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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像。”秦得利向前走了两步,连连点着头说,“无论侧面、正身都像,高矮胖瘦都不差,那次在大地包老罗家门前我冷丁被蒙住了,再加上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一中老师,更不知姓字名谁。这回都知道了,这老师的师字又正应在‘建国纪念碑’下我听着的那个字,人像字应,十成有了八成,这我才跟着他跑到了玉旨家……”
葛明礼听到这里一咬牙,一瞪眼,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跟,还得跟!老子他妈豁出去了!不弄个水落石出这口恶气也出不去!”
秦得利一听忙又往前走了一步说:“哎呀,大哥!咱们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他背后这个‘抗叉’的咱们谁也惹不起呀。再跟,要是让他发现了……”
葛明礼一翻白眼珠子说:“怎么?你小子怯阵了?吓掉魂了?”
“不,大哥,您听小弟说……”
“你说个X 你怯阵我派别人。”
秦得利无限委屈地说:“大哥,您可屈了小弟了,小弟自从跟着您闯荡江湖以来多咱怯过阵?这回不是碰到碴子上了嘛。老玉旨不是亲自跟您谈过他这宝贝侄子吗?他们玉旨家就这么一条传宗接代的根苗……”
葛明礼又一瞪眼珠子说:“我才刚不是说了吗,那是让西洋老毛子串种的货,你看他叔叔瘦的像人干,个头和武大郎不相上下,可这小子长得蹿辕子了,接骆驼屎吃都不用跷脚伸脖。人家日本人都是小鼻子,可你看他那大鼻子头,比阿城大蒜的头还大,哪有一点像个日本人的样,我说他是个小杂种一点也不冤枉他。”
“大哥,他是不是杂种这事咱们先搁在一旁,也兴许人家就是要改换一下品种呢。反正现在那老玉旨是把这小玉旨当成传种的儿子一样看待,遇事都要让他三分。真要是把这小行内惹翻了……”
“那不会不惹他,你跟的时候不会多想点藏身的办法,不让那姓王的小子发现?”
“哎呀,我的大哥!要想不让他发现简直是太不容易了。你别提这小子多么精灵了。他从一中校门出来,拿眼睛只那么轻轻一溜就看出我来了。一路上还不断地跟我绕弯子,样子像躲闪实际又没躲闪,我要走慢点他也慢点走,一直到他把那个小衙内给搬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怕我不跟他,故意装出躲躲闪闪的样子引我上钩的!您说这小子有多损!由此我又想到那次在大地包和他碰面的时候,我因为分不开身,就派黑五跟他。后来发现黑五被拍死在大门扇底下了。虽然经技术科和法医检查,断定是因大门扇年久失修,腐烂倒塌而致命,可是大门扇怎么倒得那么巧?是不是像小孩子下压拍子一样,有人在背后拉线,给砸里头的?现在经过和这小子的再一次较量,我敢断定,黑五也是他砸死的。”
“你这他妈都是望风捕影的事儿,光断定顶个屁用,得拿出真凭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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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大哥!要有真凭实据我们何必费这个劲,伸手抓人就行啦。”
“是呀,我的大爷,秦哥说得对呀!”筠翠仙在一旁插言说,“自古以来都是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包公、施公、彭公和刘罗锅子那些青天大老爷断案不也都要真凭实据吗,要不为啥还到处私访呢。所以要叫我说呀,光说他像那‘要犯’不行,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多着呢。还是得想法抓到他的真凭实据呀!”
筠翠仙这番话说得葛明礼点头不语了。秦得利乘机马上接着说道:“对呀,大嫂讲个比古这一说把小弟也说开窍了。如今之计主要是能抓到他的真凭实据,只要有了凭证,咱们就可以到老玉旨前边去告上一状,连小玉旨都告在里边,到那时候看他还拿什么保他这个‘好朋友’。”
“嗯,你们说的也都在理儿。”葛明礼咬了一口筠翠仙递给他的削皮香瓜,一边嚼着一边思索着说:“要想拿到他的真凭实据,就得赶快摸清他的底细……”
秦得利忙接着说:“依小弟看这事只能从外围人手,先不要沾他本人的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
“好吧。”葛明礼点点头说,“就依你了。小翠呀,这一阵子戗戗得脑瓜仁子生疼,再来两口吧。”
筠翠仙答应着往床前走去。
秦得利知道他又要抽大烟,忙躬身退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葛明礼到何占鳌家里去了。他从北方王献斋何一萍口中得知作家塞上萧不但和王一民是同乡好友,前些时候还住在一块,两人好得简直是不分彼此。
把塞上萧和王一民连在一块儿真是他意料不到的事情。本来他在前些天已经答应卢秋影,要助他一臂之力,把这个“情敌”抓起来,或者干脆干掉。这在一般情况下,本来是容易办到的。但是偏赶上日满俱乐部成立纪念日,演出了《茫茫夜》,玉旨雄一竟那么高抬这个酸烘烘、大咧咧的臭作家,使他立刻把要伸向塞上萧的胳臂缩回来了。后来,当何占鳌告诉他:玉旨雄一让塞上萧写赞扬日满协和王道乐土的戏,又遭到这个书呆子拒绝的时候,他就想找个机会从旁烧上一把火,撺掇玉旨雄一下令把塞上萧抓起来。还没等他找到这机会,就又出现了王一民的新情况。这一来就促使他下决心去找玉旨雄一,想法挑起这位“太君”对塞上萧的憎恨,只要他一点头,自己就可以抓起塞上萧,再从他口中往出掏王一民的底细。即或掏不出全部秘密,哪怕能抓住一个线头呢。有了线头就不愁把整团线都抖落开呀!
61
玉旨雄一辞别了关东军驻哈尔滨第三师团司令若山中将,坐上小汽车,驶离大直街,一直向道里寓所开去。原来他想在汽车经过义州街的时候,顺便到日本总领事馆和总领事森岛守仁下盘围棋,消除一下疲劳。但是现在他不但下棋的意兴全消,而且心烦意乱,满腹憋闷。他向窗外看看,天已经黑下来,西半天上滚滚的乌云遮住了将要落山的太阳,带有凉意的西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起来,隐隐有雷声飞过,一场暴雨就要来了!他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小汽车飞过喇嘛台,直奔车站驶去。车站前的“建国纪念碑”在朦胧的暮色中显现出来,有几只小燕子在碑的周围飞旋,有几个人影在碑的下面晃动。摹然间,玉旨雄一仿佛看见碑上出现了八个大字:“赶走日寇,还我山河”,血一般鲜红的大字,发着耀眼的明光,刺入玉旨雄一的眼帘,又直人他的心底,使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忙闭上两只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已经开上了桥,那座刺痛他的倒霉“纪念碑”,已经被抛在后面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那张若山中将交给他的“绝密急电”,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憋闷,好像西半天上那滚滚乌云都堵到他心口上一样,不由得一皱眉,向司机说了句:“哈牙哭!”司机答应一声“哈衣”!于是汽车便以“八十迈”的速度,风驰电掣般地向桥下冲去。那速度超过了一切消防车和救急车,它们的功能不同,但是特殊待遇却一样:都是撞死人不偿命啊!
汽车开进了高士街寓所的铁大门,当车拐进门里的时候,玉旨雄一看见房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天色渐黑,门灯还没亮,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面孔。但是从体形轮廓上工旨雄一已经认出来者是谁了。
汽车开进楼门前的“玄关”,吊在“玄关”下的电灯亮了。一个年轻下女从楼门里跑出来,拉开车门,玉旨雄一下了车,车开走了。他站在“玄关”下的高台阶上,向门房望一望,只见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形已经向他走来,他一皱眉,回头对身后的下女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进楼了。
下女忙答应着下了台阶,小跑着向那两个人迎去,脚下的木展踏在石板铺的市道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她跑到那两人面前,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说了一串日本话。
大个的像鸭子听雷一样地歪着脖子看小个的,小个的忙翻译给他听:“参事官阁下吩咐咱们在楼下客厅里等着,他还要洗澡、吃饭。”大个的听完忙点头称是。小个的又和下女说了句什么,于是下女就在前边引导着向楼里走去。
这两个人便是葛明礼和何占鳌。他俩随下女走进楼下的一间厅堂。这屋里完全是中国摆设,一副中国气魄和中国风格。墙上挂的是清代著名画家“四任”之首的任薰画的《猛虎出山图》,还有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画的牡丹,刘塘刘罗锅子写的横幅。地下铺的是喜鹊登枝的地毯,地毯上摆的是紫檀木云石面楼花八仙靠椅,香楠木马鞍式书桌,文杏十景橱里陈设着古玩奇珍,高达棚顶的书架里摆满了线装书……所有这一切,真会使进来的人感到这是走进一家中国前朝遗老遗少的客厅,很难想象这屋子的主人竟是一个日本政客,侵略中国的盗寇。原来玉旨雄一有两个会客室,一个是纯日本式的,进门就是“榻榻米”,墙壁上是大拉隔,木柱子上挂着桦树皮,屋里不但挂着日本名人书画,还有供奉神位的神龛等等。这是专门招待日本客人的。另一个就是葛、何二人进来的这个屋子,是专为中国客人准备的。
葛、何进屋,下女敬烟捧茶完毕,就退出去了。何占鳌等门关严,就凑到葛明礼身旁,悄声说:“你看着没有?今天的情形不大对劲呀!往日咱们到他府上来,还是以客礼相迎,今天怎么转身而去呢?”
葛明礼点点头说:“嗯,有那么点架势,一咱们八成来得不是时候,大概正赶上他碰上什么憋气窝火的事儿了。”
何占鳌一皱眉说:“那就可能抓咱们撒气,我看还不如就此告退,明天再来。”何占鳌今天是被葛明礼拉来的,他本人积极性不大,所以就想借故溜走。
葛明礼忙拦着他说:“哎,二哥,怎么能走呢!慢说拿咱们撒气,就是给咱们放气也得挺着。咱们一走,真要再把他惹翻儿了,一个电话还不得回来,到那时候……”
“好了,好了。”何占鳌不耐烦地摆着手说,“等吧,等吧。愚兄是舍命陪君子啦。”
“为朋友两肋插刀嘛。”葛明礼苦笑了一下说,“何况你也可以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