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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们决定在这留住十日,这些天里聂子胥来过三次,无非是与穆怀春饮酒小聊,他也是个疑心极重的人,每次我来斟酒,他都紧紧盯着,怕是以为我会害他,因此我对此人一直没什么好感,直到穆怀春提起聂子胥的右眼是他刺伤的,这种排斥感便越发深了。
“六年前与他争夺同一个重犯的人头,不打不相识。”
这是个绝妙的开头,他们在争夺赏金的过程中同时遇到追杀的重犯,两人为了一口气大打出手,聂子胥的名气在江湖并不响亮,剑术必然也敌不过穆怀春,所以在期间穆怀春划伤了他的眼睛,此后竟就成了朋友。
这不是什么猎奇故事,对一个弄瞎了自己眼睛的人还能做朋友,这简直是奇闻,说什么大丈夫气度,我看聂子胥不像。
穆怀春听闻此话后却笑了,拍拍我的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没事。”
每次他用如斯简短的话终结一段对话后,我都怒火冲天,因为话题永远无法发展下去。姑娘们都是这样纠结的,想提的事往往期盼对方开口,如若对方不开口自己就会陷入反复的心路折磨,然后开始生闷气。
“我今年十八了。”
“当然。”
“所以很多事要像大人一样和我交谈。”
他临窗回头,“的确是长大了,原本没有的地方现在鼓起来了,”他顿了顿,“你脸红了?我是说你脸上两团肉。”
三日后春绿点城,百草重生,穆怀春当夜与聂子胥约定抓人,只留下我和小豆子,我闲暇无事,本是找鸨娘要书来打发时间,谁想她从门缝里塞进一叠春/宫图,小豆子见那花花绿绿,急着要抢过去看,我一把将书抛出窗外,唏嘘于一只小禽兽被我扼杀在襁褓中,而后他愤起,搬来棋盘要和我一决高低。
两人正下的兴致斐然,却有人来敲门,一向面色煞白的聂子胥忽而笑的唇红齿白,像是早早准备好这样的笑容,我与他无言中对立了良久,忽然觉得来者不善的味道有些浓厚,转身将小豆子往床上一丢,道:“你有事?”
他声音阴郁:“我是没事,不过你有事了。”
我依仗还是男装,心道应当还能让对方有所顾虑,便撑着笑容:“我还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原来猜的差不离了,说什么襄阳城出没开膛杀手,我在青楼这种人蛇混杂的地方却不曾听人提起,看来不过是你胡言乱语,你现在来这无非是穆怀春中了你的什么计,泥潭深陷出不来。”
“你小子倒是很敢猜,敢猜的人的大多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我动了动喉头,“你以为穆怀春是三岁孩子?他心里有数。”
“他的信人之处你不懂,他不会怀疑我,好了,现在说什么也为时过晚,他早被城中官兵堵在南边,我也是帮官府抓一个祸害,你别忘了他可是三年前手刃家族的罪人。”
“聂少,恐怕你是为了自己的右眼泄愤吧。”
戳敌人痛处就是为自己寻死路,我又说中了,所以聂子胥把我带到汉水渡口,准备把我投入江中,夜中初春的江水比初雪还要寒,冷风吹的人耳廓生疼,聂子胥忙着想是让我的头先入水还是脚先入水,我则想着我会是头先入水还是脚先入水,此间岸边忽而传来一声笑,聂子胥停下动作望去,道:“叫你别来就是,你下不了的手,为师给你下。”
我眼见岸边走来一人,一身绘着山水的直裾长袍,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右眼似乎也被包着,再回头看身边这个假冒聂子胥,他已拆下脸上绑带,脸皮一揭井然是另一人,我没料想到千狐老人竟有一张无比喜感的孩子脸,眉目柔和的像是卖烧饼的大爷,他对着远处默默无声的徒弟爽朗大笑,“穆家那小子伤你眼睛多少年了,师父可给你记着呢,这次给你报仇了,快快,把这小子吊在码头木杆高处吓唬吓唬她。”
聂子胥走上前从斗笠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千狐老人又唤:“徒弟?”
聂子胥点点头,将我扛起来,忽然一转身往岸上去,他在离千狐老人一丈外的地方扯下斗笠拆开右眼上的绑带,侧脸浅浅的胡渣随着笑容微微一动,我望着穆怀春愣了。
“我也劳神与官府的人周旋一路了,前辈也该消气了,胡闹也要有限度。”
至此也就是说,聂子胥这号人物完全没有登场,出来的只是互相周旋的两个冒牌货,穆怀春看着我嘴角含笑,我盯着他肚子想那里面一定都是晃荡的黑水。
前辈被后辈看透了伎俩是件叫双方都尴尬的事,我相信穆怀春其实心中早有数,今夜前半段也不过陪前辈装傻,解解老人家的怨气,因此当千狐老人上前揪他衣领问他是不是早就看出来的时候,他亦斟酒赞道:“不不,前辈易容的太好,没看出来。”
说到底千狐老人是个老顽童,不但外貌与我所想的不同,且性子也像极了孩子,哄着他心情舒畅之后局面便扭转为皆大欢喜,至于我被人从青楼拖到江边,又从江边抱回青楼的折磨好像没人关心。
熏香满楼,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太醉,千狐老人覆在桌上,酒水倒了一地,他一把拽过穆怀春的直襟,“我啊就是看不惯你打赢我家小聂,我的徒弟又怎么会输你。”
碰到这等不省心的老人家,穆怀春却还坐得稳,他点点头,继续斟酒,“年纪这么大了,不可以这样记仇。”
“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小孩子也来欺负我。”他忽然抬起头,指着我,“这个臭小子,刚才踢了我好多脚,哪家哪户,报上名来。”
穆怀春:“阿福。”
我坐正身子一口饮尽一杯酒,打断他的话,“阿福是阿猫阿狗的名字,不是我的。”
老头给穆怀春一个好建议,比如儿子在忤逆爹爹的话的时候有损爹的威严,做爹的要好好教训,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动动拳头。
穆怀春撑着腮帮看着我憋红的脸,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忘了介绍,这是我夫人,是个丫头。”
哐当一声,老头手里的酒杯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要去上班了,尽力码字,晚上熬夜啊~
☆、四
千狐老人主动上门后穆怀春看起来心情好些,小老头倔强,纵然把穆怀春的钱袋子喝空,也不愿原谅他伤过聂子胥的事。其实在我看来百岁的老人家早早退了江湖,也未必有坏心思,对穆怀春欲拒还迎的态度倒可以解释为要骗酒喝。
穆怀春懒散的靠在门边,道:“去买点砒霜来,今晚给他下料。”
隔窗有耳,小老头大概听见了,飞身就往窗外跳,还是穆怀春快一步破门而出抓住他,回头再看门与窗,碎了一地。
一个骗完酒要擦腮帮子走人,一个被骗了酒势必达到目的,于是他二人在青楼中上蹿下跳过了数十招,期间小老头飞踢穆怀春从他腰间擦过踢了空,踩塌了青楼中唯一的楼梯,所有二楼的小姑娘都哭了,于是我们被鸨娘顺利请了出去。
午后大风,昙天欲雨,老头还是不管不顾倒在客栈铺上呼呼睡,腿高高架着,大有装睡的嫌疑。穆怀春招手将我拉过去,让我去城下牌匾上揭一些通缉令回来,大概是盘缠不够了。
“你不怕我就这么逃跑?”
他眯着眼笑,“你可以试试看。”
大体上人人都有颗渴望虐或被虐的心,因此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我竟莫名有些开心,就像牵出去溜走的小犬,想着自由却还是希望颈上绳索不要断开。要出门了,他在阶梯第一节上唤住我,居高抛了二两银子下来。
“去买件像样的衣裙,不要再被别人说了。”
“不用这么多钱。”
“剩下的留着,”他幽幽道:“当我欠你的。”
我本想慷慨激昂的告诉他,被人三年看做寡妇弃妇的屈辱用银子偿还不了,好歹也要比这多几倍十几倍几十倍,但看着他嘴角含着一丝笑,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鬼使神差的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想了想,“青色。”
他这人我多少了解一些,青色不是春草色不是拂晓色是乌青,夜空里最浓的深不见底的颜色,我摇摇头,“除了这种不吉利的丧气色还有别的吗?”
他一手撑着手肘,一手轻捏下颚,“把我喜欢的颜色穿在身上,你是要投我所好吗?”
我盯着窗子外枝头一对野雀,半走神半专注的说:“切,德性。”
他依在走廊木扶手上,腔调带着一丝别意,“早点回来。”
三年前的穆怀春吝啬抠门,三年后的穆怀春却阔绰大方,我有几度曾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会让我联想到舜息,只不过舜息的存在是披着黑夜的君王霸主,穆怀春却是只能在露天酒馆畅饮的懒散大叔,是天上明月与沟中月影的差别。
不再多想人已到了城墙边,墙边层层叠叠贴了多少年的通缉令,我找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头像就此一撕,大概是长期无人动,通缉令被我撕下厚厚一叠,隐约看见里面绘着胡须一指长的大叔脑袋,旁边草草写着穆怀春,那些旧的东西我一并撕去,虽然还有许多事不知情理,我却已相信三年前灭穆府全族的另有其人。
不远处城门下忽而走来一群人,头戴乌纱,衣袂成云,十分引人注目,远远看见眉君道人在前,我扭头面壁青砖城墙,从人潮后迂回离开,刚往小路走了十步之遥,身后便有人拉我,转过身时风正撩起面前的乌纱,露出下面精致的口鼻。
我不能说邵爵是特地为我而来,因此只能说是一场巧遇,但大概因为上一刻心情还太逍遥,所以对他生出罪恶感,虽然与他的一婚全然是为了成全骆生的夙愿,我与他都心知肚明,但是纵然再不符合情理也算是在红烛下走了一圈,所谓天地可鉴……说到此我开始担心会不会遭天谴。
邵爵将我拉进屋房夹缝间,他有些讶异似的看了我良久,半响才道:“那日劫走你的人真的是穆怀春?”我点点头后他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