画的?”
小顺子这才松了口气,擦着额际的冷汗,边走边道,“您可吓死奴才了。这册子是奴才以前赌钱时,从小毛子手上赢回来的,他在敬事房当差,一屋子都是这类册子,至于是谁画的,这奴才们倒是没研究过。”
灵歌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看这类册子,也就是你们这些人当个乐子瞧一瞧罢了。就这画工,断不会拿去给那些主子们看的,看了必会挨骂!”话落,便将书册合上,随手甩在了一旁。
小顺子一瞧,忙道,“主子,要不奴才去给你弄几本画得好的?”
灵歌睇之,有些好笑,“在你心里,我就是稀罕这些个东西的人吗?”这若是让太后听见了,还不剁了她?
小顺子登知失言,忙悄声垂下了脑袋。
“我也不过是当个乐子瞅一瞅罢了,你若是喜欢,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