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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声,“和你说什么?让你要再装成舜息,伤害她后若无其事?”
我终于明白了邵爵的心思,他觉得穆怀春与舜息就是一个人,不过是他的两种人格,他也气我,气我竟为恶人挡刀片,我以为生气是一种玩笑,可一个时辰之后他穿过我的门前却没有看我,他主动请眉君道人启程离开。
我觉得让他离开这个是非的地方比较好,哪怕是被气走的。
昏睡了一天,傍晚时候醒来,床边的窗子便哐哐响了,仰起头,看见卫小川站在窗外,矮窗的窗台在他腰线下,正能看清他今日穿着的绢丝小褂,腰上系着明晃晃的翡翠腰封,不管天地是不是塌陷,他始终是这样子的,他单手揽着一张古筝,另一手摆了摆算是招呼我。
“听说邵少走了。”他将古筝斜架在窗上,用义甲随意的拨弄着琴弦,“我说,你应该和他一起走的,留在这里不好。”
他真的俊俏,以往他若笑着看我,无论是不是假笑谄笑媚笑,我都还是会以笑相迎,这一次却彻底没了气力,我倒下去,轻声告诉他,我的事情不用别人来提示。
“还有,你弹的比骆生还烂,听着恶心。”
他笑了一声,似乎要呛声,一手纤长五指在琴弦间行云流水,玳瑁做的义甲来回跳跃,琴声在琴箱中/共鸣,乐声似乎在眼前化成高山盘云,井然成一副实画,我闭着眼睛,心想他还能娱乐一下我,实在是好事,谁知接下来他就胡乱拨弄,乱糟糟一团,我刚把救命喊出口,他却一手按抚琴弦,万声归寂了。
“我弹的就是你的此生,前面勉强算是风生水起,后面却剪不断理还乱,别以为是我信手拈来的,”他拨了一根细弦,“这是你九岁的时候弹给我听的。”
一如我曾说过的,我曾见过他,但绝不记得与他这样近过,更不记得有闲情给他拨弦,何况,“我不会弹琴。”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
一个人一旦要刻意搬弄道理还弄巧成拙的,必然是口头有一个很大的道理。
“卫公子有话就直说,你我认识也算有些时日了,说起话还藏藏掩掩叫人恶心。”
他点点头,“我要说的当然很俗气,也是劝你离穆怀春远一些,不同的是,旁人的理由是因为危险,我的理由是你会后悔。”
我笑了,有一天舜息苏醒,再次让穆怀春的身体刺我一刀,我当然会把肠子悔青了,他说的与旁人说的大同小异,因此我掐着嗓子大声唱蜀道难,把他吓跑了。
其实很久后我才了解,卫小川其人我从不曾真的了解过,他一路说来的话有许多道理,只是那时我很固执,也不把他放在眼皮下。
那时候他端着琴要走,我还问他:“你为什么要来理会我的事?我和你没什么特别关系。”
他微微偏头,含糊其辞,“我是你的债主,三年前帮你养了几个月的儿子,你还欠我银子,利滚利,你自己算算。”
我闭上双眼,觉得此人变态到极致。
不久后,我伤口长合,下定决心回浔阳,在此前,我和穆怀春决定将目前手中两片舍利子交给聂子胥,请他和千狐老人去一趟鬼水湖,聂子胥说:“师父他记忆不太清晰,路途必定曲折,这一去估计不仅是十天半月的事,四少你撑的住吗?”
“当然。”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转身看着我,蹲在床边用力捏着我的鼻子,“对不起。”
“你不要和我说,我不接受。”
“你还是接受吧。”
他让我不要逃避这三个字,毕竟有些伤害的事真的与他有关,这里本就是个矛盾的人间,花红柳绿从不协调。
启程的那日,一只老燕从巢中落下摔死,我抱着小包袱默默出神,“不如下地狱,下最深的地狱,过大苦海小苦海,反正骆生也被伏羲教带走了,苍崖门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也和你一起走。”
他把我连包袱带人一起抱出门去,“去去去,不带你。”
我一时想不通,觉得自己比史上最愁的那个女诗人还愁,我用力瘪别嘴,他却当没看见。
其实我明白,舜息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死,他却会因为舜息的死而死,这个结论就是说,他早晚会死。后来一想,人生本就是早死晚死大家死,也实在不算什么悲哀。
得出这个死亡悲剧论后,我也豁出去了,对婴宁要为苏殷报复豁出去了,对卫小川窥视舍利子豁出去了,对眉君道人会携江湖人士来堵截我们也豁出去了,可我太小瞧人了,他们没有对我们怎样,只是平平安安,陪着我们到了苍崖门。
那天万万没料到,意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山庄青石匾门下是一位翩然公子骑在马上,马前侧坐着一位笑颜如花的姑娘,姑娘裙下空荡荡并没有双腿,我真的没料到,竟是舒云与唐千寻,我怔怔望着,竟还能分一点心思为旁人感动,他们在此等待我良久。
明明只是一时的相交,他们得我好言坏言的奔波,我得他们千里的来寻。
舒云下马前来,作揖,“我们这些日想来向姑娘道谢,听闻苍崖山庄变故更是快马加鞭,谁想晚了一步,以为骆姑娘……不过如今再见姑娘我们也心安了,当日多谢姑娘奔波操劳,才换来我们重逢,也望姑娘多保重。”
我看着一直以为死去了的唐千寻,她也远目,笑起来满目金光。
我以前看着一本小人书,那时候看见书中小翠和情郎是离别的结局,自己也十分惆怅,郁闷数十天之久,而后骆生凑来瞟了一眼又悠悠飘出去,边飘边说:“结局都只是暂时的,他们现在分开了,谁知道故事再写个十年之后会怎样?说不定有缘千里相逢小翠又遇上她的二狗,所以你少在这给我装明媚的忧伤。”
正是如此,除非死,否则故事不会完,我忽然在此间顿悟,其实人生就是如斯,从不曾说何处是开始何处是结局,所以当我步入苍崖山庄的一瞬间我还面带微笑,笑着看试剑台下被连根削断的海棠,笑着看落在地上被踩烂的兰花铃。
什么都没了,我毕生的回忆都被洗劫一空,这话的根本含义是那两片留在首饰盒下的舍利也不见了,我默默的想,此生若再遇到比这还大的变故,我就去抹脖子。
一路走到骆生的院中,那里本是修剪的干净的灌木已突兀起枝叶,以往遇到这样无人看管的枝桠,骆生会一定会自己拿来刀剑削出一片平头树,可现在人在另一方,而他的房门倒在阶梯上,里面半地稻草,有几个酣睡的乞儿,还有几条警惕的幼小野犬,我攥紧着双拳,对众人笑了笑:“第一次让诸位陪我回娘家就出现这样的画面,苍崖门真是献丑了。”
他们都很沉默,小心翼翼出去了,我的大叔迎面走过来,像抱树桩一般抱起僵硬的我,远朝山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用极轻的声音说:“都说归宁要带大礼,是我准备不周,让苍崖门见笑了,下回回来,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你说好不好?”
我仰头看着他有点勉强的笑,只有一直看他,才能不去注目暮色中渐远的苍崖山庄。
我突然之间记起很多事,觉得这些事不过是一场梦,遥远而失真,不管巧遇多少人,我们最终是匆匆来去,彼此擦肩,直到彼此忘记,谁也留不住。
我的十八年都因为如今一撇夕阳那样黯淡。
骆生说过,每个人都是注定孤独的,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座孤城,来来往往,生生世世。我想起这些话的时候,偷偷哭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脊椎病啊,散去啊散去!
☆、三
我从剑门世家出身,没本事错过世家败落的刹那,所以只能对着空门泫然,更别提什么发家致富,前途无量,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差不多就可以终结在这里了,若自己整理,必取名曰:江湖婚嫁告急,用最简单的名覆盖之,让人以为这仅是一篇天真烂漫的小娘子惆然记,至于后半生如何,我大致上已经没兴趣再记录了。
窗外棉云随风,我却觉得晴天大好来的并不是时候,我很自私,觉得自己人生悲剧了,九天上就该乌云翻滚,雷鸣交加,所以看见天地明媚会难过的想哭。
停笔抬头,小豆子正在门外探头,他的身高不知何时起已有门的一半长,不知不觉,岁月也嚣张,匆匆忙忙催人成长老去,我叫他豆豆,他极快的应了一声,脖子撑的长又长,像极了小王八。
“娘。”
“你也快十三了,记住了,生你的才是你娘。”
他想了想,点点头,“后娘。”
我觉得多喊一字很费口舌,最终妥协下来,他只知道我惆然已久,却还蒙在鼓中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小心翼翼的说:“在墙头抓到一直灰鸽,脚上绑着白纸。”
我接过一看,上面有字,是聂子胥寄来的飞鸽,上面写着:大路向东。这是我们约定的暗语,向东朝日,暗示一路顺利。
我起身望着门外红墙,心里百感交集,觉得叫我从悲到喜竟有点伤筋错骨。
走出这扇门,面前废瓦仍见旧色,墙头有鹊两只,不知为何那么喜叫个没完,繁华之夏终于奔穆府而来,一个人用自己的伤心地借我这伤心人缓伤,是我的恩人。
那时候穆怀春站在穆府紧闭的大门前仰头看了看有数十年光阴的府匾,说这趟终是到家了,我摸着他浅浅的一层胡渣,说索性离开浔阳城,他却摇摇头,“走出这座城你还会想回来的。”
那时我想起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却没告诉他,人们常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后者明明那么的洒脱,可我偏不洒脱,这些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今天真是好时光,夏草荫荫,生机勃然,步行到小石亭下却听远处有人叫我,笑声嚣张,竟也学着穆怀春唤着。
“阿福,阿福,啊!”卫小川用扇子压了压被石头砸中的眉心,“以为你和咸鱼一样死气沉沉,没想到活力依旧。”
“你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