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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卓定安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抱着怀里的人,却忽然听见她模糊不清地呓语道:“不回公主府……”
他心头一紧,急忙看着她的脸:“欢阳,你说什么?”
她模模糊糊地睁眼看他一眼,像是忽然宽心了,艰难地露出一抹笑意:“不回公主府,再也不回去了……”
然后又一次闭上了眼。
卓定安抱着她走出人群,低低地说了声:“好,不回公主府。”
像是滚烫的誓言落在心上。
他已经失去她两次了,这一次失而复得后,他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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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楚颜在和含芝一起收拾衣裳,含芝说了好几次:“主子,您快放下,叫人看了像什么话?这些事儿都是咱们奴才做的,您怎么亲自动手啊?”
楚颜失笑:“成日光傻坐在那儿看着你们做事,真当我是活佛不成?只用供起来,什么事儿都不用做?”
她拾捡着也许用得上的衣裳,心思却飘到了天外。
净云寺……那可是京城之外了,此行就像是旅行,但恐怕不会像旅行一样轻松愉快。
宫里才来了这么多女人,她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走了,岂不是正好如了她们的意?
也好,太子迟早也宠幸这些人,她索性直接走人,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还要陪他再来几次含愁带怨的戏码。
她的演技已经快达到炉火纯青、以假乱真的地步了,皇宫真是个好地方,不仅磨练意志,还考验特殊技能。
门外传来一个脚步声,稳稳的,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楚颜没回头就猜到是谁了,故意没去搭理,自顾自地收捡衣服。
门口的冬意赶忙俯身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随之而来是踏入屋子的人一句责备的话:“什么时候这种事情轮到你亲自上阵了?”
含芝吓得赶紧跪下去:“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请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劳烦主子亲自做这事儿……”
“好了,含芝。”楚颜轻轻止住她的口,抬头无奈地看了顾祁一眼,“殿下,是我自己执意要动手的,不关含芝的事。”
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含芝赶紧出去,含芝会意,起身又行了个礼,带上门飞快的出去了。
顾祁没说话,走到床边看着地上那只大箱子,清一色的素色衣衫,华贵不足,朴素有余。
“怎的就带了这些?”
“我是去祈福的,又不是去赴宴的。”她轻笑着走到他旁边,下一刻却又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请太子殿下降罪。”
顾祁看着她:“何罪之有?”
“当日是我请求殿下给父亲一个机会,让他去了蜀地任职,想着要磨练他的心智,好叫他改掉这些年来纨绔无用的作风。岂料殿下本是一片好意成全了我,却不想父亲无用至此,造成了今日这种难堪的局面,也叫蜀地的百姓受苦,叫殿下烦忧了……”楚颜眉头深锁,自知理亏。
顾祁看了她半天,才苦笑着摇摇头:“赵青云是怎么生出你这个女儿的?难不成赵家把他的脑子给一块儿赠予了你,所以父亲这么无用,女儿却这么机灵?”
楚颜没敢跟他开玩笑,知道这些日子他为了蜀地洪涝的事情多糟心,没被他痛骂一顿算好了,当下还是小心谨慎地说:“请殿下责罚。”
顾祁看着她漆黑的头顶,还有那恭恭敬敬俯身请罪的模样,心头不知怎的顿了顿。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地叫了她一声:“楚颜。”
“……臣妾在。”她斟酌半天,头一回用了这个词。
顾祁心里更是堵得慌,按理说这才是她应该使用的称呼,可他听起来却觉得冷漠生硬,好像两人之间生生隔了堵墙。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将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让她对上了自己的视线:“你在怕什么?”
楚颜斟酌道:“父亲犯了错,也就是赵家犯了错,我没有怕,不过是……”迟疑了片刻,她说,“赵家的过错,本来就该我来承担,不是么?”
这句话把顾祁的心都给冻住了。
赵家的过错,本来就该她来承担,不是么?
是啊,若非如此,她初进宫的那些年,他又怎会迁怒于她,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负?
若非如此,赵武逼婚那段日子,他怎会如此恶劣地对待她,甚至逼她婚前失贞,想让整个皇宫看她的笑话?
他一直都在迁怒于她,而她一直在承担那些原本不该怪罪到她头上的过错。
顾祁呼吸一窒,险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苦笑着松开手,慢慢地走到窗边。他说:“你还是不信我。”
哪怕他对她说过今后她是她,赵家是赵家,可是在她的潜意识里,那不过是他随口说出的话。为君者大抵是更在意这片山河的,又怎会因为小小的儿女私情就完完全全把朝政与后宫分割开来?
赵家犯了错,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又一次惩罚她,给她苦头吃。
楚颜没说话,看着他料峭的背影,心头确实还是有几分诧异。
换做从前的顾祁,一定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大发雷霆,然后把赵青云犯下的过错拿来迁怒于她,至少也该摆脸色给她看。
可是今时今日,他却真的践行承诺,没有再把她和赵家的一切都画上等号。
顾祁看着窗外一片和煦的阳光,声音沉沉地说:“赵青云闯了大祸,是他的事,与你何干?你是我的太子妃,身居皇宫,与朝中诸事半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是千里迢迢之外的蜀地?我说过从今以后,你是你,赵家是赵家,绝对不会再因为这些事情迁怒于你。”
他倏地转过身了望着她,唇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楚颜,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不曾信过我?”
是。
她从头到尾都视他为当初那个心系天下的太子,他热血又冲动,睿智但不够强大,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因为朝中之事迁怒她,甚至做出一系列过分的事情。
楚颜不仅过去不信他,现在不信他,将来也不会信他。
既然是要当皇帝的人,那她最好就不要这么天真,还指望着他一两句好听的话就能助她一帆风顺地走下去。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若是把自己和政事放在他面前,哪怕把砝码往自己这边加完,也是完全没法撼动天平那端的江山的。
所以她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顾祁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睫毛微动,牙齿咬着下唇,原本润泽好看的粉色都变作了血色尽失的苍白。
无力。
揪心。
他叹口气,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跟我来。”
楚颜顺从地跟着他走,一路无言,而他也松了手,和她一前一后地走。楚颜却没料到他带着她走出了永安宫,一路竟是往容皇贵妃的住处去了。
惜华宫自打皇帝带着容皇贵妃出宫以后,就一直空着,眼下稀稀落落几个宫人在外守着,见到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立马站直了身子,俯身请安。
顾祁没说话,直接跨过门槛往后院去。
楚颜看着他衣袍舞动,背影料峭,也跟着跨过了门槛。
最后,顾祁停在了那一片小小的林子外面,后院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上种有花草无数,而池塘里尚有鱼儿游动。
楚颜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叫了声:“殿下?”
他背对她说:“这是母妃的宫殿。”
“我知道。”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六岁以后都在这里住着。”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清浅怡人,“我第一次丢下皇子的架子,是在这池子里,我跳下去捞鱼,说要给母妃捉鱼熬汤,结果母妃赶来的时候哭笑不得,拉着我回去换衣裳,帮我成功躲过了父皇的责罚。后来我才知道,这池子里的鱼是江南进贡的珍稀品种,父皇喜爱得不得了,结果却全被我给活活捣鼓死了。”
楚颜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起童年的事情,却也听得有趣,无声地笑起来。
他慢慢地往前走,看着长廊下面的几步石阶:“小时候我常在这里下棋,母妃带着我坐在这儿,说是屋里下棋太闷了,倒不如随意一点,坐在地上玩更有兴致。起初我并不同意,因为堂堂皇子,坐在地上下棋成何体统?但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总觉得晒着太阳,听着鸟鸣,偶尔感受着日光晃动的影子,比在沉闷的屋子里一成不变地对弈要开心得多。”
他又指着书房前的那颗石榴树:“这院子里奇花异草无数,可父皇最爱的便是这颗石榴树,每年冬天都会仔细叮嘱宫人好好看护;夏天的时候最爱站在下面赏花。我曾经不懂他为何独独偏爱这样一株平凡无奇的树,后来母妃告诉我,那是因为她。她还没进宫的时候,家门前曾经种有一颗石榴树,她贪爱石榴,却因为那树不结果,总也吃不着。后来进宫了,想家的时候也会想起那颗石榴树,父皇便命人在这屋前也栽了一棵,好让她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滔滔不绝地讲过如此多的话,没有给楚颜半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说了一大堆。
最后的最后,他转过身去看着楚颜,忽然轻轻地说:“很多事情,在我离得太远,所以不了解、不知道的时候,总会主观地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它。可是等到我亲身体会以后,走进了、看清了、动心了,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愚蠢。人总是要在不断的成长中才会发现自己翻了多少错,然后才会懂得珍惜,懂得弥补。”
午后的苍穹一片晴朗,蔚蓝无垠,而他用清澈又安详的目光定定注视着她:“楚颜,你愿意给我成长的机会吗?”
五月的石榴树开得正绚烂,繁花似锦,花红胜火。
花海下的男子锦衣玉袍,乌发玉容,漆黑幽深的眼珠子像是墨色氤氲的宝石,把天地间的绚烂光彩尽收其中。
而此刻,他定定地望着楚颜,要她给他成长的机会,姿态美好得足以令山川河流尽失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好男神对不对?捂嘴偷偷笑。
我有一个大阴谋要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