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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柯斯嘉本人却把带链条的老式银质怀表,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下(想想这种服饰),庄重地说道:“当年想出计时的钟声,为的是敲打迟到者。”说着他揿了揿表上的键钮。
原来,这块老式卜列格怀表还是来自战场的。柯斯嘉让夏娃听了听这块表的悦耳的声响。
他们这才踏上剧院的台阶。
夏娃觉得很好玩,原来柯斯嘉在剧院入口处掏出了十分过时的,现在早就忘却了的戏票。戏票上还画着伸开翅膀的鸟儿。
入场券也该——现代化一点!怎么也象卜列格怀表一样陈旧。她不由耸了耸肩膀。
剧院门口站着真正的检票员——不是机器人,而是穿着镶有金线的古代制服的谦恭的职员。他们不站在入口处的过道里——那是过去的检票口,而是一直站到剧院门前的台阶上。
夏娃展颜一笑,想对这种不伦不类的情景发表一点议论,但是,柯斯嘉直朝前跑,所以她没有来得及发言。
进入验票员伺候着的大门,然后进入另一道门,他们发觉……似乎又上了大街。可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大街啊?如果说,剧院外的街上是阳光璀灿,那么这里已经暮色苍茫了。十分古老的煤气街灯已经燃亮。看来,这条大街是在剧院的巨大建筑物的内部。
“这是什么玩意?”夏娃惊异地问。
“侍卫胡同。艺术剧院当年的旧址。”
“刚才我还为传统风格的消逝感到惋惜的呢。”
柯斯嘉又掏出自己的那只卜列格怀表。
“我们还有点儿时间。溜达一下吧。”说着把头上不知从那儿弄来的一顶圆形小帽往下拉了拉。看来,这帽子是他从对面戏剧广告牌的挂钉上取来的。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使夏娃惊叹不已:电线杆上拉着蛛网般的电线,古旧的书铺,面包作坊,拍卖商行。人们有的也象柯斯嘉一样,戴一顶圆形小帽,拎着手杖;妇女们穿着曳地长裙,带上面纱;满脸雀斑、衣衫褴褛的报童在卖报。报纸上散发着印刷墨油的味道,是用早就淘汰了的十九世纪中极为陈旧的方法排印出来的。报童们叫唤着真正古老的消息。
柯斯嘉买了一份报,样子象是买,但没有动手去拿,学着大家的样子,只用眼睛去看,报纸仍旧拿在衣服褴褛的男孩手上。柯斯嘉把一些惹笑的声明广告指点给夏娃看:“关于‘包治秃顶’药物专利权之声明”,“富孀择偶:为将本人名下房产过户给钟情男子为业,急择配偶一名,条件为:年岁须在三十五周岁内,黑发、留须、有教养,无财产。”
夏娃笑了起来。
柯斯嘉做了个手势,一个马夫赶来一俩装饰讲究的马车。夏娃只是在古旧书刊上读到过这类马车。魁伟的走马,也只是在动物园里才看到过,它架在一部油漆光亮、灵巧轻便的四轮马车前。高高的前座上有位“驭者”,这是一个穿着粗呢农民上衣、戴一顶漆布帽子的马夫,或者叫做赶车人。
“吁——驾!”他发出一种奇异的字眼,扯了扯长长的束带(缰绳),在年轻人面前停住车。
“请吩咐,大人!”他用嗄哑的男低音说道。
“去库兹涅茨大桥兜一圈回剧院,”柯斯嘉说着,也进入了角色,“麻利点,待会多赏你一点伏特加!”
“兜风吗?大人,有数,有数了!”
柯斯嘉把自己的与来往行人迥然不同的女宾请上了轻便马车。
“戏剧家说过。戏剧从存衣处就开始。在这里重温传统风格的人们也遵循这一条原则,戏剧就从大街上开始了。”
“从什么大街开始?我就象美国佬进入了阿瑟国王的花园,身不由己地朝前跑。”
“显像法,一般的运用。”柯斯嘉毫不惊讶地回答。
“如果用这个方法在列宁格勒再现古老的涅瓦大街,冬宫的河岸,”夏娃神思飞越地说,“我会觉得自己也亲历了伟大的被压迫者的革命年代。”
“伟大的十月革命。”柯斯嘉纠正她。
“对的。”夏娃说,“那就会出现一队队走过广场的人群,游行庆祝……”
轻便马车沿着古老的莫斯科大街疾驰,马蹄敲打着圆石头路面的笃作响。
夏娃看着沿街的商店招牌觉得十分有趣。商人的姓氏,古旧的字体,还有几个早就废弃了的字母。
“难道不能再朝前回溯一下吗?会见一下普希金,亚当·密茨凯维支?”
柯斯嘉耸了耸肩膀。
赶车人,也就是马夫,扯转马头,绝对不管什么街道交通规则,四轮轻便车立即回头狂奔。迎面一些同样式的马匹拖着各种古旧马车奔跑而来。汽车,哪怕是最老式的,也没有碰见一部。
“有意思!”夏娃悄声说,立即双颊绯红起来,因为柯斯嘉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但是,过了一刻,她便理解了柯斯嘉的这个动作是为了使她在狭窄的车座上坐稳。
柯斯嘉对她说着全然不必说的话。她稍稍地试着挣开身子,但是柯斯嘉更加劲地把她揽向自己。
终于,马车停在一个全然不同于当代的古剧院的台阶前。
她望了望远处,那里有他们最先进的入剧院时穿行过的一扇门。
门楣上闪烁着题词:
未 来 剧 院
这是他们来处的最好说明。那边,两扇沉重的玻璃门外,“演出的是想象中的未来”。他们正是从这种未来的想象中奇怪地落进了遥远的过去的年代。
这里真有意思!夏娃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进入剧院的不都是类同柯斯嘉身着老式服装的人们,看来,入口处台阶上一群“过去时代”的人们,已足以造成进入了另一个时代的印象。
但是,这里自有其不寻常的事物,柯斯嘉和夏娃从佩有剧院标志的检票员身旁走过,经过存衣室想留下自己的轻便大衣。奇怪的是保管员发给他们一个金属的号码牌,散戏时,要凭这个牌子领回他们的大衣,就象他们不能够从挂衣钩上拿下自己的东西一样。
当然,这也有传统风味,夏娃微笑着服从了。
“我高兴的是,维琳诺莉能在这种剧院里演出了。过去的一次,我太难过了,心里老想在舞台上见到她。”夏娃沉默了一下,又问:“为什么你要拿维琳诺莉来冒险?这太残忍了!”
“我用自己的食指作抵押,保证这一回诸事顺遂,”柯斯嘉微笑了一下。
“空口无凭,说到做到,先把你手指拿下来。”
“就是。”柯斯嘉探手到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盒来。
大惊失色的夏娃望着对方,看他从芳香的药粉中拿出一个真正的,从人手上割下的食指。
“多肮脏!”她愤怒了。
“我的手指,我的抵押品。”为了证实,他伸出自己左手食指跟盒子里取出的指头比较了一下,“一式一样,就连旧伤痕也全然相同。”
铃声响。催促观众进入古老的舒适的观众大厅。剧院创建人以及这个剧院的第一批剧作家:契诃夫、高尔基……都曾经在这个大厅里度过时光。
今天演出的节目是据托尔斯泰小说改编的《安娜·卡列尼娜》。夏娃曾经看到维琳诺莉正是在演出这个剧目时演坏了角色,因而特别激动,再加上柯斯嘉出示的那只古怪的手指头,也引得她恼怒。
柯斯嘉却显得神秘莫测。
幕间休息时,他神色泰然,举止得体。诸如维琳诺莉突然在舞台上失踪等等意外情况,全然没有发生,一切都完美无瑕了。
“‘显象’装置暂时还很正常,”夏娃也有些放心了,“可能,我也用不着割下什么人的手指头了。”她莞尔一笑,以示跟柯斯嘉完全和解了。
柯斯嘉心花都开了。下一幕演出开始了。
夏娃在欣赏了古老街道的风光,目睹了剧院入口处的旧习俗之后,思想上有了准备,她对演员的动作,舞台的景饰,感到格外亲切。
消瘦了一些的佛伦斯基坚决地面带愁容地走进房间来了。房间象一幅老写生画家的油画。安娜一开始就带着愧悔而温顺的神情奔过来迎接他,问他,去哪儿的,怎么过的。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里都浸透了一个被社会排斥的妇女的痛苦。维琳诺莉细腻准确地表达了安娜矛盾的心理状态。她因为对佛伦斯基的爱,丧失了自己的社会地位,被剥夺了和儿子见面的权利。可现在呢,结果是什么也没有能够得到。佛伦斯基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的态度,不由地引起安娜的极度懊丧,甚至对眼前的这个爱人也失去好感。她下意识地行动着,装扮出使人难堪的神情;吹毛求疵地找岔子,说什么佛伦斯基准定是为了去观赏穿浴衣游泳的妇女。安娜拒绝到乡间去,早一分钟之前,她还正在做去乡间的准备。最后,安娜归罪于对方在谈到她的时候,说话“过于做作”。
夏娃想到上一次演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塌台的时候,佛伦斯基对安娜说,她不是真实的。这句话彻底地破坏了观众对舞台上的生活进程的信任。
此刻,任何类似情况也没有发生。维琳诺莉和她同台演出的伙伴,深刻地展现了不为其生存的社会所容的一对情人的悲剧。维琳诺莉善于从安娜表面上的虚妄言谈中表现出蕴藏心底的极度的悲怆,这是一种足以致她于死地的悲怆——她扑身到铁轨上奔驰的列车下,这条铁轨是俄罗斯土地上的第一条。
“看起来,在有的年代,最好还是不要有这类机器。”夏娃说着,碰了碰柯斯嘉——他正随着大伙儿一道鼓掌,要求演员们再度出场。
“如果说,能使时光倒退,那只有借助于记忆、想象以及艺术的力量。有一首关于‘想象’的绝妙好诗。散场之后我给你读一读。”
“整个儿演出的时间,我象是坐在古代电椅上一样,心悬着,总担心安娜又突然消失掉。”
帷幕升起了,维琳诺莉幸福地从“卧轨自尽”中复活了,对着热情鼓掌的观众深深地鞠躬。
然后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