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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局面的?陈东以为自己来D城之前已经把什么都想清楚了,以为最难的不过是取得苏微的原谅,可是苏微轻而易举地放过了自己。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就像童话书里说的,‘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幸福却显得越来越渺茫……
广播里在播放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只要我们勤劳动,不愁吃来不愁穿……
这歌词真是一种讽刺!陈东觉得眼睛涩涩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陈东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答应了要给苏微一个家,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因为两个人的路注定了艰难,所以一定要有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到头来却不得不寄人篱下,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让那个黄建峰抗了个实实在在!
总要有一件事情要由自己去抗吧?不能把所有的负担都推给别人。有些事情,要独自面对,至于后果,陈东不敢去想,他知道,有些问题,是碰不得的。
有道问题却不得不碰:苏微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那句话,简直是混帐透了!
空落落的屋子,冷清得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客厅的窗户破了一块,陈东买来的玻璃,还没来得及装。冷风飕飕,天色阴沉得像要透过窗户压进来,把一切都压得支离破碎。那种从骨子里一点一点向外渗透出来的寂寞与绝望,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在这样一个时刻重新包围了整个空间。
陈东已经走了两天了。
后悔,后悔自己的任性和蛮横,后悔自己的小家子气,后悔自己的不讲道理,可是,后悔能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走了。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曾经那么接近幸福,近得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却硬生生被自己亲手砸得粉碎!以为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再多的苦也可以捱得下去,却为了一个几乎是不存在的原因,让两个人发现了这段所谓的感情,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风吹得眼睛又酸又涩,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头痛得像要裂开,好不容易找出了感冒药,扔进嘴里才发现水壶是空的,硬着头皮死命咽了半天,药片勉强进了喉咙,嘴里苦得舌头都麻了。
沙发上有一盒李宗盛的磁带,黄建峰的最爱,不知道为什么忘了带走。苏微下意识地打开了录音机,疲惫而略嫌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填补了房间的空寂。
我这样爱你到底对不对?这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我宁愿流泪,也不愿意后悔,可是我害怕终于还是要心碎……
妈妈打来电话,要苏微回姐姐家过年。
姐姐家没什么大变化,小外甥还是很淘气,房子刚刚彻底清扫过,水仙和腊梅的花香沁人心脾。
苏微心里一阵发紧,姐姐买房子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亲人求援,而自己和陈东,所有的负担都得独自去抗,同志的艰难,是连说都说不得的啊。
新年分外的冷清,姐姐家附近从今年开始严禁燃放烟花爆竹,没有了鞭炮声的春节,就跟没有了粽子的端午、没有了月饼的中秋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陈东这会一定在放鞭炮吧?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还要串亲戚……他,不会回来了吧?
春节过去了,陈东果然没回来。
果然啊……
每天晚上陈东都会打电话过来,是峰子接的,长途话费高,那两个人又不对付,每次的对话都只有寥寥数句。然后峰子放下电话告诉苏微,他叫你别生气了,他还有点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叫你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呢?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怎么能连系起原本就脆弱的感情?等下去,也许只是一个委婉的说辞罢了。
那块手表还戴在手腕上,空荡荡的,苏微有点奇怪,自己的胳膊怎么会越来越细?秒针转动的滴答声大得可怕,总是在夜里被吵醒,滴答!滴答!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峰子披着衣服走进来,苏微,怎么了?
峰子,我,我找不到家了……
表针,滴答!滴答!
眼泪,滴答!滴答!
漆黑的夜,一个人在叹气,一个人在哭泣。
峰子叹着气,面子就那么重要吗?你宁可躲着哭,也不肯去接那个电话?
峰子,你不懂,你不懂。
不接那个电话,因为害怕。害怕那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峰子,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啊。
苏微的眼里满是恐惧,那种黄建峰从来没见到过的恐惧,即使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夏天,也从来没有出现在苏微眼里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这是一种何等沉重的恐惧啊!黄建峰隐隐觉得,这份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旋涡,把三个人牵扯进去,永无宁日。
陈东的电话越来越晚,越来越短。每当铃声响起,苏微总是死死地盯着话机不动,牙齿深深地咬着嘴唇,单薄的肩膀倔强地直挺着,等着峰子拿起话筒。那话筒就像有千斤重,黄建峰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每次放下电话都是一身的汗。然后,冲苏微苦笑,还是那句话。
要我等吗?好,我等。
等下去,也许还能等得到幸福,被电话线连系起来的幸福;不等的话,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陈东请了一个月的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节后的工作空前地忙,每天都有成堆的文件要打,一天下来,手连车把都握不住。
加班是家常便饭,空着肚子骑车回家,手冻得又红又肿,人累得脱了形。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骑过来,苏微没在意,稍偏车把往边上靠了靠。
车上是两个戴着头盔的年轻人,车开得飞快。经过苏微身边的时候,后坐的那个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住苏微放在车筐里的公文包!
皮包的带子是缠在龙头上的,那家伙没得手,苏微被重重地扯倒在地上,那两个人已经借着夜色飞快地逃走了。
苏微站起来,还好,衣服穿得厚,只擦破点皮。
自行车的钢条摔断了,附近没有修车的,只有推回去了,伸出手,习惯性地看表,却发现,那块表已经摔坏了。
苏微发疯似地冲到了附近的钟表店。
修表的师傅摇摇头,不行了,这表的齿轮都撞散了。
进屋已经很晚了,峰子急得够戗,你跑哪去了?
他打过电话来了吗?
啊……你吃饭没有?我去给你热。峰子避开苏微的眼神匆匆进了厨房。
苏微靠在沙发上,蒙住了眼睛。
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手腕,浸湿了那块破碎的手表,还有……那道几乎已经察觉不到的伤疤。
苏微,吃点东西吧?
苏微,吃点吧?他也许是有别的事情,忙忘了。
苏微,都这么晚了,别等了。你不吃不喝的算怎么回事!
苏微!
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你还是不是男人!
零——
谢天谢地你总算打过来了,我家已经水漫金山了!
别哭了,他明天就回来了。傻小子,该吃点东西了吧?
天!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22
苏微不知道,此刻的陈东,正走在冰天雪地。
苏微不知道,此刻的陈东,经历了些什么。
年节刚过,陈东跟父母摊了牌。
只有一句话:爸,妈,我爱上了一个人,是男的。
很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原子弹爆炸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母亲笑着给儿子织着毛衣,傻孩子就爱开玩笑,你又不是女的。
妈,我没开玩笑,是真的。陈东拿出了和苏微的合影。
父母颤抖着双手接过照片,很普通的场景,两个男孩子笑得从容而甜蜜。并没有什么过分亲热的镜头,可儿子的眼神是瞒不过父母的。
父亲一记耳光把儿子打得摔倒在地上,鼻血花花地流,陈东没有擦,摇摇晃晃站起来:爸,你打死我吧,不把我打死,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好!我就把你打死!父亲咬牙切齿地狠狠砸过来一个花瓶,砸在了陈东身后的墙上,摔得粉碎。
母亲一声尖叫,冲上来护住儿子,冲着男人喊:你干什么!把邻居们招来了怎么办!
父亲颓然地住了手,陈东觉得有些头晕,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弄脏了棉袄。
母亲手忙脚乱地给陈东止血:儿子,你胡说些什么啊?看把你爸气得!快,跟你爸赔个情,以后少开这种玩笑。
妈,我没开玩笑,是真的。那个人就住在D城,我答应了他,要跟他过一辈子。
父亲轮起了皮带。
夜深了,陈东光着上身坐在被窝里,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不能躺,到处都火辣辣地疼。
母亲坐在旁边抹眼泪,邻县有个村也有个同性恋,听说还是村支书的儿子呢,被他爸爸活活打折了腿……
陈东看着妈妈,原来二老也知道‘同性恋’这个词,自己原本还犯愁该怎么跟父母解释这回事呢。
孩子,你别跟你爸治气了,妈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天大的事情妈给你担着,是不是那个人,他……他勾引你?
妈!不是!我爱他!我真的爱他!就算你们把我的腿也打断掉,我爬也要爬回去!
这是自己第一次说出对苏微的感情,甚至在苏微面前,陈东也从来没提过‘爱’这个字。真的说出来了,陈东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苏微的感情,比想象的深得多。
母亲扬起了巴掌,两眼擎着泪,孩子啊,你是要把我们活活气死啊!
从小到大,陈东从来没挨过父母的打,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第二天,陈东没能起床。
胳膊肿得跟擀面杖似的,硬邦邦地不能曲不能伸,一件棉袄怎么也穿不上。母亲买来了白花油,一点一点地给陈东敷上,破了皮的地方像火烧一样地疼。
母亲抽泣着跟父亲唠叨:幸好他哥哥姐姐都分家另过了,不然这事情让他们知道了的话,这脸往哪搁?
父亲低头抽烟,不说话。
陈东一阵心酸,从小自己就是父母的骄傲,而今,却成了让父母抬不起头的孽种!
晚饭后,陈东挣扎着下了炕,披上了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