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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警方的人。”
“啊……”一脸惊讶的急救员看见身着浴衣的凉子,又特别盯住她的腿。
“不知道吗?这是新的夏季制服哟!最近民间对警察的评价不好,这是为了掩盖贪污嫌疑、故意表示亲民的举措啊,哦呵呵呵呵~~”
急救员困惑得不行,正好同事呼唤,他赶紧如获至宝似的离开了。在他后面走进来的是西装革履的经理人,低着头跟凉子说:
“药师寺小姐,今晚多有得罪了。”
“没关系。不过今天来的客人有名单吗?”
“有的,因为都是预约过的客人。”
“去拿来。”
“遵、遵命,马上就来。”
片刻之间,经理人拿着一份应该不会外传的文书小跑过来。
道谢之后他回去了。凉子还高挽着裙角,翘起美腿窝在沙发里。
她的视线扫过第一张、第二张名单上的人名。
“哟,上面没有都知事的儿子呀。”
“总不会写‘都知事的儿子’,肯定是本名吧。”
“啊,这样啊。真没教养,那个人有什么必要占据一个固有名词嘛。”
虽然是凉子的恶嘲,其实选举的时候真有一千张左右写着“知事的儿子”的选票。竞选对手一脸讥讽地陈述“在下只是无名庶民的儿子”,最终以悬殊差距当选。
II
走廊上的警察多了起来。即使穿着便装,我也能知道他们是我的同类。
“泉田警官哪……”
听起来不善的口声,使我警惕着寻找声音的来源。站在那里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非常普通的灰西装,长相也相当平常,但不知为什么给人个性粗暴的印象。这是我认识的人——所谓认识,并不等于就是朋友——这是池袋南署刑事课的平松警部,以前跟我一起办过几个案子。
“很久不见了,警部。”
“啊,真是一向少见呢。你是在刑事本厅高干的精英,我只是区区一个地方刑事课的人,身份不同巴结不上啊。”
莫名其妙地被称为“精英”了。我尽量不去看凉子,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当然平松警部也跟着我。
“要说受人驱遣的辛苦,哪里都一样的。”
“这可看不出来。你穿的浴衣不错嘛……嗯,真是好浴衣。像我结了婚以后都没再买过浴衣了,好像上个世纪的事似的。说起来,你来这个地方干嘛?”
“我是陪上司一起来的。结果偶然被卷到这场风波里了。”
“你的上司就是那个吧……嗯,叫驱魔娘娘的那个母猫?”
“……”
平松警部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眼神里混合着尖刻讥诮和好色的神情。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看谁。
我在可能的限度内尽量平和地回答:
“在她本人面前不能说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在下也不想听到。”
“怎么,你对上司还挺忠义哈。”
“这是作为社会人的礼貌。”
“嘁”——平松警部在喉咙里冷笑一声。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理由特别轻蔑这个人。但是作为搜查官,不堂堂正正的问话,反而好像要故意惹恼引我失言,这种做法让人十分反感。
我看到平松警部僵住了一瞬间,同时木屐的声音响起。可以想象到凉子锐利的目光从我肩头射向平松警部的样子。
“看来你很有话要说啊。那就直接问我,别找泉田君。”
“不,那个……我只是执行警方的职务,警视阁下。反正本厅在顺利的时候也会插手接管的,不甘心的泪水就是地方局的挽歌嘛……”
平松警部嘴角上挂着装出来的假笑:“请不要在意,只是搜查程序而已。”
“按这种程序,地球上的哺乳类动物都灭绝了也查不出真相哪。”
凉子的讽刺好像有地质学性质,对平松这样刻板的公务员不太通用。他表情疑惑了一下,然后陡然变色——毕竟还是理解了这是讽刺的话。
完全无视对方的反应,凉子继续刺出语言的刀子:“可以让我们回家了吗?还是要参加搜查?总得说个准。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拖下去,接下来的预定可都打乱了。”
平松警部用白眼瞪了凉子一下,立刻低垂视线,用愠怒的声音说:“您可以回去了。”(译者说:平松这哥们还真生猛,敢这样对凉子……)
“这样对双方都好。好吧,泉田君、玛丽安、露西安,回去吧。呆在这里要碍事的。”
凉子踏响木屐的声音开始走,露西安和玛丽安跟从着女主人。我犹豫了一下,但毕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我想还是尽量保存组织生活中的人的礼节为好,就说:“告辞了,平松警部。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只管联系我。”
平松警部面朝外没有回答,但我刚一迈步,背后传来故意啧舌的声音。侍奉着这样好战的上司,这点事只能甘受了。
面对更衣室的走廊墙下一角已经聚满了乌鸦,五层的塔身苍白地浮现在夜空背景中。
“泉田君,这几天上塔看看去吧。”
“双日阁吗?”
“嗯,照今晚的光景,什么朝阳和夕阳都看不到吧。先早点回去了。”
“真的可以上去吗?不是禁止入内的吗?”
“为了搜查恐怖分子嘛。”凉子的语气充满冷嘲热讽,“只要这么一说,自称的‘发达国家’不管怎么无法无天都能获准的。二十一世纪是个伟大的时代哦。Hitler和Stalin肯定都羡慕得不行呢。(译者注:同理打码……)”
在更衣室前分别往左右走之前,我又问凉子:“我想问句越礼的话……”
“有没有越礼由我来判断。什么事?”
“露西安和玛丽安以后跟你住在一起吗?”
“已经住在一起了啊,从昨天开始。有问题吗?”
“没有。”
其实这样我稍微放心了点,到底为什么自己也不明白,反正就是觉得这样安全。至于是谁比较安全这个问题也没怎么考虑。
“那么,现在几点?”
“八点……快八点半了。”
“啊啊,好好一个初夏之夜就完了。至少找个地方吃点好吃的吧。泉田君,今晚作为玛丽安和露西安的欢迎会,去吃她们俩喜欢的料理吧。你没意见吧?”
除了这样我还能去哪呢。既然被拒绝参加搜查,最多只是作为目击者兼轻伤者待机了。我把地址、姓名、职业和电话号码告诉搜查警官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反正光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好吧,我当然从命。”说完才发现,这样我就得接着陪凉子了……而她早已经走开,不容我辩解。
回到宿舍打开电视,深夜的新闻节目在报道玉泉园的惨剧:死者五人、重伤者三十八人。绿光幽幽的“萤火虫之夜”就这样结束了。
III
一夜无辞,东方天明。
新宿御苑的奇怪事件也好、食人萤火虫的出现也好,都没有成为报纸头条。我在宿舍的餐厅一边吃面包片一边打开早报,头版头条是如下的可喜可贺的报道:
“干得漂亮 日本大金星!(译者说:这名字真土… …b)”
“打败称王称霸的巴西队!”
“列岛兴奋!激动不已!”
前一天,也就是东京发生奇怪事件的日子,名古屋在举行“五大陆杯”足球赛(译者说:其实便是W cup罢),日本代表队以二比一的比分击败了巴西队。在体育界固然是让人称快的大事,作为一般报纸的头条就差点了吧,我想。早有讽刺说,日本的媒体以国营放送协会(KHK)为首,根本就变成了活动广播机构而不是真正的报道机构,这种指摘也未必不是事实。
我看见手上包着的绷带,没什么称得上“疼痛”的痛感,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变身成人狼什么的。
已经到了系领带穿西装的功夫就会有点出汗的季节了。
乘地铁二十分钟就到警视厅了。电梯满员,我从楼梯走到刑事部参事官室。
“早上好!”
贝塚聪美巡查的声音和阿部真理夫巡查的声音重叠着。阿部巡查是个能让人误以为年轻摔跤选手的大个男子,到前几天为止一直在搜查四课帮忙。
“我已经见过参事官了。”
“啊,是吗。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啊。”
“昨晚可了不得哦~,网上都有各种评论呢。”——贝塚聪美对网上的世界很了解,一时间她想起来慰问我的伤情了:
“萤火虫有毒的哦~”
“啊,这样的吗?”
“有个英国的医生写的书里说的。萤火虫含有对心脏有害的成分,吃三只以上就会死掉的。”
我苦笑一下:“什么嘛,被刺或者被咬不会死掉啊。至于吃了会死么——哪有人吃萤火虫啊!”
“蝗虫和蜜蜂倒是可以吃的。”
阿部巡查的好像被自己说的这话刺激了想象力,咽喉有点恶心似的呕了一下。他是个比外表看起来细腻得多的人。
“怎么了,阿部君讨厌虫子吗?”
“啊,我讨厌脚多的虫子。蛇之类的就没关系……”
这么说我正好相反。(译者说:这便是女王陛下的人类二分法,怕蜘蛛的和怕蛇的……其实还有在下这样都怕的啊… …b)
随着开门的声音,药师寺凉子警视从她的个人办公室目光灼灼地走出来。
“泉田君,上班了要立刻来见上司。”
“是,失礼了。”
“辛苦了!”丸冈警部在窗边的桌子上挥手,我向他注目还礼,一边整领带一边进了凉子的办公室。
跟洛可可风格的房间不太相称……我的视线被吸引住了。并不是什么脏东西之类,但实在很不相配:凉子桌子上摆的是汉和辞典和好几本“中国名诗全集”。
看我呆住了,凉子推过来其中一本打开着的说:“读!”
这是一首每行五个字共十行的诗(译者说:五言律被形容成这样……)
南山何其悲 鬼雨洒空草。
长安夜半秋 风前几人老。
低迷黄昏径 袅袅青栎道。
月午树无影 一山唯白晓。
漆炬迎新人 幽圹萤扰扰。
我并不具备读解汉诗的素养,但是就在品味这合计五十个汉字的时候,背上也生出一丝寒气。汉字这种表意文字果然了不起。
“长安和萤之类的文字我倒是懂。既然叫长安,就是唐代的诗歌吧。”
真没出息,就懂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