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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差官将经略印信送了过船,他奔京都而去。没有马大人的交待。
且说唐大人接印信带在身边,一路前去。到了山东码头,大人带了四个家人上岸私访。行了一会,天色将晚,大人正欲回船,只见一个灯球挂着,看时上写着“安寓客商”,一顺写着三个小字“周五房”,大人走至门首,只听店中喊道:“大头马不下人了,快收灯笼吧。”大人走进,将手一拱,叫声:“店家,可有单房独院么?”回道:“没有了,别处去吧。我家不下人了。”店家因何回他?见他一口京话,又将他上下一打量,口音不对,而且形容生疑。正说之间,大头马从里边走出,将大人一望,叫声:“兄弟张老二呀!你因何此刻到此?里边来。”大人将错就错,将嘴一努,四个家人退了。回道:“你莫非是我盟兄么?”大头马道:“你难道认不得我白老大了么?”大人见机,连忙叫声:“白大哥,我这几年在京中,朋友多了,都记不清了。”白大叫声:“店东,此人不是外人,是我拜教过的兄弟张老二。兄弟请进来。”开店的周五叫声:“大头马,你莫要真个大头马,认错了人。如今上放了巡按下来,闻说私访在路,恐是唐大人。你莫要玩哪!”白大笑道:“东家老爹,他与我结拜三十多年的人,岂有认错了的!”列位,因何白大执意认为盟弟?不亦真假到二十四分呢。皆因众冤魂留住大人,好托梦告状,代民伸冤。闲话少叙。
且说四个家人见大人进去,他们就下在间壁坊子内住下。此时白大将大人请进内房,端了盆水与大人净面,又泡了壶好茶斟下与大人吃,备了上好的酒肴端在桌上,取了一支大蜡烛点起。于是同大人坐下饮酒谈心。大人见他如此,便问道:“白老大,你在此还好么?”回道:“兄弟,你是晓得我做哥哥的是个老实人,大头马口快心直,累累遭人不欢喜,如今都穷攥了。我如今等你银子娶嫂子。你一向在京跟那一位老爷?”大人顺口答道:“不瞒哥子说,我在京里跟的刑部唐大人。”白大道:“好呀!如今唐大人出了京了,闻说他私访在路,你是晓得的?”大人道:“这个不知道,我是前站下来的。”白大道:“兄弟,你在此多住几日,等大人到了再走不迟。”大人回道:“是。”二人谈着心,用着酒肴,吃到月上花稍,白大收拾残肴碗盏,又取了水与大人净手之后,又叫声:“兄弟,你住在此切不可乱走。坊子内有疯子癫子,恐得罪了你反为不美。”大人应声“晓得”,白大去后不提。
大人独自闲步,走到天井踱踱,猛听得间壁一间房内有人喊道:“冤沉黑海,臭囔的狠呀!”大人走近窗前朝内一张,只见一个稍长大汉睡在牀上,讲的是梦话。大人转身至他房门首,将门推开,走至牀边,用手推醒,叫声:“壮士有何冤枉?告诉与我。”那大汉回道:“你问他怎的?说与你也无用。”大人道:“壮士,你告诉与我,带你到大人台前鸣冤。你才说冤沉黑海,到底何冤情呢?”大人只管絮絮叨叨问他实情,那大汉跳将起来骂道:“囚攮的啰嗦了!”手一起,在大人面前一抹,险遭一跌。二人正在嚷闹之间,却好白大起来小解,听得房中喧嚷,近前一看,只见大汉得罪他的盟弟,便上前拦住道:“好汉不要动手,他是我的兄弟张老二。你看我分上饶了他吧。”大汉方才罢了。白大便拉了大人进房,白大去了。此刻大人归房安寝,心下不安:到底未曾问得明白,且到明定要问个详细。想罢安寝,一夜无眠。次日天明起身,早有白大送进水来与大人净面嗽口,取茶来与大人用茶,又取了好点心来大人吃。大人叫声:“白老大,我今日要动身了。到多承你,等我随大人到了任之后,我差人送银子与你娶亲便了。”白大叫声:“兄弟,你明日走吧。今日我们有个猪首会,一百文一个分子。”大人道:“既是如此,就是了。那个大汉是我的束代,我多买几个猪首也吃得着。”说罢,取出银子付与白大。白大登时上街买了八个猪首,拿到厨下刮洗干净,对上作料,架起柴火,烧得稀烂。不一刻端上桌来,大家坐定同吃猪首肉。未知吩咐白大去请那大汉来吃猪首肉,好问他的情由。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五回 众冤魂梦中告状 卖茧绸私访李府
词曰:
守分终朝受困,欺心日夜笙歌,瞒心昧己得钱多,积德终朝忍饿。
每见善人遭害,那见恶人受磨。试问此理是何如,且看收稍结果。
话说唐大人私访,住在周五房下处,夜间听得大汉梦话,问他详细不肯说明。次日备了猪首会,大家坐下,说道:“不可带那大汉,他吃得不好,又有一起打呢。”大人叫声:“白大,你与我把那大汉请来。”白大答应,走进房中叫声:“好汉,我兄弟张老二昨晚打得快活,今日请你去吃猪首肉。”大汉一听,走将出来,不分皂白,叫声:“白大,快快拿了来吃。”白大走到厨下盛了一抢盘送来,大汉狼餐虎咽,登时吃了。又盛来,共吃了四个猪首,方才罢休。大人在旁见他吃得莽撞,心下暗想:却是一位英雄。便问道:“壮士你姓什名谁,那方人?”大汉道:“俺姓周名甸,外面有个绰号叫做花绣天罡的便是。”大人又问:“不知壮士有什么冤枉?”回道:“我为的溧水出了恶人,害杀人多呢。”大人又道:“是哪一个?”说是李大麻子这个囚攮的。又问怎么害杀多人?周甸就把李雷的恶处,并三杀李府未得成功,略略说了一遍。大人闻听其言,气得三尸暴燥,七窍生烟,暗暗动怒。说:“南方竟出了这么一个恶人,实难容恕。”众人听得说是李雷,一个个吓得心惊吃不下去,把猪首肉都停在心中了,一哄而散。忽听得街坊一片嘈嚷之声,喊道:“都反了,反了。我们看去呢。”大人连忙步出店门,跟随众人去不多远,只见四五个大汉手中执着攮子,把一个八十余岁的老者抬了去了。大人走近拉住一人问道:“朋友,这抬的是什么人?”那人回道:“我们镇上有位教习头,名叫廖丹华。这廖老爹只有一女,从小儿定了人家。那日李大麻子船过此镇,看见了廖栖霞姑娘生得标致,就付了五十两银子,叫七目神孙建安到廖家下定。大姑娘得了此信,就到后边河内自尽身亡。孙建安从溧水来此抬人,见姑娘死了,把廖老爹抓住抬去了。将来性命难保!”大人听完信,步走到圈门边,有个五间头的米铺子门口,摆了几个米匾。大人站下,说道:“老爹,世间有此恶人,难道都没有地方官管么?”正说之间,巷子内走出一个人来,精赤身躯,手执攮子,认定大人刺来。大人往后一让,跌入米匾。米匾朝过一坎,将大人坎住。事有凑巧,却却周甸也来到此,一声大喊,早被一攮子刺来,替大人搪灾。身上中了六七下。大人爬起来,吓得面如土色。只见周甸中伤,二人杀入城中去了。
且说大人回归寓所,定了一定神,问周大汉可曾回来了?白大答道未曾回来。大人心中忧虑,等到二更,从屋上滚下一个人来。点灯一照,乃是周甸。只见浑身中伤。大人叫白大扶他进房,请内外医生代他医治伤痕。说:“周壮士,你伤痕好了,速往南京去告状。唐大人是不徇私的,定然要准的!”说罢,归房安寝。坐在椅上,忽然椅子腾空出了店门,一路而去,早已出了城门,来到荒郊。只见一座朱红漆的山门,门上钉了一对铜环,直至山门之内。但见阴风飒飒,冷气森森。上了甬道,两旁有二十四司大殿,上坐了一座尊神,赫赫威严,当面摆着公案,上边笔砚签现成。大人恭身下拜,起身只见一阵阴风起处,来一个白发白面身着白衣,乃是地方鬼,手执铜锣,敲了一下。但见进来了无的冤魂,朝着大人叩头。大人抬头一看,但见也有头戴乌纱的,也有戴帽子的,也有烧得焦头烂额的,有的头分数块的,大小不等,男女不一,有百十余人,磕了头,一阵阴风散去。又来第二起鬼来,只见四个杀神手执了一牌“贪恋痴迷”,又写着四句:
全无人杀士心明,罕见奇珍起祸因。无头怨鬼尸存土,宝至台前冤自伸。
又见一个无头冤魂,将头拎在手中,见了大人,连忙跪下,将头安上,叫声:“青天大人在上,小人韩桂,被王志远杀害。”大人便问怎么杀害与你,冤魂就将奉主人之命送宝下书,半途被害情由细诉一遍。大人点头,冤魂叩了几个头,起身一阵阴风去了。大人走出大殿,脚一拌,“哎呀”一声醒来,却是一梦。惊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挨至天明起身净面,用了早点,叫声:“白老大,我今日要动身了。”又走到周爷房中说了一声,又叮咛了几句,叫他将养好了一定前去告状。说罢出外算还房饭帐,出离店门,会了家人四个,跟随在后,上了小船下去。
那日到了一个地方,大人又上岸私行,只见岸上有百十名百姓,手举长香,一齐跪着在河坎子下面,声声口称冤枉。大人近前说道:“你们不要在此喊冤,大人座还在后面,不在此船。”众人听说,各自去了。大人便对一个年老的百姓拱拱手道:“老翁,你们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众人有何冤枉要喊大人?”那老者回道:“这里叫做紫竹观音庵,庵内来了一位活佛,十分灵验。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哄动这一方百姓前来烧香,烟火不断。那日夫妻两个前来求活佛求子,活佛就把妇人留下,住到天亮活佛走了,和尚到后面不见妇人出来,便进菜园,只见一堆白骨。自后每日都要一个妇人。如今菜园内白骨如山。”大人听罢,说道:“你们不要怕,这是妖怪。我姓张名二,专会擒妖。”老者道:“与你去见和尚去,走呀!”大人同老者来到庵中见了和尚。老者道:“和尚,如今这