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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和萤之类的文字我倒是懂。既然叫长安,就是唐代的诗歌吧。”
真没出息,就懂这么点——我猜一定会遭到鄙视,不过凉子好像本来就没抱什么无用的期望。
“作者是李贺,字长吉,唐代末年的诗人。以‘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死’的绝唱在文学史上名留千古。”
在中国三千年文学史上,被誉为“鬼才”的好像只有李贺一人。“鬼”在中国指的是死者的魂灵(译者注:日本的所谓鬼不一定是死者魂灵,通常是长得很凶恶的怪物),可以说李贺的才能受到赞赏的同时,也可以看出他作品风格的不祥。
凉子读着译诗:
“南山为什么如此悲伤
雨水像死者的泪水一样落在无人草地上
深秋的长安夜里
有多少人随风老死
薄暮的黄昏小径
青栎树摇曳的道路
月亮高挂在树梢却没有影子
拂晓的白光终于照遍群山
鬼火迎着死者的新娘
墓穴深处里萤火虫翩翩飞舞”(译者说:翻译日文汉诗的译文费死劲了……)
凉子合上红唇,沉默起来。
前几句听起来还只是有点阴飕飕,到最后两行我血管里好像结了冰一样。原来如此,李贺之所以被称为“鬼才”的原因,连我这有的凡夫俗子也有实感了。不,正相反,因为连凡夫俗子都能体会到诗中含义,他才会被称为“鬼才”的吧。
“我懂了。萤火虫本来是种不吉利的虫子啊。”
“诗圣杜甫也有类似的诗句,关于萤火虫是尸体化的这样的内容”
“这样……”
“萤火虫本来是肉食性的虫子呢。话虽这么说,当然袭击活人的事还是前所未闻。”
手里拿着一册《中国名诗全集》,凉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里慢慢踱步。为了不妨碍她脑细胞的运转,我沉默着。结果突然有敲门的声音,贝塚聪美巡查走进来。
“嗯……参事官,有客人来访。”
“谁?”
“是刑事部长。可以叫他进来吗?”
把上司称作客人好像很奇怪。不过凉子没有计较,只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大理石雕的三美神,头上顶着银制的表盘。
“啊,他说十点钟找我有事来着。好吧,请他进来吧。”
“那我告退了。”
我鞠了一躬正打算出门,却没得到女王陛下的许可。
“泉田君留在这里。没必要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的。”
很多时候我一天要进出凉子的办公室十次以上,这会突然想起来又能怎么样。话虽如此,我也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只退到墙边去。
部长进来之后看见我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凉子说“没关系,别在意”,他也没什么办法,干脆就说明来意:
“其实是有点意见希望药师寺君听听。”
“哎呀,是什么呢?这可想象不到哪。”
“就是说,你,那个,有没有使用私人的属下,让他们参加搜查呢?”
这当然是说玛丽安和露西安了。很难说是平松警部,不过总是对凉子没好感的人告的密吧。
“哦,这又没什么问题啦。”凉子完全不当一回事地朗朗回答,“她们是协助搜查的人嘛。”
“协助搜查的人……”
“是啊,而且还不拿工资呢,白干!她们从来没像其他协助的人一样要求过报酬。真是协助搜查的模范啊。”
刑事部长默然了,之前定然没想到遭到这样的反驳。
协助搜查费是警方给帮助搜查的民间人士支付的一种谢礼。往难听了说,很多情报的提供者就是密告者或者警方的探子。这份开销是公费,什么时候付给谁多少钱本来应该公开。但是以“搜查秘密相关”为由,警方绝不会公开这笔帐。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面掩盖着不可告人的丑恶真相,警方内部人人都知道,协助搜查费预算的一半以上都被内部人员以各种名义侵吞瓜分了。要是被外界知道到底是何种费用的话,各县的警察本部长估计都得辞职追究责任了。
凉子一脸坦然地一击砸中刑事部长的痛脚。虽然全部预算都非公开的掌握在公安部手里,刑事部多少也还是有一些这种黑钱。
凉子又加重了力度:
“就是说她们完全是志愿协助搜查,发个五十一百张的感谢状都是应该的,竟然还要横加指责!”
“不、不……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
“故意歪曲别人的好意的人最差劲了!”
“嗯、嗯,最差劲了……”
部长用手帕猛擦脸,一方面他确实汗出如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隐藏表情。我不禁有点同情。别说跟凉子一对一,像我这样的下级看来,高级官僚的权威也被这小丫头踏得灰飞烟灭了。
美貌的魔女迷人的冷笑起来:
“部长果然明理啊。我一向很小心,不愿意招致无意义的误解。请部长多多支持协助警方的民间人士,我们不胜感谢感激啊!”
刑事部长的手还抓着手帕,停在脸上不动了。当然还没到失神的地步,不过肯定也有了失神的心境。真是搂草引出了大毒蛇……这次的对话肯定会被凉子最大限度的恶用,玛丽安和露西安私自参加搜查活动就变成刑事部长的官方保证了。
刑事部长无力地点点头,好像受了催眠术一样脚步飘飘地走出门。
IV
刑事部长走掉后,凉子像女中学生似的轻轻伸了个懒腰,右手两个手指拈起什么东西揉搓着,好像撒盐一样。然后她又转向我:
“泉田君,打开电视。都知事的傻瓜儿子的白痴父亲好像召开什么紧急会议了。”
真是让人费解的形容。简而言之就是凉子跟讨厌首相一样讨厌都知事(译者:…………)
“在空地上建设赌场”、“让美军返还横田基地,改建国际机场”(译者:美军在横田竟然有军事基地么……)、“银行实施特别课税”等等,承诺下得满满当当,结果全都失败,光剩下口头的空白支票。虽然他可怜兮兮的成功政绩只有驱赶乌鸦之类的事,市民的支持率竟然很高。大概市民并不怎么要求正经的行政上的业绩吧,而且他时常口出狂言也颇有娱乐效果。只不过父亲的人气还不够荫庇到儿子,前回的选举才会落选。
“名留青史的快举!战败巴西队后昨夜热战再现。接下来会向各位观众展示比赛前日本代表选手的饮食菜单,还会公开作法秘诀,敬请期待!”
来回来去都是跟足球相关的新闻,连我都知道了,日本代表队的守门员昨天晚饭吃了国产牛做的牛肉饭……
这通新闻终于结束了,接下去是大阪幼儿园着火、箱根著名温泉旅馆倒闭的消息,好不容易才轮到都知事紧急会议的报道。
画面正在拍都知事。他是个颇显少相的老人,穿的似乎是意大利制的西装,很时尚地围着绛红色围巾。都知事大人心情激动,不停地猛眨眼睛。
这个年纪还是一副长身玉立的样子,过去是想必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他本来是经验私营铁路和大型商厦的大富豪的少爷,年轻时又写诗又导演电影的。一直到了七十岁,从没在钱上发过愁,也从来没有过儿子落选这样的挫折经验,正经了不起的身份。
“哎——哟,这不是市政厅啊。是哪呢?”
“好像是知事公馆。”
“哦,松涛啊。”
都知事在田园调布拥有豪邸,同时赤坂还置了个人事务所。涉谷区松涛的知事公馆只在市内举办活动时使用。这次俨然都知事主演的演出一样,有相当多的媒体报道的人挤满会场。
“此刻,作为东京都知事,我宣布誓要将萤火虫赶尽杀绝!”
都知事慷慨激昂的说。虽说这话说得也算得体,毕竟还是因为可爱的儿子屁股被咬,心里不忿的缘故吧。他一语落地,兴奋起来了,态度突然变得粗暴。
“我早就说过了,把外国人和乌鸦都驱逐出去,东京就清洁了,治安也会好很多呀!这次又成萤火虫了!不过会发一点光就拽起来了吗?定要杀他个干干净净!”
三位副知事坐在知事左右。当然副知事没道理是按姓氏选上的,不过这三位分别姓松枝、竹富、梅岛,恰好凑成松竹梅这岁寒三友。(译者说:还不如四个人梅兰竹菊凑副麻雀牌哩… …b)
松枝在市政上当了三五年的官僚,之前则历任公共事业局长、总务局长之类的位置。竹富曾经是参议院议员的秘书,具有暴力癖和酗酒乱性的恶习。以前曾经干过酒醉把电视节目记者从楼梯上推下去,酒后驾车撞到老太太等种种勾当,由于知事的强力庇护全都私了解决,不然这人本来应该进过两三次监狱了。
第三个梅岛是从警察中的CAREER官僚进阶的。他本来是整顿治安和管理危机的专家,但却以报复不能成为警视总监的仇为行动纲领……不管干什么都想办法弹压警视厅的行动;说两句话就以“我减少你们的预算哦!”为恫吓,并且想尽办法在警视厅安插亲信。
当然,尽管这位副知事让警视总监恨得牙根痒痒,对都知事大人是不会轻易树敌,专当出气筒的。这点关窍连我这种不足挂齿的下层人物都想得来。
因此,实际行动的时候不管是灭绝乌鸦还是灭绝老鼠,梅岛副知事的力量都不容小视。
凉子微微偏着头说:
“说起来,好像有消息说乌鸦成群的干什么来着?”
“乌鸦吗?”
我也歪着头想,报纸和电视上都没见到关于乌鸦的新闻。要是网上有这种消息的话,贝塚聪美应该会报告的。
“现在还没有乌鸦在市立造成异常骚乱的消息。”
“果然啊。”
“您说‘果然’是……?”
凉子没回答我的问题,看着电视画面。如前所述,她讨厌都知事不亚于讨厌首相,这样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热心和认真了。这种时候我的观察力总显得不足。凉子虽然在看电视,但是并不是看都知事。
“我说啊,泉田君。”
“什么事?”
“那个,是不是老鼠?”
“老鼠?在哪里?”
“看,画面的右下角,已经跑到都知事脚下了。”
在我正要确认的瞬间,整个电视画面里突然发出凄厉的惊叫——
“老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