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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地叙述着二十几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回望过去,心中惆怅顿生,然而面上却依旧平静:“为你取名为慎,乃是希望你能思虑深远、谨饬自持、不要负了父母的期望;却不想我这些年的宠爱看重反倒叫你养成个唯我独尊的脾气来——罢罢罢!你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那也莫怪朕不顾念着这许多年的父子情谊了!”
最后尾音掷地有声,伴随着徒高程手里扳指玉碎之声,徒文慎微微一颤,下一刻,他身子一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场景。
只见一众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三两下便将自己旁边的侍卫们缴了刀剑,连带着徒文慎也被制住;耳旁传来铁甲撞击的铮铮声响,他回头一看,只见几队人数远胜于自己这一边的将士煞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徒文慎瞳孔一缩,那领头的人,正是陈禹徳!
“哈哈哈哈——”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切便都尘埃落定,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人转眼便成了阶下囚,徒文慎看着这措手不及的变故,突然仰天大笑,泪水不知觉间从眼角滑落。
徒高程看着地下神态竟有几分癫狂的徒文慎,长叹一声,疲惫地站起身来:“将他押到承德馆看守起来,余下一干叛逆,尽数关入天牢,待明日大朝后再行发落!安福,你去安排,该抄的那几家,都抄了吧!”
“是!”安福手中拂尘一摇,躬身应下。
……
“皇太子文慎,地唯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前后愆过,日月滋甚。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文慎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苍,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钟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太子引兵逼宫未遂,一道废太子诏书广传天下,引得天下人众说纷纭。
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张氏,史清婉连忙将手中新斟的蜜枣茶汤推给她:“怎么会牵扯到你们呢?喝点暖腹的东西吧,这天景凉得很——我已经吩咐下人去收拾客房了,都快六个月了,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张氏眼底青黑,因为孕事养出来的丰润面颊消损许多,叹了口气,她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有劳你了,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边说着,眼中泪水盈盈潸然落下:“我只担心我家老爷,公公才去,他这一段时间熬得厉害,如今又被带走,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可他偏偏还记挂着叫人送我离开!还有瑚哥儿……”
伸手拍了拍张氏的肩头,史清婉不由得也有些伤怀,只能安慰道:“你且安心养胎,外面的事儿我虽说不准,可今上仁慈,你们家与宁国府那边乌糟事儿又没什么粘连;想来也不会有大碍的!”
九月中旬时,贾敏热热闹闹地嫁给了顾当成,贾代善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窗外北风凛冽,他安静地在睡梦中离世。贾赦悲痛不已,撑着身子为老父操办了后事,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后,将贾代善的灵柩安葬,他便病倒了。
张氏尚且怀着身子,一个人前后内外打理着将军府,也算是熬得够辛苦;谁想得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才出了正月安生没两天,便闹出来太子逼宫的事情,一队锦衣府衙役进了府,守了前门后门,说是涉及叛逆要查看家产,直骇得张氏魂飞魄散。
关键时候,尚未病愈的贾赦撑着病体从屋内出来,与相识的两位锦衣府官商量一通,最终想到王子腾,方才能够将动了胎气的张氏送出了府,然而长子贾瑚却一并留了下去。
将军府这里,因为贾代善刚刚去世,皇帝顾念老臣旧情,锦衣卫们动作还算是井然;宁国府那边却是兵荒马乱一片哀哭。虽说同是查看家产,可荣国府已经降了等,当初又还了国库欠债,家底虽在,却不比宁国府一箱一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抬了出来瞧着晃眼得紧,落册过程中,自然被锦衣卫们浑水摸鱼拿了不少,宁国府众人看着,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已经分了家的贾政却并没有被宁国府连累,毕竟,一个小小的秀才人家,无官无职的,宁国府也不将贾政看在眼中。不过这一家子都是心狠冷情之人,兄长侄儿都被稽留在锦衣府,贾政竟是露面都没有,生怕被牵连到,反倒是王子腾送了些东西过去。兄弟血脉之情尚不比朋友之义,实在是叫人齿冷。
“你先歇着,我去收拾几件衣裳,叫人送过去!放心吧!”史清婉站起身来,将张氏前襟的系带紧了紧,柔声宽慰道:“我叫厨房给你炖了一盅燕窝,润喉清火,待会儿你用吧!可别亏待了自己和孩子才是!”
张氏感激地点点头。
第73章 太子妃
“母亲;你不要难过!”
面对儿子犹且带着些稚气的问话与清亮的眼眸;崔氏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把将儿子的小身子拥入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为何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嫁给了徒文慎至今已经将近十一年的光景;自己可曾有一丝对不起他的地方?如今却因为他连带得一双儿女都要受累!
姐姐徒月书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因为秉性聪敏慧善,很是得祖父徒高程的;早早地便被封为乐康郡主;她性子沉稳,与崔氏如出一辙,见母亲珠泪涟涟哀痛欲绝;徒月书却是镇定得很,转向前来传话的安福:“安总管;不知皇祖父可有说其他我们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禀郡主”;安福不卑不亢地对着徒月书行了礼,并没有什么踩低捧高的意思:“陛下说了,这只是为了保障府中的安全,另外,府内一概用度皆是从宫中御司房拨出,请太子妃、郡主和皇孙安心!”
闻言,徒月书抿了抿嘴,安全?余光瞥了一眼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弟弟徒熙晨,她点点头:“有劳安总管了!府中上下有些忙乱,便不留您喝茶了!”
觑着徒月书的做派,安福心中点了点头,无怪乎即便是女子,也是孙辈中最招陛下待见的;宠辱不惊,说来简单,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啊!
命外面的丫鬟送走安福,徒月书忙将崔氏扶了起来,一边将徒熙晨衣裳揉弄出来的褶皱抚平:“母亲,您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纵然她再如何淡定自若、思虑敏捷,终究也只是个阅历不足的女孩儿,此时此刻,这一对尚未成人的姐弟,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他们的母亲。
崔氏从悲恸与埋怨中回转过来,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脸,闻言,冷声笑道:“还能是怎样?必定是你父亲做了什么事情令你们皇祖父发怒了!”想着方才安福所传达的意思,她摩挲着腕上一枚白砗磲珊瑚手串,一粒一粒地拨弄上面的珠子,仿佛这样便能让她波动的心绪平静下来:“咱们娘仨儿便在这府里呆着,你们皇祖父既然说了让咱们安心,想必你们父亲的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便招过侍立在旁的胡嬷嬷,这位嬷嬷乃是她的乳娘,丈夫死在战场上,儿子也因病去世,如今便跟着崔氏在太子府中过活,对她是忠心不二:“嬷嬷,你去瞧瞧,家里有没有消息?小心些——”
胡嬷嬷沉声应了下来,脚步轻悄地便转了出去。
徒熙晨被崔氏搂在怀中,有些不自在地挣脱出来,与徒月书并肩而立,他虽说只有八岁,然而在上书房受的教育又和闺中女子不同,此刻他面色十分严肃:“母亲,父亲被皇祖父关了起来,那二皇叔与三皇叔那边呢?”
上书房中不仅仅有一个徒熙晨,年已七岁的五皇子徒文憬,二皇子徒文怙的一个庶子、三皇子徒文怀的嫡子与庶子,另外还有宗室的孩子们,一概都在其中读书。在这儿读书的孩子都是人精,该和谁亲近、该和谁疏远,心里都有清清明明一笔账,因此,徒熙晨一下子便切中肯綮。
闻言,崔氏眉头一蹙,她好歹是由崔豫章教养大的,再加上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妃,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只怕这两位会落井下石啊……”
徒熙晨也不由地面色沉了下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胡嬷嬷便回来了,徒月书注意看着,她的鞋头上似乎沾了点泥巴,原本绣着端庄的红色五福花样被糊得看不清楚了。
“娘娘,给——”胡嬷嬷与崔氏的手飞快地交接着,眼尖的徒月书瞧着隐约像是一粒小小的乳白色药丸样的东西,她有些疑惑,却又好似猜到了什么。
崔氏瞅着女儿面上的不解,摇摇头,胡嬷嬷便毫不迟疑地退了出去,在大敞的门口守着。
“月书,熙晨,你们俩看着,这是崔家传递消息的秘法——”崔氏捏着那粒白色药丸,不知为何,那药丸凑近了竟有些淡淡的硫磺味道,微微刺鼻,徒月书与徒熙晨两人皆睁大了眼睛瞧着。
崔氏手上一个巧劲儿,只见那直径约莫还不到一寸的小药丸一分为二,中间零零碎碎掉下了些粉末状的渣滓来,其余的却并没有东西。崔氏笑了笑,分别将两个半边捏碎。
她在那一堆白色碎渣中拣出两个小小的纸团,一点一点地将其中一个纸团打开后,却见上面空无一字,徒月书将另一个也依样展开,也是相同的结果。
对上女儿、儿子疑惑的眼神,崔氏含笑不语,将两张纸条一并丢入手旁那一盏早已经凉透的茶水之中,不过是眨眼功夫,便见其中一张字条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奇怪的花纹。
将纸条从茶水中捞了出来,崔氏将湿漉漉的纸平摊在桌面上,徒月书与徒熙晨仔细地端详着,莫怪那花纹看起来有些怪异难辨,原来是一行篆书。
而此时,崔氏脸色大变,一下子苍白如纸,颓败得好似秋风中即将凋萎的枯叶,她的手哆嗦着,将那两张纸条重新丢进茶水里。
“母亲,父亲被关进了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