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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四小时旅程。 尽管自从六十年代末期在这座大学念完书后,学校已经改变许多,娄根对它本身和附设的兽医院却仍非常熟悉。它在他内心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其中多数和女人有关。可爱的上帝,有些时候它的确是在的,尤其是在夏日黄昏,人们可以趴在树下俯瞰卡育加湖卡育加湖:长四十英里,宽二英里,为美国纽约州中部首屈一指的湖泊。 时。在他所知道的校园中,这大约是最美的一座,但今天可不然。天气很冷,眼看就快下起雨来,根本望不见一点水色湖光。更惨的是他觉得全身不舒服,一整个早上都不停地打喷嚏,毫无疑问是那天泡在金德河湾里给冻坏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围着玻璃帷幕的接待室,向坐柜台的年轻女人求见负责照料朝圣者的临床医师桃乐西·陈。 校方正在马路对面新盖一栋大诊所。在等候时,娄根望着那些建筑工人皱成一团的脸孔,感觉舒服多了。一想到就将再见到桃乐西,心头甚至泛起一丝丝兴奋,她的微笑,是他不在乎每天开两百英里路车子探视朝圣者的理由。她的模样特别像他妻子看的那些中国艺术电影里纯洁的小公主,有着一副迷人的身材,年轻得足以吸引他。他看到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像通过房门走进来立刻转身面对她。 “桃乐西,好吗?” “冷啊!而且对你不怎么高兴。”她用手指指他,皱着眉头,佯装一脸严肃相。 娄根高举双手:“桃乐西,我为看你一笑可是开了百万英里路的车哩!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你给我送来这么一头怪物,还想要我冲着你笑?”说归说,她仍然面露笑容,“来吧!X光片冲出来了。” 她领着他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娄根耳朵听着她解说情况,眼睛尽可能忍着不去看她的臀部在白外套里面婀娜多姿的移动姿态。 校方拍摄的X光片足够办一场小型展览。桃乐西把它们固定在灯盒上,两人并肩站立,仔细研究。正如娄根原先想象的,这匹马儿鼻骨折断,肋骨破裂,共撞伤了五根。脆裂的肋骨可以自行愈合,鼻梁也已经由桃乐西动过手术了。她先将鼻骨撬出,钻了洞,又穿上金属丝绑回原位。虽然他们还得摘除塞进朝圣者瘘管上的凹洞处那些药签,不过整个手术都算很顺利。 “以后我需要处理鼻部时,就知道该找谁了。”娄根评论。 桃乐西闻言大笑。 “以后再说吧!往后,从它的侧面看上去它要像个职业拳手喽!” 娄根本来一直担心朝圣者的右前腿顶端或膀子恐怕会有骨折、挫伤之类的症状,幸好并没有。只是,那一整片区域在强烈撞击的情况下淤肿得吓人,而促进那条腿动作的神经系统则遭受了严重的损伤。 “胸腔情况呢?”娄根问。 “很好!你做的那一部位的手术很棒。多少针?” “噢,差不多两百针吧!”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唰”地红了脸,“我们要去看看它吗?” 朝圣者已被移到复原棚舍内,他们还未走到那儿,远远就可以听到它的高声长嘶。自从最后一剂镇静剂药效消退后,它就一直大叫,嗓子都扯破了。棚舍的四壁都已经塞上厚厚的填充物,但在马蹄接连不断的重蹬下仿佛也在摇晃。隔壁那间马舍里头有几个学生,他们注视中的那匹小马显然饱受朝圣者喧声的困扰。 “来看人身牛头怪Minotauv:希腊神话中牛首人身怪物,食人肉,饲养于克里特岛谜宫中,为雅典王子西修斯所杀。 ?”其中一名学生问。 “对。”娄根回答,“但愿你们记得餐餐喂它。” 桃乐西拔掉门闩以便打开上半段的门。在她动手的同时,棚里的嘈杂声停止了。她只打开一点足够他们往里瞧的门缝。朝圣者正垂着脖子,退至棚内远远的角落,两耳倒伏,仿佛看见什么恐怖片里的东西似的直盯着他俩。它的身上几乎每个部位都被裹在染血的绷带里,在冲着他们喷了几口鼻气后,它昂起口鼻,掀唇露齿。 “我很高兴见到你!”娄根说。 “你可曾看过哪匹马身上缠过这么多带子?”桃乐西问。 他摇摇头。 “我也没见过。” 他俩站在门外盯着它瞧上好半天,他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拿它怎么办。那个姓麦克林的妇人昨天首次打电话给他,态度非常亲切。他心想,可能是对她透过戴尔太太传达的口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吧!娄根不是刻薄的人。事实上,在那妇人的女儿发生事故之后,他也很替她难过,不过等她亲眼看到马匹后,说不定会为他让这可怜的东西活下来而想要控告他呢!“我们应该再为它注射一剂镇静剂才对!”桃乐西说,“麻烦在于没有多少人肯志愿上阵。这需要连打带跑!” “没错!只是它不能永远依赖麻药撑下去。这几天它所接受的剂量已经足够让一艘战舰沉没了。咱们试试是否能让我有机会仔细看看它胸口的伤。” 桃乐西很不乐观地耸耸肩:“你已经立好遗嘱啦?” 她动手打开下半部的门。朝圣者看见他凑上前来,登时不安地徘徊、挪步、刨地、喷鼻息。一待他踏入厩舍,立即转身一百八十度,把臀部对准了他。娄根跨向墙边,试着找个有利的位置,以靠挺进马膀子。可惜朝圣者不准。它的身体猛朝斜前方做俯冲之势,两条后腿飞踢而起。娄根忙跌跌撞撞地跳向安全的地方,随即没命似的落荒而逃。刚刚冲出棚舍,桃乐西马上紧闭厩门。一旁的学生们纷纷咧嘴大笑。娄根轻吹一声口哨,拂净他的大衣。 “我救这马一命,得到了什么?” 老天一连下了八天八夜的雨。不是阴湿的十二月天里司空见惯的那种毛毛细雨,而是像模像样的大雨。一场加勒比海暴风雨来到北方,在此地逗留下来,酿成沉重的灾难。几条中西部河流纷纷决堤溃流,电视新闻里头充满人们趴在屋顶、浮肿的畜尸像被丢弃的气垫般在已成汪洋的田野中打转的影像。在密苏里州,有个五口之家在麦当劳排队等候时淹死在自家的汽车里,总统飞到这里,宣布正如某些爬上屋顶的人已经料到的,这是一场大水灾。 克蕾斯·麦克林躺在昏迷的自己的天地里,被破坏的细胞正悄悄重新聚合,对外界的灾祸一无所知。一周之后,院方摘下她喉咙的导气管,在颈部开了个精巧的小洞,输入了一条新的。他们透过接在她的鼻腔、顺势直下胃部的那条导管,喂她一袋袋|乳状流体。有位物理治疗师每天三趟,像操纵傀儡般活动她的四肢以防止她的肌肉和关节功能退化。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3章(2)
在度过第一周之后,安妮和罗伯特开始轮流照顾她,当其中一人回到市区,或者在占丹的家中工作时,另一人就守在床边照料。安妮的母亲主动表示要从伦敦飞来,不过在经过劝说后就打消了念头,取而代之的是爱尔莎。她前来为他们料理三餐、接听电话、在医院和住家之间来回跑腿,照顾他们的生活。只有在茱蒂下葬的那天早上,安妮和罗伯特都无法留在医院时,才由爱尔莎守在病床边看护了克蕾斯一次。那一天,罗伯特夫妇踏着乡村墓园湿嗒嗒的墓地,与其他参加葬礼的来宾一同站在黑压压的雨伞群下,然后一路默默无言地趋车直返医院。 罗伯特在法律公司的伙伴们一直都很体贴他,尽可能减轻他肩头的负担;安妮的顶头上司——该集团的总裁克劳福·盖兹一得知消息,马上打电话过来。 “我最亲爱的安妮,”他以超乎他俩一向所熟悉的真诚语气叮嘱,“在那小女孩彻底好转以前,你想都不要想回来上班,听到了吗?” “克劳福……” “不,安妮,我是说真的。最要紧的是克蕾斯。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这更重要。万一临时出了什么大家处理不了的事,我们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你就行。” 这话不仅没能使安妮放下心来,反而害得她胡思乱想,只差一点没在突如其来的冲动之下赶搭下一次火车进城。她喜欢那只老狐狸——把她挖来,给她职位的人正是他——但她一点也不信任他。盖兹是个出了名的阴谋家,而且老是难以自制地一次一次施展伎俩。 安妮站在病房外面走廊上的咖啡机旁,望着阵阵打在停车场对面那几块空地上的大雨。一名老人正和手中不服指挥的雨伞奋力作战,两位修女像海中帆船般被扫向她们的车子。黑云沉沉,看上去就像要碰到她俩包着头巾的脑袋。 咖啡机冒出最后一声咕噜之后,安妮取出杯子,浅啜一口,滋味和她从这部咖啡机里喝过的其他上百杯一样令人反感。但至少它是热的,含有水分,又有咖啡因。她缓缓走回病房,和值完班正要离开的一位年轻护士打了声招呼。 “她今天看起来很不错。”错身而过时,一名护士说。 “你真的这么认为?”安妮盯着她问。近来所有护士都对她熟得不敢随便说这种话了。 “嗯,真的。”她停在门口,一时间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转而细想,还是推开门往外走。 “记着继续活动她的肌肉!”她吩咐。 安妮行个礼,说:“是的,小姐!” 看起来不错。当你连续陷入昏迷第十一天,四肢像死鱼一样瘫痪无力时,“看起来不错”指的是什么?她怀着满腹狐疑,走回克蕾斯床头。另外一名护士正在更换克蕾斯腿上的绷带,安妮站在一旁看着,护士抬起头微微一笑,继续完成工作,那是安妮惟一无法自己处理的工作。院方鼓励父母、亲属参预护理。几天下来,她和罗伯特对于物理治疗和所有该做的事——清洁克蕾斯的口、眼,更换挂在床边的尿袋等等,都俨然成为训练有素的专家。 但一碰到克蕾斯那条残缺的腿,光是想,都足以让安妮惊慌得全身无法动弹,连看都几乎无法专注地看它一眼,更甭提触摸它了。 “愈合的情况很好。”护士说。 安妮点点头,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院方在两天前已为克蕾斯拆线,那地方留下了鲜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