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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出书版) 作者:十四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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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上指尖。

  是杀气,多少鲜血浸染的杀气,育有灵魂一般孕于剑身,激得人心血陡然一跳。眼前,仿若再次看到家园尽毁在战火之中,母亲猝死于金殿之上,族人惨亡于乱刀之下,昔湄、昔越临去前含泪的一拜,历历在目!

  漫天血色,模糊了一切。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手指猛地握上剑柄,越攥越紧,忽然,飞袖,拔剑,回身,剑出!

  惊电裂空,横贯深宫,一道寒光刺目急似流星,飚射子昊心口。

  而他,果真分毫不动,束手待毙!

  剑似白虹,去无余势,光若匹练,猛地照亮那双清冽的眸子。

  静如渊,湛若水,惊鸿乍现,且兰心头就像被闪电击中,肺腑洞穿,手腕不由一颤,剑光斜飞而上。

  血溅白袍!

  剑锋入体的那一刹那,她清楚感到血飞骨裂的阻绊,他竟连护体真气都未运,以血肉之躯生生受她一击。

  且兰因知子昊武功高她甚多,一击不中便再无机会,这一剑运足了十二分功力,直从他的肩头没柄而入。子昊被凌厉的剑气激得后退了数步方稳住身子,心口一阵刺痛传来,那潜伏在体内的剧毒蠢蠢欲动,肩头的伤反倒显得无足轻重。剧烈地咳嗽声中,他脸色只比方才更加苍白,衬得那双眸子越发黑亮。

  “可解恨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勉强立定,抬头笑问。

  且兰呆立在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血,自他肩头伤口汩汩流下,很快便染透了半边衣袖。那诡艳的颜色映入他细长的笑眸,恍如魔域深处绽放了红莲,几近妖异。

  重伤仇敌,她却连半分快感也无,心头似被一只手紧紧攫住,竟有痛楚随那鲜血喷薄而出。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如此轻松?

  为什么她的恨,他要如此从容消受?

  见她愣着说不出话,子昊眸中笑意愈深:“你分明可以一剑取我性命,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不杀不还手的人。”且兰终于恢复过来,哑声道。

  “那你便再没有机会了……”子昊不由又是一阵呛咳,抬袖间身上再添血色,唇角微笑却始终不变。

  “我不信。”且兰倔强亦如从前。

  “你不会。”子昊微微一摇头,含笑看她,反手扬去,浮翾剑应手而出,一道鲜血溅过地上的古琴,落在且兰赤 裸的足畔,似残梅,如红妆。

  他并不理会伤口血流如注,闭目仰首,似在思量什么。片刻之后,手腕微振,一道真气贯透剑身,浮翾剑紫芒暴现。

  剑泛寒光,回风惊雪,随着那清逸的白衣,狂肆的血色,剑下飞扬转折,在坚硬的檀木上毫不停顿地书下峻冷字迹——

  罪己诏!

  朕以凉德,承嗣天下,七载于兹。君临万邦,暗于经国之务,不知苍生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枉兴兵戎,征师四方,诛戮巫族,而伐九夷。两族子民,人其流离,国毁亲亡,血泪成愁。将士枯骨,转死千里,魂魄聚兮,鬼神为泣。念此苍生,谁非赤子,摧残极易,生聚綦难。天谴于上,人怨于下,而朕不自知,此罪矣!

  …… ……

  剑锋寒,血如花。

  字字句句,淋漓锥心,直刺且兰双目,泪,再也无法抑制,终于夺眶而出……


  第12章 第十二章


  “九域之内,非战不成其国,四海之下,失天日而无光。兵者,凶也,不祥之器,至危之道。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复何咎?

  蒸民之疲,在朕一人,天下愁苦,在朕一人,及其万方有罪,在朕一人,朕一人之罪,无以之万方……”

  楚国,沣水渡。细雨如芒,随风斜入,将渡口前竹木刻成的诏书染成深暗的黄色,亦将这滔滔江水化作千里烟波茫茫。

  三日之前,东帝降诏罪己,颁行九域,世间众说纷纭,毁誉参半。服之、叹之、赞之、谤之,这前所未有的诏书让天下诸国莫不震惊。

  子娆站在木栈之前,隔着绵密的雨幕一字一句看下去,微风忽过,将她竹笠之上的玄色轻纱淡淡扬起,露出唇角一丝浅笑,半幅玉容初露,惊鸿般一瞥,令旁边避雨的行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风过如烟,子娆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这人啊,真个是心深似海,反手乾坤。这么一道诏书,短短两三百字,巫族人脉凋零,倒也作罢,那九夷族却怎还翻得出他的掌心?就连堂堂楚国也平白挨了一巴掌,怕是得止戈息兵,消停些时日。

  她转身离了栈头,踏上一艘停泊在江畔的渡船,摘下竹笠,笑意未收的艳色令迎上前来的船家呆了一呆,说话也略见不畅:“姑……姑……姑娘……”

  子娆眼角一勾,笑道:“我看起来很老吗,竟做得你姑姑?”

  “不是,不是,姑娘说笑了。”那船家堆起笑来解释,急忙退了两步,将子娆让到上层船舱,显得十分殷勤。

  这是一艘宽敞的渡船,装饰豪华有别于普通船只,船舱上下两层皆设有精席雅座,供客人饮酒品菜、观赏江中风景,从沣水渡到楚都上郢两三个时辰的水路,这样的渡船并不少见,但今日不知是否因风雨的缘故,却只有这一艘停靠在此。

  此时船未起锚,舱中已有些客人在座。上层船舱当中两张桌子坐了七八个束软甲、带长剑的人,内中一色白衣,看样子是同出一门的弟子;临近他们却是几个商客,所着服饰像是来自南楚,几人非但衣衫华贵,点得酒菜也极为讲究,每人身旁皆带着一条长形包裹,不知是什么货物。再往里一边坐了四个大汉,面目颇有相似,面前皆是大块酒肉,听说话的口音并非楚人;离子娆最近的是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着绿袍,一着赭衣,貌虽风雅,却宽手长臂,身量高壮,尤其面对子娆那人隼目鹰鼻,神情阴鸷,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子娆所坐的是船上最后一张空桌,船家上前笑问:“姑娘要不要用些什么酒菜?”一边说话,一边眼睛直往那妙曼的身段上逡巡。

  子娆眼风带过,转而一笑:“随便什么小菜,拣可口精致的送来。”

  船家答应着去了,不过一会儿,便将饭菜送了上来,子娆倒不急着品尝,倚窗而坐,将这客船打量。发现下层船舱不知为何以油布遮挡起来,并不招待客人,甲板上也不见船夫忙碌,唯有风雨渐急,一片烟色迷蒙。

  江畔浪涌,船身随着江水起落不休,微微轻摇,这时忽然舱帘一掀,带起一阵细雨斜飞,一个年轻男子阔步而入。身后跟着船家一声招呼:“贵客到——”

  此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子娆敏锐地察觉到船上气氛有一丝细微的异样,似是极快的一瞬凝滞,立刻又恢复如常。抬眸看向那人,只见他身着墨黑色紧身武士服,沾雨微湿,但分毫不见狼狈,冠带束发,背插长剑,身形颀长却不瘦弱,肩宽腰窄,龙行虎步,双目奕奕隐含精芒,扫视之间竟有一番睥睨气势,令人心折。

  那人环目一周,见已客满,便走到子娆桌前抱拳道:“在下唐突,不知可否与姑娘同桌暂坐?”他说话时直视对方双目,举手投足间带着极强的自信,有种十分吸引人的气质。子娆点了点头:“公子请便。”

  那人道了声谢,拂衣落座。船家早赶过来伺候,满脸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似乎天下突然掉下来一尊财神,旁边一直令人垂涎的绝色反倒变得无足轻重。

  那人丢出块楚金,吩咐道:“不拘什么菜,但要好酒,快些送来。”

  那船家与他目光一触,竟不敢正视,忙低头哈腰地接了赏钱去办。

  船身一晃,终于缓缓驶离渡口,子娆只随便尝了尝菜肴,便倚栏静望窗外,转眸间偶尔与那人目光相触,彼此微微一笑,他眼中毫不掩饰惊艳的赞叹,却又并不让人觉得唐突。

  外面雨势略急,江上白茫茫舟船难见,栈头那被雨水洗得清亮的王诏亦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子娆不着痕迹地再叹一口气,骄傲如他,清高如他,为这片风雨飘摇的江山,却将一个“忍”字练到了极处,九族天下,四海臣民,一代代不变的传承……

  正出神时,忽听旁边那两个文士打扮的人随口闲聊,其中一人冷笑道:“方才在渡口看那王诏,堂堂天子屈尊罪己,莫不竟是走投无路了?区区一个九夷族也至于如此,倒真是叫人想不到。”

  那赭衣人道:“王族势微,九域诸侯群起,当今东帝不过一个弱冠少年,有什么能耐撑得起天下?”

  “说得是,我看王族是气数已尽,如今罪己,下一步便该退位让贤了,八百年江河日下,倒也不稀奇。”

  “连九夷族的娘们都能逼得他如此,倘换作楚、穆等国,怕不是要吓得跪地求饶?哈哈……”

  两人举杯对饮,声音虽不大,子娆却听得一清二楚,凤眸冷冷一掠,一刃清光似轻羽点水,稍纵即逝,艳红的唇,淡淡抿起。对面那黑衣人亦将这些话听得分明,眉峰轻挑,遥望向已然看不清晰的栈头,眼中却是一片深思的痕迹。

  这时船家送了酒菜上来,几品菜色不见出奇,酒却是上等的佳酿。美酒色润而味清,倾之如一泓美玉,嗅之如郁郁兰芝。

  子娆坐在对面,闲闲看那人斟酒,酒香醇浓,沁人心腑,她不由微微吸一口气,眼中却忽而闪过丝诧异。那人方执酒欲饮,子娆突然出声打断他:“公子!”

  那人抬头看来,子娆羽睫一扬,柔声笑说:“好香的酒,可否冒昧讨你一盏?”

  那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个魅力十足的笑容,让过酒盏,将手一抬:“独饮岂如对酌,姑娘请。”

  子娆接了酒盏,却不饮,仍看着他:“我想要你这一壶,不知公子肯不肯?”

  那人豪爽笑道:“想不到姑娘这么好的酒量。”将那双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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