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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地抓住这个年轻人的手,说:
“斯特凡,如果我们中有人能逃出死亡——我但愿是您……”
“那将是您,”他坚定地说,“我甚至感到惊讶,敌人让您与我一起受刑罚。肯定他们不知道您在这儿。”
“我也奇怪,”韦萝妮克说,“……为我预备好另一种刑罚……可我不在乎,反正我再见不着我的儿子了!斯特凡,我把他托付给你,好吗?我已经知道您为他所做的一切……”
地板在继续缓慢地升高,不均匀地颤动着,有时突然地跳动。坡度越来越陡。再有几分钟,他们就不能这样平静自在地谈话了。
斯特凡回答道: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向您发誓,我一定坚决完成任务。我向您发誓,以表怀念……”
“对我的怀念,”她说,语气坚决,“为了怀念您认识的……所爱的韦萝妮克。”
他满怀激情地看着她:
“那么您已经知道?”
“是的,我坦白地告诉您,我读过您的日记本……我知道您爱我……那么我接受您的爱……”
她忧伤地微笑着。
“可怜的爱情,您曾把它献给了一个不知去向的女人,而现在您将它献给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不,不,”他充满渴望地说,“别这样想……救援可能即将到来……我已感觉到了,我的爱情不是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未来的。”
他想吻她的手。
“拥抱我吧,”她说着,把脸伸过去。
他们都把一只脚踏在悬崖边上,跳板第四边顶在窄窄的花岗岩石上。
他们神情庄重地拥抱在一起。
“抱紧点吧,”韦萝妮克说。
她尽可能地向后仰,把头抬起来,用低沉的嗓音喊道:
“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上面洞口没有任何人。梯子还是一个钩子挂在那里,仍然够不着。
韦萝妮克朝海上望了望。那里,岩石突出不多,她看到飞溅着浪花的暗礁中间,有一湾平静深邃的小湖,它深不见底。她想死在那里可能比撞在尖利的岩石上的死要舒服些,于是她突然想到要快些死去,避免缓慢的等待,她对斯特凡说:
“为什么还要等待?与其这样受苦,还不如死掉……”
“不,不,”他对要失去韦萝妮克这点,心里感到愤慨。
“您还指望什么呢?”
“为了您,要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我不再企求什么了。”她说。
他也不再有任何希望,但是他尽力解除韦萝妮克的苦难,由他一人来承受一切最痛苦的考验!
地板在继续升高,震动消失,地板的坡度在增加,已经到了小窗下,也就是有门的一半高了。这时,突然有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好像突然又开动了一个机关,整个小窗口被盖住了。人已经无法站立了。
他们顺着倾斜坡度躺倒,用脚抵在花岗岩窄边上。
又震动了两下,每震动一下,地板上端就猛往上一升,已经接触到洞顶了。这个大家伙一点点地沿着洞顶向洞外翻转。很明显,这个翻板将准确地扣到洞口,像吊桥一样把它封得严严实实。岩石在当初开凿时已经计算好,使这种惨事做得不留余地。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手握在一起,听天由命。他们的死已经由命运决定了。从遥远的世纪以来,人们建造了这个机器,无疑又经过重建和修补校正;多少世纪以来,它在一个个看不见的操纵者手中,把死亡带给罪犯、无辜者,带给阿尔莫里克①人、高卢②人、法兰西人和外族人。这个怪物把战俘、犯渎圣罪的修士、受迫害的农民、朱安党人、共和国士兵和大革命的战士,一个一个地投向深渊。
①即市列塔尼人在公元七世纪前的旧称。——译注
②即古代法国的称呼。——译注
今天,轮到他们了。
他们的仇恨和愤怒甚至都得不到宽慰。恨谁呢?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在无情的黑暗中,他们连一张敌人的面孔都看不见。他们不过是为一个自己毫无所知的阴谋而死,可以说,仅仅是为了凑那个数字,为了实现那个荒唐的预言,那个愚蠢的意志,如同执行凶神和狂热的祭司们的命令一样。离奇的是,他们被当作了赎罪的祭礼以及为某一残酷的宗教神明做祭品。
他们身下的这块地板在升高,只要几分钟就将变成垂直的。死亡迫在眉睫。
有很多次斯特凡拉住韦萝妮克,不断增加的恐惧扰乱了年轻女人的心,她想跳下悬崖去……
“我求您,”她小声说,“放开我……我受不了啦……”
因为她没能再见到儿子,她要坚持到底。可是弗朗索瓦的形象现在扰乱着她,孩子肯定跟她一样被抓住了,正在受折磨,像他母亲一样,成为恶神祭坛上的贡品。
“不,不,他就会来的,”斯特凡肯定地说,“……您会得救的……我想……我相信……”
她茫然地答道:
“他像我们这样被关起来了……他们正在用火烧他……用箭射他……撕他的肉……哎!我可怜的孩子!……”
“他就会来了,我的朋友……他不是同您说过吗,没有什么能把重逢的母子分开……”
“我们只有在死亡中重逢……死亡将使我们团聚。死神快点降临吧!……我不愿让他受苦……”
实在是太痛苦了,她用力挣脱斯特凡的手,正想跳下去。可是她又随即大叫一声倒在了吊桥上,斯特凡也惊叫了一声。
有个东西从他们眼前晃过,然后就消失了。是从左边过来的。
“梯子……那是梯子……对吗?”斯特凡喃喃地说。
“是的,是弗朗索瓦……”韦萝妮克说,心里充满喜悦和希望,“……他得救了……他来救我们了……”
这时翻板几乎垂直了,在他们的身后无情地抖动着。岩洞在他们身后消失了。他们贴着崖壁,紧紧地抓住它的突出部分。
韦萝妮克又低头看了看。梯子又摆过来了,然后又停下来,用两个铁钩固定住。
上边洞口里伸出一张孩子的脸,他笑着并打着手势。
“妈妈,妈妈……快……”
呼唤急切而热烈。向他们伸出两只胳膊。韦萝妮克呻吟着。
“啊!是你……是你呀,亲爱的……”
“快,妈妈,我扶住梯子……快……没有任何危险……”
“我来了,亲爱的……我来了……”
她抓住最近的一级横杠。这回,在斯特凡的帮助下,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登上了最下面一级。她对斯特凡说:
“您呢,斯特凡?您跟上来了吗?”
“我来得及,”他说,“您快上……”
“不,您答应我……”
“我向您发誓,您快上去……”
她爬了四级,又停下来说:
“您来呀,斯特凡?”
他已经转身向着悬崖,左手插在翻板与悬崖之间的窄缝中,右手抓住梯子,他把脚放到了最下一级梯子,他也得救了。
韦萝妮克爬得多么轻捷!虽然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对她也不在话下,因为她儿子在等着她,她终于能把他拥到怀里了。
“我来了……我来了……”她说,“……我来了,亲爱的。”
她很快就把上半身伸进了窗口。孩子拉了她一把。她跨过了窗台。她终于来到了她儿子身边!他们互相拥抱着。
“啊!……妈妈!……这是真的吗?妈妈!……”
但是她的胳膊还没有搂紧,就向后退了。为什么?她不知道。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阻止了她的激动。
“来,来,”她说着,便把他拉到窗前明亮的地方,“来,让我看看你。”
孩子顺从她走过去,她只看了他两三秒钟,没有再多看,突然惊跳起来喊道:
“原来是你?原来凶手是你?”
太可怕了!她又见到了那个当着她的面杀害戴日蒙先生和奥诺丽娜的恶魔的面孔!
“你认识我啦?”他讥讽地说道。
听到这个与孩子同样的声音,韦萝妮克明白自己弄错了。这不是弗朗索瓦,而是另一个孩子,他穿上弗朗索瓦平常穿的衣服,扮成弗朗索瓦的样子。
他又讥讽地说:
“啊!你开始明白了,夫人!你认出我了,是吗?”
那张可恶的面孔抽搐着,变得凶狠、残酷,一脸无耻相。
“沃尔斯基!……沃尔斯基!……”韦萝妮克吞吞吐吐地说,“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沃尔斯基……”
他大声笑着:
“为什么不是呢?……你以为我会同你一样背弃爸爸?”
“沃尔斯基的儿子?……他的儿子!……”韦萝妮克反复念叨着。
“天哪!是的,他的儿子!……你想怎样?他当然可以有两个儿子,他是正直的男人!先有我,然后才有那个温柔的弗朗索瓦。”
“沃尔斯基的儿子!”韦萝妮克又重复说了一次。
“一个厉害的小伙子,夫人,我发誓,我配得上我的爸爸,我训练有素。你已经看到了,嗯?这还不算完……这仅仅是开始……喏,你是不是想让我再试试?那么,你瞧着这个傻瓜教师吧……不,是看看我动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下跳到窗台上。斯特凡的头刚露出来,那孩子搬起一块石头,用全身力气向他砸去。
韦萝妮克开始的时候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过了一会,她冲上前去,抓住那孩子的胳膊。太晚了。斯特凡不见了,竹梯的挂钩松脱了。人们听到好大的响声,接着是落入水中的声音。
韦萝妮克立即跑到窗口。看见竹梯在那片平静的小湖上漂浮着。根本看不出斯特凡落水的地方,水面上没有浪花,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她喊道:
“斯特凡!……斯特凡!……”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