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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煮好的番茄蔬菜汤,她坐在铺着小花桌巾的餐桌上,才慢半拍的想起来,她刚吃过他煮的炖饭了,现在一点都不饿。叹了口气,她拿出她的保鲜盒,坐在餐桌旁发呆,准备等汤凉了,再分装冷冻起来。
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春日午后两点的阳光,依然热力四射。
窗外,小花随风摇曳着。
她应该要趁机睡个午觉,晚点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劲来。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但他可是她晦暗苦涩的青春岁月中,最明亮的阳光呢……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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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有人按了门铃。
阿浪在监视荧幕里,看见那个和他一样,长年都跑国外的家伙,他背着一袋沾满沙尘的行李,留着满脸胡渣,眼皮因为疲倦而浮肿。
他下楼开门。
“嗨,阿浪,好久不见。”他露出一嘴白牙。
“我以为你在印度。”他侧身,让那可怜的家伙进门。
“今天回来了,不对,现在过十二点了,应该是昨天了……”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边走进门,一边困累的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但我回红眼才发现,有个美女在装潢楼上,我的房间完全不见了。”
“那是恬恬,她已经搞了一个月了,我还以为应该已经完工了。”
“没有。小肥说那美女是阿南的老婆,让我吓了一跳,怎么有人会喜欢那个变态的蒙古大夫,他之前帮我动手术时,还一边讲冷笑话,我真想拿东西敲昏他,她一定是眼睛糊到蛤蜊肉了。”
阿浪轻笑,把门关上,重新设定密码,回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又打了个呵欠,道:“我不想去住饭店,所以就开车过来了,这里有床吧?我记得耿叔有间客房,还是大家都挤到这边来了?没有床也没关系,我可以将就地板,只要够安全就好。”
阿浪一扯嘴角,“你不需要将就地板,耿叔他们搬走了,这里现在只有我。”
“搬了?搬去哪?”他一怔,“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初静嫁人了,耿叔和晓夜姊决定一起搬到她家隔壁。”阿浪和他解释,“其他等你睡起来再聊吧。”
“狗屎,我真是太久没回来了。”他摇头感叹着,将行李重新甩回肩上,抬起沉重的脚步开始爬楼梯。
“你想先睡觉还是要先吃点东西?”阿浪问。
“睡觉。”他一拐一拐的爬上楼梯,边打着呵欠,边含糊咕哝着:“我他妈的要狠狠睡上几天,拜托别叫我起床。”
“没问题。”阿浪跟在他后面,“厨房里有食物,你起来后请自便。”
“谢了。”男人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阿浪注意到他的左手有些问题,大概是受了伤,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站在那边,确定那家伙有走进客房,而不是倒在走廊上睡觉后,这才继续往上爬楼梯,回到自己房间。
***
点点的星辰从海面浮现,爬上了靛蓝的夜空,悄悄闪烁着。
他应该要睡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睡意。
这个房间,从他十六岁刚搬来时,就住在这里,但成年后,他就很少回来,可他很喜欢这个有着大窗户,还能看到蓝天大海的房间,所以当耿叔他们决定举家要搬到郊区去时,他选择留下来。
郊区新盖的大房子,其实也有他的房间,耿野和晓夜,从来不曾将他当成外人,他们帮他留了一个房间,但他不像岚姊,或许因为来到这里时,他年纪已经太大了,他一直无法真正融入那个温暖的家庭。
但他有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拥有的房间。
属于他的房间。
真正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床、他的灯、他的书桌,甚至完全属于他的浴室。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不需要和人共用,不是暂时租借来的地方。
()
他永远记得,耿叔带他进来这里,告诉他,这里属于他的那一天。
所以,即使后来离开,进入红眼工作,他在放假无处可去,或者收到桃花、晓夜的召唤时,还是会回来,回到这个房间。
那几位长辈他们给他的,不只是这个房间,还有无止境的天地,与整个世界。
刚来那一年多,他连睡觉也无法好好入睡,恶梦总会侵蚀他的睡眠,他曾无数次,就像现在这般,蜷缩或坐在这张大床上,看着那几近永恒的星辰,缓缓移动,直到太阳升起。
他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许多无眠的夜晚。
去年,他曾有股冲动,想要和耿叔提议买下这栋房子,虽然过去十年,他也只回来住过几次,大部分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能连五天也没有,甚至曾经有好几年他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但他就是想要这里,莫名渴望真正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地方,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提,他们不会卖的,他们当他是家人,他的提议,只会伤了耿野和晓夜的心。
所以他继续保持着沉默,让他们将他当成家人。
那感觉其实很好,知道有人在乎关心自己,但却不知怎地,总是没有实际的感觉,像浮在虚妄的梦中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他会开那些思绪,在床上躺平,闭上眼试图入睡,但那个女人的脸,却莫名浮上脑海,让他拧起了眉。
国中同学。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位卖菜的小女人竟然是他的国中同学,他对那个女人的面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过去几年,他很少回到家乡,偶尔回来,也从不曾和其他同学或邻居联络,除了当年收留他的几位长辈之外,他也不觉得有需要和其他人联络,反正他和那些人从来也不熟
况且,出事之后,那些师长同学、邻居们,全都避他唯恐不及,他不认为他们会想要看见他。
他一直以为,在经过那么多年之后,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把他给忘了。
显然没有。
至少那个女人还记得,谈如茵还记得,也知道他是谁,晓得他做过什么事。
不自觉的,他握紧了拳头,恼怒的想着。
实话说,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像个陌生人一样回到这里,但这个观光的城市这些年变了许多,和他同龄的年轻人几乎都北上去工作,外地搬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确实以为,自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毕竟过去几次回来度假,不曾有人在街上指着他的鼻头尖叫,或露出惊异、害怕的表情。
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有人记得,也没什么,他不可能一辈子掩盖那件事,如果他想住在这里,就一定有人会记得,或许他不该那么大惊小怪,但在今天中午,他真的有种想立刻离开,再也不要回来的冲动。
可恶,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
他张开眼,怒瞪着天花板。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他已经学会让事情过去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
一直都没有。
该死。
他暗暗咒骂一声,在床上辗转难眠,即便不愿,杂乱的往事片段,依然在半梦半醒间,再次找上门来,重新上演……
***
夜无声。
女人搁在枕头上的手,轻轻抽了一下。
她沉沉睡着,对身体的动作,没有意识,只在梦中游走。
一团黑色的火花在夜里叫嚣着,她想逃走,却没有办法丢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饶了他,饶了他——
不要!别打了,别再打了——
她惊慌的想着,试图尖叫,阻止那恐怖的暴力,但却发不出声音,每一记凶狠的拳头,都像揍在她身上一般,让她痛得眼冒金星,弯下了身,吐了一地狼籍。
住手!放开她——
少年狂吼,飞扑上前,却被踹倒在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一切。
不要!快走!快逃啊——
但少年没有逃走,他奋不顾身,即便被打倒在地,依然一次又一次冲回来,阻止那污浊暗黑的邪恶。
拜托谁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绝望的哭喊,在她脑海里尖叫着,那感觉是如此疼痛,几乎像是要撕裂了她的灵魂。她拉直疼痛的身体,滚烫的热泪迸出眼角,酸热浓稠的液体冲上鼻头,流了出来。
那不是她的血,不是她的痛。
我不痛,我不痛,那不是我的痛……
她必须站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告诉自己,再次试图起身。
现实与虚幻交错,两个房间的家具在摇晃着,重重交叠,她几乎无法辨认眼前的事物,一记拳头再次袭来,她害怕的想闪避,却撞到了身前的桌子,几乎在同时,挨揍女人的疼痛袭来,那记重击让她再次倒地。
好痛,好痛……
她哭了出来,好想躲起来,蜷缩在安全的角落,可是混沌的黑影龇牙咧嘴的咆哮着,再次开始殴打那个女人。
她会被打死的——然后他也会被打死——
她得阻止它,她必须阻止那恐怖的邪恶,它高涨的气焰,疯狂的呑蚀了周遭的一切。
在一次的,她爬起身,鼓起勇气穿过那团黑火,狂热的恶意袭来,如冰似火,让她惊惧颤抖,她被困在那团贪婪狂暴的黑火之中,无法前进,无法后退,只能感觉那疯狂的恶意占据她的骨血,窜入她身上的每个细胞,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就在她几欲疯狂时,女人的骨头被踢断了,她往前摔跌。
剧痛,在胸口爆开。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可怕的疼痛,摇摇晃晃的哭着爬向电话,她不能停下来,不敢停下来,只怕自己会来不及。
她抓住了话筒,颤抖的按下号码,语无伦次的和人求救。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传来,她回首,只看见浸天鲜艳的红。
***
浓稠的鲜红退去,只剩下黑夜。
从噩梦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