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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瞧不出是喜是怒:“看看你放纵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的教养呢?你的礼数呢?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徒文慎走到几步远的书桌旁,一把将上面叠摞着的几本书尽数扫落在地,他脚步有些踉跄,多年的身手却还是在的,两手撑着,直接便跳着坐到了桌上:“教养?礼数?那是什么东西——孤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还会在乎这种玩意儿?!”
沉默了半晌,徒高程抬起左手,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羊脂玉球摊放在徒文慎眼前:“慎儿,此物,你应该熟悉得很吧!”
徒文慎侧首看向徒高程,在看到那枚羊脂玉球的一瞬间,他瞳孔一缩,良久之后,艰难地张口,声音喑哑:“她呢?”
见此情形,徒高程并没有回答他,反倒是悠悠然然地在旁边拉过一把黄杨木的雕花椅子坐下来:“这颗羊脂玉球,是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腹中之时,我从宫中异珍司得来的,因为这上面的花纹似云似雾,又是难得的暖玉,你母亲素好李义山的诗词,因此对它爱不释手;你母亲命薄早早去了,你身子骨弱,长配暖玉于身体有益,故而我并没有将此物为你母亲随葬,而是留了下来给你。如今,你却将母亲的遗物交给一个出身卑贱心思叵测的异族细作!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在天之灵!”
对于前面的一段话,徒文慎很是不屑一顾,然而当听到后面时,他的脸色闪过一丝异样,怒喝道:“你住口!你不配提我母亲,更不配辱骂我心爱的人!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罪魁祸首就是你!”想到这些年来的事情,他眼神变得凶狠逼人:“二皇弟、三皇弟,哦,我忘了,如今还得加上一个四皇弟!你放着我们争斗不休,在御座上高高俯视、冷眼看着,就像苗人养蛊一样,把一群凶恶的毒虫放在一起,到最后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胜利者——”他的嗓音压得极低,穿堂风吹过,带了几分阴森幽冷。
徒高程呼吸一窒,却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反驳他,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打得是让二子、三子来磨砺长子的主意,可最终确确实实成了相互弑杀的局面。自己身为皇父,难辞其咎。
“我知道,清屏根本不是大安人,她也压根不是什么落难的千金小姐,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心甘情愿被她骗!”徒文慎小心地将那枚莹润透泽的羊脂玉球揣进怀里,抬起眼来,轻蔑地一笑:“既然这枚羊脂玉球落在你的手里,你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想来明月巷宅子里已经没人了吧!她会把这件东西丢下,只有一种情况——”
他眼前浮现出爱人清丽巧笑的容颜,低声喃喃:“连就连,奈何桥上等三年——你一生身边来来往往多少女人,可曾有一个女人甘愿为你而去死?真可悲!”
徒文慎最后的几句话噎在喉咙里并不清晰,因此无论是徒高程还是安福都没听清楚。
站起身来,徒高程看着地上的碎瓷陶片,深吸一口气:“崔氏那里,你既然不记挂,日后也就无需再管;至于你的那个女儿,已经被送走了,看在血脉相承和你母亲的份上,朕不会去派人去找她;是福是祸,端的看她自己的命数!能从那样一场大火里脱得性命,想必也不至于福薄到那儿去!”说罢,他抬脚便往门外而去,头也不回,徒留下满室狼藉与呆立的徒文慎。
木门重新阖上,屋内再度恢复了寂静。徒文慎看着眼前这破败萧条的一切,一下子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压抑着恸哭起来。
……
朝廷上众臣争论不休,对废太子的处置最终决定了下来。废太子永囚承德馆,遇赦不加恩;收回太子府,另则一佳地允准太子妃崔氏别居,两位皇孙不受牵连,仍录于皇室宗册。这个结果令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耳闻外面的事情纷纷扰扰,不过史清婉却不愿意王子腾沾染到其中,平白引来事端。
要知道,自从太子逼宫被废囚禁于承德馆、皇帝更下了一道永不加恩的旨意后,二皇子一派与三皇子一派的斗争便搬到了明面上。虽说王子腾在朝廷那么多文臣武将之中、职位并不打眼,然而耐不住他升迁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再加上他和陈禹徳、苏和业的关系,两派却是都盯上了他;今日送个奇珍异宝、明日送个娇姬美妾,被坚辞了之后还锲而不舍,直闹得王子腾是又烦躁又担忧。
“真是呆子!亏得你往日总自矜是有勇有谋!”史清婉将口中光溜溜的一粒梅核吐了出来,端起手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嗔笑道:“你若是受得了‘惧内’的名头,我便替你担上这个河东狮的称号!至于银钱器物这些玩意儿——之前大安和成羌打了一仗,朝廷上不是因为国库的事儿闹闹嚷嚷好久?你只把这些东西收下来,一件一件录下来交给皇帝就是!”
瞅着王子腾若有所思,史清婉眉眼一挑,将手中茶盏搁在身边雕漆朱红色什锦攒心小几上,杯盖和杯身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促狭地吃吃笑着,只道:“莫非王将军舍不得那几个娇娇袅袅、秀色清芳的美人了?”
“胡说八道!”闻言,王子腾抬头很有威胁意味地瞪了史清婉一眼:“我究竟舍不得谁,你不是最清楚?偏偏嘴上还这般不饶人——”
史清婉懒懒地从美人榻上撑着坐起来,将腕上两枚清亮亮的白玉镯子褪下,复又躺了下去:“你呀,就是瞻前顾后的!这会儿倒是不愿意得罪人了——依着我看,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他俩谁都登不上那个位子!”
王子腾正挥袖振笔疾书,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讶异地看着一派慵懒姿态的史清婉:“何出此言?”自家妻子见识非同一般妇人,便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这些年来,王子腾受益良多,早已经习惯了妻子惊人之语;然而这毕竟是关乎一国生计的大事儿,王子腾也想听听她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太子是什么人?那是皇帝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一手带大教养多年,感情自然深厚,不是底下二皇子、三皇子能比得上的!太子此番犯了大错,树倒猢狲散,麾下不少人转投了这两方的阵营,落在皇帝眼中能讨得好?别的不说,帝王猜忌——”史清婉想起历史上曾有过胤礽二立二废的事迹,笑了笑,话锋一转:“何况皇帝如今身体还康健,底下两个儿子便为了他身下的位子争斗不休,还折了一个最看重的儿子,兄弟阋墙,甭管哪家家大业大的,都是忌讳呢!”
将她这番话听进耳中,王子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道身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大定。起身从书桌后转出来,一把将正欢快吐梅核的史清婉打横抱了起来,对上史清婉尚且漾着些惊讶的璀璨美眸,他语气诚恳,笑容里却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痞子气:“奶奶给小的出了这样好的主意,怎么报答才好呢?”刻意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状:“小的身无长物,唯有这一身的腱子肉最招奶奶喜欢,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流氓!唔——”
小翠鸟在夜色漫漫的掩护下完全没有被屋内两人察觉,立在窗前石榴树上,它摇头叹气,扑棱棱拍着翅膀飞走了。主人的娘在打架中力有不逮,沦陷敌手啊!呜呼哀哉!
第76章 幸与不幸
“哎呦喂;我的小主子;您就起来用些饭食吧!”一个青衣丫鬟端着茶盘站在床边;看着榻上那一团蜷缩起来的被褥,里面裹着的小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动也不动,她心内焦急得很,却还是好言好语温声劝道。
过了好一阵子,只听得被褥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拿走,我不想吃——你们都出去!”
史清婉听了底下丫鬟的汇报,急急忙忙地赶到偏院来,刚刚踏入屋内,便听见里面这闷声闷气的一句话;她有些疑惑,朝着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低声耳语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回奶奶;咱们也不知道呢!今儿早上大爷从书房练武回来,本来穗平姐姐拿了衣裳准备服侍大爷换上,谁想大爷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便钻进了被子里去,任谁说话都不出来!”这小丫鬟看着约莫有七八岁大,口齿却很伶俐,引得史清婉多看了她几眼:“大爷还是早上用了块酥油饼,到现在都快有四个时辰了——”
原本今日史清婉乃是往岳御史夫人家赴石榴宴,因此将家中爷俩的事情叮嘱一番后,便带着两个小的出门去了,待到午后方才回来。谁想得一到家中,尚未歇口气,她听王丛箴院子里大丫鬟穗安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大爷不肯用饭,怕是病了,史清婉赶忙马不停蹄地便往这儿来了。
“你们都出去!”窝在被褥里的王丛箴感觉到床边上站着的丫鬟动也未动,不由得有些生了火气,扬声呵斥,不过被被子一盖,完全没有什么威慑力。
听出儿子声音里的委屈和怨怒,史清婉朝一旁立着的穗安穗平两个丫鬟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将手中茶盘搁了下来,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顺便将门给掩上。
“箴儿,是娘,今日是怎么了?你最爱的蛋黄奶油卷和杏仁酪都不喜欢了么?”史清婉坐到床边,看着榻上那一团里面人明显是不断翻滚着的被褥,憋住笑,能这么生龙活虎的,肯定不是生病了,想必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她轻轻拍了拍被子,扯了一下:“有什么事儿不能和娘说的?难不成箴儿和娘都生分了不成?”
听见自己母亲声音略略带着些许哀怨的,那一团被子停止了蠕动,片刻之后,从床脚那头钻出一个小脑袋,脸绷得紧紧的,挪动着靠近史清婉。
“调皮孩子,见穗安说你病了,娘简直要被吓坏!”史清婉一下子将王丛箴揽进怀里,五岁大的小孩因为跟随父亲习武,身量比同龄的孩子要抽得高些,不过抱在史清婉怀里刚好满登登的。
王丛箴被母亲搂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