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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泽夫大学医学院同样在过漫长的暑假。校园中人影寥寥,广场里立着一个巨型屏幕,为数不多的学生席地而坐,在看奥运实况转播。奥运赛事已过了三分之二,学生们的情绪平淡多了——也许他们的激|情在百米决赛和二百米决赛中已经耗尽。罗伯特忽然兴起一个念头:如果这些学生们得知,他们为之欢呼的世纪天才原来诞生于本校的试管和曲颈瓶里,他们不知道作何感想?
罗伯特停下车,向一位东方人模样的姑娘打听人类基因研究室的地址。姑娘很热心,特意把他们领到路口,详细指点了去那儿的路。他谢过这个姑娘,坐进车内又突然问道:“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对。我是从大陆来的。”姑娘不解地望着他。
罗伯特莞尔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试试我的辨别力。最近我与不少中国人或华人打过交道,已经学会嗅认中国人的‘味道’了。我今天也是来寻找一位华人教授的踪迹,再见。”生物系大楼是一幢青灰色的建筑,从外表看比较陈旧,不像是“21世纪科学”所应有的外壳。走进大楼,就像走进了一座蜂巢,众多工蜂在繁忙地进进出出,不时停下来,碰碰触角,交换一点信息。有的趴在工作台上,像是工蜂在专心喂养幼崽。他们按照那位中国姑娘的详细指点找到了人类基因研究室,该室的主任杜格·科内尔50岁上下,十分精明,秃头顶,穿一件色彩强烈的方格衬衫,领口处露出浓密的胸毛。罗伯特一眼望去,就知道他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杜格热情地接待了来访者,并未因来访者的年轻而稍显怠慢,但对罗伯特提出的问题,他一概灵巧地躲开了。
“请问鲍菲·谢是胚胎克隆体吗?”
“毫无所知——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问错地方了。这儿并不是妇产医院或生育研究所。”
“他是否采用了某种基因改良手术?”
“一无所知。”
问了很久也不得要领,罗伯特只好点出了那个最关键的事实:“是鲍菲母亲方若华女士——她刚从这里退休——亲口告诉我们的。”
杜格真诚地表示惊异:“是吗?能否请她提供更详细的情况,我也想先知为快。”罗伯特对他的圆滑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这时一个满脸胡子、身体健壮的中年人进来,同杜格小声商量着什么问题,讨论大约持续了5分钟,最后杜格点点头,那人走了,临走还注意地看看两人。
在这个空档里,罗伯特飞速考虑着自己的措辞。他以冷淡的客气对杜格说:
“科内尔先生,务请原谅我的冒犯。我知道你一定在想,这是从哪儿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然来向我查问有关胚胎克隆和基因改良的秘密。这些年轻人不知道这些都是很微妙的问题,是生物伦理学家瞪圆眼睛在寻找的靶子,是各个研究小组尽力掩盖的特级机密。但我告诉你,我恰恰知道这个问题的微妙性。也许我们的资历太浅,不够格同你作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但只要我对某家报纸放点风,他们一定会放出最老练的猎犬循迹追来,把你的衣服一层层撕碎,直到露出骨头。科内尔先生,如果谢可征夫妇的确对儿子干过什么,他们不会在自家汽车房干吧,他们一定要依据这个实验室。作为这儿的负责人,你想把责任推干净吗?你是否愿意某天早上一起床就成为舆论界的靶子?”
这一番话说完,连朱莉娅也对他刮目相看。杜格显然迟疑了,片刻后他说:
“你恰恰说错了。魔术般的基因技术主要取决于科学家的才干和知识,不怎么取决于财力和设备。知道克隆技术中的‘檀香山方法’吗?上个世纪末,夏威夷大学的博士后研究生若山辉彦发明了这种把细胞核和空卵泡融合起来的这种化学方法,并用成年鼠的体细胞克隆出了50只小鼠。自始至终他完全是一个人干的,直到某天把一只微微博动的胚胎送给导师,说,这就是我搞出来的小玩意儿。所以,如果一个训练有素的科学家想进行基因改良术的话,他完全可以对外守住秘密。何况,”他笑道,“如果真有此事,也是在26年前发生的,那时我还在读博士呢。”
罗伯特毫不放松地逼问下去:“但你们肯定听到了某些风声?或者对某个30年前流传下来的秘密心照不宣?”
杜格良久才说:“很可惜,我不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再见。”
已经到了午饭时刻,两人来到邻近的酒吧,唤侍者点了酒菜。罗伯特没有因上午的挫折而懊恼,而是兴奋地说:
“不管这个杜格·科内尔多么狡猾,可以肯定,鲍菲·谢的身上使用了某种生物技术,很可能是基因改良技术,这一点已不用怀疑了,我已经嗅到它的味道了!”朱莉娅认同了这个结论,虽然至今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他们已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个事实。这时,一个人径直来到他们的餐桌旁:“你们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坐。”
那人55岁左右,满脸络缌胡子,仪态从容,穿着蓝色工装。他打了声响榧,侍者赶忙过来向他点头致意,看来他在这里很熟:“卡尔,再来一份酒菜,这两位的费用也记到我的帐上。”
“是,金斯教授。”
他转身对着两人:“我们刚见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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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已经认出他了:“对,在杜格的办公室里。”
那人点点头:“我叫埃迪·金斯,是谢可征教授的多年同事。刚才我听到了你们同杜格的谈话,我想我能介绍一些你们感兴趣的事情。”
两人不由对望一眼,虽然极力掩饰,他们还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位金斯先生为什么找上门来提供情报?是他与谢教授不合,还是想把两人引入歧途?金斯先生显然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淡然一笑:
“饭后我先领你们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室,让你们对基因工程技术有一点感性认识。”侍者把开胃酒送来了,金斯先生朝两人举起酒杯,“干杯!至于我的卑鄙动机,你们可以慢慢琢磨,哈哈。”两人觉得脸上发烧,赶忙举起酒杯。他们很快吃完了便餐,在席上没有再谈正事。
实验大楼已经上班了,每到一处,都有人尊敬地向金斯先生致意。他回头对身后的两人直率地说:“谢教授退休后,我是这里的第一提琴手。”想了想又补充道,“因此,关于卑鄙动机的猜测中,可以先放上一条:嫉妒。”他的络缌胡子中藏着笑意,两人都有些发窘,没有回话。
“我今天要领你们看一些基因工程的成就,请注意,我不想让你们看最新的成就,而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左右就已实现的进展。知道我的用意吗?”罗伯特略微思考了片刻,敏锐地说:“你是说,这些都是在鲍菲出生前就有的,是可能用于鲍菲·谢的胚胎之上的技术,对吗?”
金斯赞许地微笑了,但回答道:“这是你的推测,我什么也没有说。”他推开一间小屋的门,里边尽是一些洁净的玻璃器皿,一位穿着洁白工作衣的黑人姑娘正在向丝笼中喂食。金斯同她交谈几句,姑娘把一台台式放大镜推到玻璃容器前。金斯说:“请二位看看这些果蝇,它们经人工诱导发生了基因突变。”放大镜下是一群奇形怪状的果蝇,就像是一家果蝇残疾所。最常见的畸形是头部该长须的地方却长着两只后腿。这些后腿只能进行无意识的颤动,与正常腿相比,显得笨拙可笑,也非常别扭。
金斯解释说:“这是由放射线诱导的盲目变异。从本质上说,一个生命的诞生,与组装一辆童车并无不同,没有什么神秘之处。生命的组装也需要零件,需要蓝图,也会出现错误,而且某些错误比较容易出现,就像是童车的前轮后轮容易混淆一样。果蝇后腿基因的开启与头须基因的开启就有某种相似,所以出错的几率最大。”
他把两人领到另一个玻璃柜前:“但这些果蝇的变异就不是盲目变异,而是定向诱导。请看。”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吃了一惊,几十只果蝇嗡嗡营营,就像是一群多目怪,除了一双正常的复眼外,在腹部、背部甚至翅膀上都布满了眼睛。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这些眼睛与真眼十分相似。这群多目精灵在容器内乱飞乱爬,真是匪夷所思。朱莉娅惊奇地问:
“这些眼睛是怎么长出来的?”
“很简单,上个世纪末,科学家就发现了果蝇的成眼基因。你们已经知道,生物的细胞是全能的,其染色体包含了这种生物体的所有信息。只是在发育过程中受到了诸多因素的调控,绝大部分基因都隐藏着,没有把它们的功能显示出来。不过科学家已找到了方法,可以随心所欲地启动某个基因,比如成眼基因。结果是你们所看到的,我们可以让它在任何部位长出眼睛。”
“这些眼睛都有视力吗?”
“不,目前我们只能启动成眼基因,诸如视神经之类基因不能同时启动,所以它们没有视力。不过,从理论上说不难办到。”
两人怀着敬畏的心情默默观看着。金斯补充道:“还有一点,生物学家发现所有有眼生物——也包括人类——的成眼基因都是非常相像的,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在人的额门上或后脑部再启动一个眼睛也是可以办到的。以后如果好莱坞需要演多目天王的演员,到这儿定制一个就是了。”这个玩笑没有让两人觉得好笑,反而有点毛骨悚然。金斯注意地看看他们的表情:“这些只是低级的昆虫,和人类相距太远,你们一定认为两者之间缺乏可比性。那好,我再领你们看看哺|乳动物。”
他领二人到了另一个房间,对一个40多岁的女工作人员吩咐一声。那位妇女打开电灯,拉上窗帘,从笼子里向玻璃柜中放出十几只小鼠。这些小鼠初看上去与正常鼠没有区别,它们来回逃窜一会儿,安静下来,用两只小眼睛鬼鬼祟祟地盯着来人。然后那位妇女关上电灯,小鼠马上变了,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