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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梦了吗?”
纳兰看着他,轻摇了摇头,他此刻很想大笑,而他也确实笑了出来,只是那笑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惨淡。
噩梦有什么可怕,我一直生活在噩梦中,哪里还会再怕?
英明的君王啊,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纳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信仰崩溃之后,纳兰已不是当初的容若,更不是那个纯洁无知的冬郎。
失魂落魄的容若被额娘找回了府中,大病数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做一个整日斗鸡走狗、惹是生非的败家子,在父母彻底嫌弃和绝望目光下,安享着旁人无从理解的自由。
要么就接受这个真实的生活,听从父亲的安排,为纳兰家族、为叶赫那拉氏效力,奉献一切、牺牲一切,然后顶着雍容华贵的浊世贵公子的光鲜外表,慢慢烂死于名利、权势融合的泥潭中。
病中的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就这样一病呜呼、英年早逝,如果这样做,至少他不用再去烦恼。
可是他到底还是纳兰性德,是叶赫氏的后裔;他的曾祖父金台什是明朝忠臣,当满族首领努尔哈赤兵起建州时,金台什不顾与努尔哈赤的姻亲关系,坚守城池与这个妹夫顽抗到底,兵败之后于城自焚而亡,死不称臣。
纳兰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烈性的血液,他挣扎,他不甘。
如果生存是一项考验,残酷的争斗就是一场挑战,他,纳兰性德怎么能在战争没打响之前,投降认输?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抱这样的信念,纳兰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
现在的纳兰,已是再世为人了。
纳兰注视着康熙,唇边的微笑久久不褪。
生存是怎样的残酷,纳兰早已懂得,纳兰没有野心,也不想称王称帝,纳兰不想要权势,也不喜欢背叛,纳兰想要的只是一点自由,可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被那个泥潭淹没的清白。
康熙注视着这个浅浅低笑的臣子,他似乎看出笑中的凄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但他并不明白纳兰为什么一直在笑,更不明白,为何明知道这个人看穿了自己的温情策略,明知道这个人并没有被自己收服,本该动怒的自己,却连一点火气也提不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心中更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就像品名一杯醇茶时,留在舌尖的、极轻、极淡的苦涩。
康熙十五年,五月己亥,抚远大将军图海败三藩叛党之一的王辅臣于平凉。
康熙自京城的驻防赶回紫紧城的路上,就听到这个振奋人心消息,朝野上下一片欢欣,持续多日的低压,终于有消散的趋势。
当初力排众议,任用大学士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并予他统辖全秦之权的康熙,按理应该很高兴,可是当朝野内外一片欢腾之时,于御书房中当值的纳兰性德,静静看着这位英明神武的年轻帝王大发雷霆。
“图海居然为这种人求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当初是如何待他的?给了他多少便宜行事的旨意!王辅臣是如何报答朕的?三藩叛乱,他第一个起兵响应!皇祖母居然为这种人请命,居然叫朕将他收为己用!这种人,朕怎么敢用!”
勃然大怒的康熙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下,身体因怒气剧烈起伏着,殿中静悄悄的,所有的近侍都想法躲了出去,生怕一个不留神,成了帝王怒火下无辜的炮灰。
纳兰也想跟着躲出去的,却在帝王噬人的眼神下,僵在原地,亲眼目睹稳重老成的帝王暴怒的一面,想起那些近侍留给他的“自求多福”的眼神,心中不断盘算着脱身的法子。
他的再三缄默并没有起到作用,此刻帝王怒火中烧的龙目,正对上了他。
“纳兰你来说,皇祖母凭什么要朕饶了这个人!”
纳兰在心中长叹一声,自那次马车中的‘交心’后,他已经竭力避免与康熙的正面冲突,可是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弯腰拾起图海费尽心思纂写、却被康熙摔在地上在呈文,纳兰将奏折整理好,重新放回书案,这才抬头道。
“臣以为太皇太后所言甚是。”
康熙原以为他会顺着自己的话说,却没想到碰上个不冷不热的钉子,勉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
“有什么道理,你倒说来听听。”
“王辅臣,山西大同人,人送别称马鹞子,原是明朝起义军,降我朝后隶汉军正白旗…作战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哼!若是将帅之才都可堪大用,那些前朝叛军朕也不用斩了,都留着给朕收为己用好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朕凭什么要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凭他杀了经略莫洛?还是凭他占据陇东地区,拥兵为重?还是凭他策动宁夏兵变,陕甘震动?”
康熙的声音越说越响,方才强压下些许的火气,又涌了上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就凭他做过的这些事,朕让他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纳兰静静得看着暴怒的帝王,平静道。
“就凭他曾任陕西提督,驻军平凉,就凭他曾使宁夏兵变,陕甘震动。”
康熙全身一震,怒瞪着眼前之人,眼神透着“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的信息。
“宁夏、陕甘实属贫瘠之地,民风彪悍,化外之民只信服他们认定之人,不懂得顺成天意难以教化,王辅臣方降于图海大将军,下面的兵士、百姓未得安抚,于惶惶不安中,等待朝廷的处置。”
“若此时因一时意气诛杀王辅臣,非但不能起杀一儆百的作用,反而会寒了人心,与动荡不定的局势并无益处,太皇太后此举,正是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有安抚军心之意。”
清冷的话语如水一般倾泻而出,客观分析着当前局势,康熙内心深处也知他说得句句在理,不知为何,那清冷的话语流淌入心底,非但不能扑灭一腔怒火,反而有化水为油,火上浇油之效。
“一时意气?哼哼,你是说朕不以大局为中,只因一己之私杀人泄愤喽!”
“臣绝无此意。”
“你就是这个意思!”
康熙突然暴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勃然大怒道。
“先祖有云,宦官与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朕不过随口问了句,你倒趁机教导起朕来了,是谁给你这种权利!”
“皇上!”
纳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康熙。
他已经见识过康熙的苛责刁难,但在他心中,康熙无论如何冷酷无情,为帝都不失为一个英明贤达的君主,而此刻这个素有睿智之称的皇帝,竟然也会无理取闹,颠倒黑白。
且不说起先是他询问自己的意见,单那句宦官与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竟将他纳兰性德,堂堂御前侍卫视为阉党妇人之流,实在是辱人至深!
世间唯一不能忍之事,便是事事可忍!
纳兰性德还没有妥协到能忍受这种侮辱!
“你那是什么态度,朕说错了吗?”
实在是那张俊秀惨白得不象话,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的注视下,康熙竟有几分心虚,强撑着帝王的尊严,不肯让步。
“皇上若不待见微臣,请赐臣一死,好过这等零碎辱没!”
他居然敢出言顶撞!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鲜少被臣子如此顶撞,一时间震撼的惊诧压倒了一切,竟忘了生气,却是不怒反笑。
“朕有何理由杀你?单凭你方才几句进言?朕不至于小家子气到没有这点容人雅量。”
纳兰气结,胸口不住起伏,他首次怀疑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认定的、英明的帝王?他所知的康熙,朝臣所知的康熙,都不会有这般强词夺理的无赖!
“罢了,你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纳兰闻言,强压了怒气,勉强行了礼节,夺门而出。
出门的时候,正逢魏东亭奉召进见,纳兰步伐失了惯有的从容,两人几乎撞了个满怀,幸亏魏东亭避得快,这才没有撞上。
而纳兰甚至没有和他打招呼,魏东亭纳闷得看着他匆匆而去,回首惊见满室狼藉。
康熙见他进来,勉强勾了勾手,诧异走过去,只见康熙神色奇异,似怒似惊,偏又透着几分颓然,想起前些日康熙对纳兰的特别态度,小心探问道。
“皇上不是要用怀柔政策吗?怎地又生意外?”
康熙一惊,魏东亭的话语点醒了他,让他终于明白适才的失态所谓何来。
那个人他已不能用常理看待,每当这人显露出未曾磨平的棱角时,他总有抑制不住的怒气,轻易被他撩拨起隐藏极深的情绪,几近失控。
这个纳兰性德,真是好生了得!
六月的天气,素来是变化不定。
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便是乌云密布。
康熙此刻就感受到季节变化对人的影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偏偏又半片黑云欠奉,惟有潮湿粘腻的空气,让人好生烦闷。
漫不经心的抬头,眼光不自觉搜索某个容颜清冷的侍卫,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这才想起来,这几日那人都不当值,已经出宫了。
低头继续批阅奏折,空气却是越发闷热,好似风都粘在身上,无由来的光火。
一边的公公似乎看出了帝王的不悦,凑过去讨好道。
“这天太闷了,奴才去让御膳房备点清茶,给主子消消暑?”
龙目斜睨片刻,冷森道。
“还不未立夏,消得什么暑?”
公公讨了没趣,生恐皇上责罚,愈发谨言慎行,再不敢多嘴。
康熙收回了目光,满眼白纸墨字,却是越发心烦,瞥见身边诚惶诚恐的奴颜,越发厌烦,开口道。
“去把叫小魏子给朕叫来。”
下一刻,魏东亭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