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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下,九爷还在意我是否怨他么?想着,只管如实道:“九爷说的话,小末不懂,也不敢。”
“你也看见了,如果当时不关上城门,后面洪水泛滥,金人不一定会有太大损失,而我们在山坳之地却一定是全军覆没的。”
我眨了眨眼,略过眼前耶律弘云临走时对我露出的那副责难表情,但觉胸口泛酸,颤声道:“九爷所言极是,但杨末仍有一言想请教九爷。”
他目不斜视,只淡淡道:“你说。”
“杨末亲身带耶律弘云等来兵营投诚九爷,这以后,九爷可有真心将他们当成是麾下的将士?”
他神情淡漠如常,紧了紧背后的手,语气中有丝不悦:“杨末,你生性纯良,鲜少见过世外人心。许多事,都是你不明白的。即使你我将他当成自己人,他又何曾拿出过真心?”
“辽灭,天祚帝被降为海滨王,耶律弘云身为契丹皇室后裔竟然能逃过此中一劫,这已经很让人生疑了,偏偏他还在我中原以经营客栈为生,实则男扮女装跟何祺等官员交往甚密。这是疑点二,他若是想击败金人,大可从一开始就假意与金人投诚,那岂不是一劳永逸?”
我被九爷质问得无话可说。
纵然我愿意相信耶律弘云不是九爷口中的那种人,但却苦于没有办法反驳。
现下想来,我对耶律弘云根本不如自己想的那么了解他,但跟他的相处了那么久,竟然从一开的充满敌意一点点毫无保留,甚至,会因为他开始怀疑九爷的用心。
我摇了摇头,一时竟只感觉全身疲惫:“九爷教训的是,杨末先退下了。”
九爷,耶律弘云,傅昱……我身边遇到的这些人究竟都各自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曾经岳飞朝傅昱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我没有理解,现在想来岳飞对国对民一片忠诚,哪怕是至此金人会对他一片谩骂,遭人非议。
其实与岳飞这般心思耿直的人相处才不会累,而我以前没有,在参与到九爷做的这事中来时,每每总是主动找办法贴近跟他之间的距离,然而现在却觉得站得再近,与九爷之间的距离仍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远。
我一边走一边默默感到一股哀伤漫上心头,别院的走廊很是安静,来往的人不多,因为这是九爷暂住的宅子,不得允许是不得擅自闯入的。院子里被巨石砸过的痕迹还在,但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了。我一个人走到房门前,感到分外孤独,果然只有宋贤楼那种热闹的地方适合我。
推开门,我惊了一惊。
房中四处都是被搜寻过的痕迹。床上的被褥撕成条,柜门大敞,里面被翻得很乱,但值钱的东西却仍还在。这,绝不是图谋钱财,此时两国交战,难不成是金人派的探子进来找什么机密?
我寻思间,门咯吱一声响。
有人——
我被这一认知吓得不敢动弹。想不到青天白日的金人竟这么大胆,居然敢跑到九爷的别院来!
身后抵着一柄短刀,一道浑厚的嗓音讲着不纯熟的汉语:“别动!”
听他的口音,果真是金人。
我本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但他的寒刀却逼得我太近,让我差点喊出声,那人见我有异动,毫不留情,下一刻,一掌劈在我颈间。只感到一阵酸麻,疼痛感都还没来得及漫上来,我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内牛~,在明天正午前,还有一章。。。~
☆、被劫之后
“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她不需要。”寂静的氛围中,忽然响起清清冷冷的声音。
“可这些衣裳都是大人让女婢拿来的,说……”
“拿走!”那人依旧冷冷的,“换两套汉服。”
“是。”女声诺诺应了声,脚步款款离去。
我本来睡得酣,将之前的事都抛却个干净,现在突然被这声响吵得有了意识。耶律弘云在大门渐渐阖上时看向我那似憎似恨的神情,还有九爷在城楼上对我说的那番话,一幕幕都重现浮现在我眼前。
我渐渐地觉得眼皮沉,虽然一直闭着,却依旧好似有千斤重。像这样恹恹的躺着,手脚竟酸胀难受,仿似刚下地干过重活,尤其是喉咙干涩,火辣辣的,偏生四周又有寒气渐渐升起,身子冷得不行。
我动了动唇,不自觉地蜷缩起身,身上是一层厚厚的软被,我裹紧被褥,四周突然静得可怕,方才说话的人,说话的声音,竟一下子都没有动静了。
喉咙越来越紧,我试着张了张嘴,然而寒气入侵,我来不及合上,一口气憋不住就急促咳了出来。
“小末,醒了么?”
我感觉身体发烫,想来是发烧了,难怪喉咙肿得那么严重。寒气逼得我不敢再说话,我还在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些,全身的意识陡然因为一个身影的靠近而紧张起来。
那人脚步及轻而快,很快就走到跟前。
我立时感到有一只手探上前额并轻柔地试了试温度。许是因为我额头太烫了,感觉他的手带些凉意却很舒服。
我还没松懈下来,突然感觉嘴被什么东西撬开,接着是冰凉的碗口,温热的药汁沿着碗口流入我喉中。
“唔——”我低呼了声。
药汁太苦。
第一口我还能咽下去,后来尝出苦味,药汁灌着,我又不能吐出来。
趁着喝药的间隙,我闭眼低声求饶:“不要了,不——”
那人用微凉的手掌轻轻逝去我脸颊沾着的药汁,柔声道:“就喝完了,慢点。”
在他连哄带骗下,一碗药汁喝了,我喉咙间流过温热的药汁,好似真的好了许多。继续躺着一会儿,被褥下的身子渐渐感觉热起来,不久便有股热流窜过全身。
我于是不再惧怕寒意,试着睁了睁眼。
满室光亮,烛火通明。
我忍住身子的不适,转了个身,堪堪对上一双充满血丝的眸子。傅昱手上还端着白瓷碗,惊喜的神情还来不及掩去,他唇角微微一抿,怔然地望着我出神。
我凝着眉,道:“华沐,是你抓了我?”
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这声音涩哑难听,简直比公鸭的叫声还要难以忍受。
“不是。”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淡道,“也可以说是。”
我放松的神情一滞,将身子往后挪了挪。
傅昱的眼中倏然镀上一层无奈和忧伤的色彩:“你睡了很久,这是在……金营,许是比不得你们宋营,若是住不习惯,或者缺了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说着转身便要走。
想到他之前代斡离不与耶律弘云对战的一幕,我不免心生怨恨:“你现在真的是公然勾结外党?”
他走在营帐边的脚步顿了顿,身子靠在一旁,满是无奈:“小末……”
我闭上眼,打断他:“现在战场上那么多将士,包括岳将军、九爷他们在内,都目睹你代替斡离不出战,所以你现在是孤注一掷,连傅府上下全部人你都不管了?”
“你还担心这些?”傅昱忽然回身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我早该想到他有一番准备,但听他这么轻松的语气,愣是暴躁得差点起来:“你现在还能怎么安排!将一家老小全都迁到金国去吗?”
他张口,却欲言又止。
“公子,大人有请。”外间清脆女声,听口音像是汉人。我神经又是一紧,这金营中怎么有那么多汉人。
“知道了。”傅昱看了我半晌,末了才道:“你在这里面等着,不要随意乱走,我去去就来。”
我身子才好一些,即便是想乱走,也是有心无力。心里暗咒了一句,我便乖乖躺回床上,可能发烧没有彻底好,眼睛一闭就睡着了,那时天还是亮的,等我再次睁开,外间那婢女正巧挑帘子走了进来,我望见一湾漆黑的夜色。
“小姐醒了,要喝水吗?”她在我腰下垫了个软枕,扶我坐起。
我摇了摇头,顺便在近处细细打量了她。
脸上有些不明显的雀子,高挑的个头,手脚也很伶俐,想来出自穷苦人家,不然也不会在这战火中,沦落到别国当女奴。
我想了下,道:“我娘亲死得早,我跟你一样也是命苦,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姓杨。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一俯身,笑道:“杨姑娘唤小奴碧儿罢。”
果然是个干脆的姑娘,我索性拉着碧儿说起话来,问道她是怎么在战火中,逃命跑到金国来的。她说家中父母双亲早丧,她和哥哥两个人本来相依为命,但不料哥哥投军不久死在军中,她去认领尸体的时候因为多偷了一袋米,本来要受二十棍杖刑,好在这事让傅昱撞见了,便说这姑娘会些女真语,可以留下来做婢女,以偿还那一袋米粮。
我观碧儿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已经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不带多少伤感,想来她现在生活也是极好的,尤其讲到傅昱的时候,她更是双目放光,满脸是女子娇态。
这么一比算,我叹道,傅昱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一袋米,换得一位姑娘全心全意地衣食照顾,他怎么不再多赚些。已经俘获姑娘一颗芳心,干脆将身子也一并抱了回家做媳妇,兴许还能缔造一段流传千古的佳姻缘。
我忍不住跟碧儿打趣:“看你这么维护他,想必他对是你极好的。”
她脸上一红,垂头笑道:“碧儿在公子身边待得不久,但他对杨姑娘的心意,莫论是谁,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都看得见。”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但觉心口颤了颤,掩饰地咳了两声:“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